非凡特性與資本主義——關於《詭秘之主》的一種解讀_風聞

文 | 胖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末日之前最後一次“塔羅會”，未來的“詭秘之主”——“愚者”周明瑞全程交待後事，充滿了悲傷的氣息。我的內心也充滿了悲傷，或許第一部真的要跟我們説再見了，而我們還想看更多。

總的來説，這是一本超脱了網絡文學的小説。一千個人心目中有一千種詭秘之主，在此即將告別之際，我希望我的一種解讀可以拋磚引玉。

烏賊花費大量筆墨塑造了一個規則完善、邏輯嚴謹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了魔幻現實主義色彩，有趣卻並不美好。本書表面上描寫的是瘋狂、扭曲、不可名狀的克蘇魯繫世界，實際上展現出來是寫資本主義社會“人吃人”的本質，很多事物可以與現實世界一一對應。

“非凡者”的門檻

很多網站都有人計算“詭秘”世界究竟最多能有多少位非凡者，大多數人都是按照公比為3（或者2）的等比數列求和來算的，再考慮“舊日”至序列1的特殊性，大抵都是65萬多（或者2萬多）的數字。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按照此表計算，整個世界最多有433026位（每條途徑3^9位）非凡者，其中絕大多數是最低的序列9。按照維多利亞時代全世界15億左右的人口來算，只有萬分之三的人有機會成為非凡者。

如果故事發生在如今的地球，按人口比例中國只有八、九萬人有機會成為非凡者，比億萬富豪數量還要少，或許大部分人只能在電視上看到他們。

完成一個小目標已經很難了，在一個已經階層固化的世界，成為非凡者的難度難以想象。好在“詭秘”世界遠未固化，機緣巧合成為低級非凡者的角色為數不少，像極了開拓新大陸的年代層出不窮的幸運兒。可以説，“詭秘”世界長期處於類似資本主義初期的階段，這與非凡者容易失控身亡造成大量空缺有關。

正如查尼斯大主教所説：“我們是守護者，也是一羣時刻對抗着危險和瘋狂的可憐蟲。”這句話貫穿全書，不斷呼應，闡釋了“詭秘”世界本質上是有規則無秩序的世界，像極了現實地球中工業革命初期的血腥、野蠻。

所以，非凡者的門檻説高也不高，運氣是極其重要的一個因素，但“非凡特性聚集定律”的存在導致想要成為高序列非凡者還是取決於綜合能力。可能只有無相鄰序列的“怪物”途徑是一個例外，弱勢序列1在容納唯一性“概率之骰”之後，有機會靠運氣跳過序列0直至舊日。

“非凡者”與普通人的關係

這個設定是本書的基石。非凡者與普通人的關係，或者説人與神的關係是幾千年來人類一直探究的終極問題，對魔幻小説來説也是十分重要的組成。

19世紀玄幻小説誕生以來，超凡力量便是獨立世外的空中樓閣，比如《魔戒》裏的“邁雅”及更高層次的力量已經可以視普通人如無物，普通人變成了無意義的消耗品，只有邁雅可以對抗邁雅。邁雅即使殺光所有普通人，對這個世界也沒有根本性影響。我國的網絡玄幻小説更是如此，非凡者完全可以視普通人為不同物種，儘管他們超凡之前也是芸芸眾生的一員。

而“詭秘”世界的真實性不僅僅在於活靈活現的生活圖卷，更在於經得起推敲的架構邏輯。這可能是為數不多能夠合理地將超凡力量融入普通人為主的世界的魔幻小説了。

烏賊在“詭秘”裏推出了幾個新的概念。

其一是“序列”。序列本質是權柄，晉升過程就是逐漸取得權柄的過程。

其二是“錨”。錨的本質是社會認可，可以反向作用於非凡者。相對傳統的香火道以及信仰封神等設定，互動性更好。

其三是“扮演法”。扮演是獲得社會認可以及“消化”魔藥（即非凡特性+輔料）的方式，但又不能入戲太深，跟弗洛伊德學説中的“超我”相近。書中大量出現“你只是在扮演”的格言，表明非凡者很容易在扮演中迷失自我，屈服於魔藥，最終被魔藥中殘餘精神同化。

畫面出自B站UP西木木木子-製作的詭秘之主羣像剪輯

錨與扮演法的設定，讓普通人與非凡者的關係有了堅實的邏輯基礎，體現了“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以及神性與人性的對立統一。魔藥本質是神性，是“出世”以超然物外；扮演法則是“入世”，是通過扮演形成社會關係以維持人性。所謂神，不過是超凡力量與社會關係總和的集合。

可以説，這種設定是唯物主義方法論的勝利，也體現了我國傳統文化中平衡理念。

非凡特性與資本

烏賊選擇了維多利亞時代作為本書背景的藍本，這是資本主義誕生之初野蠻生長的時代，也是按照設定最容易成為“邪神温牀”的時代。

魔藥中藴含的神性如同資本，兩者共同的屬性是吞噬和擴張，而非凡者就像是魔藥的代言人，正如資本家是資本的代言人。如果非凡者不能人性壓倒神性，就會迷失自我，成為魔藥的傀儡，如同資本家被資本異化一般。

根據本書兩大基礎設定——非凡特性不滅定律與非凡特性聚集定律，關於非凡特性的競爭本質是零和博弈。尤其序列1想要晉升序列0，需要吞掉另外兩份序列1特性，並且晉升成功後，不會再有序列1。這與幾大資本之間互相絞殺最終產生壟斷資本極為相似。我們也應該明白，資本之間看似並非零和博弈，但無論資本的總量如何增長，資本本身的“聚合”趨勢決定了資本代言人之間的競爭依舊是零和博弈。

但資本無限制的擴張、吞噬最終只會導致資本主義的總崩潰，正如原初造物主聚合了所有非凡特性卻最終崩解那般。福生玄黃天尊與上帝也是因為無法抵禦聚合的本能而最終走向崩潰。但高序列非凡者唯有擁有足夠多的錨保持人性，才能夠抵禦非凡特性中殘留的神性對人性的侵蝕，才能避免因過度聚合而崩潰的下場。

畫面出自B站UP西木木木子-製作的詭秘之主羣像剪輯

對於資本也是同理。資本的代言人如果可以用人性抵禦資本無限吞噬與擴張的本性，才有可能避免被資本異化的結局。當然，如果資本代言人因為擔心被異化而不去擴張，那麼他最終也會被資本拋棄，被其他資本吞噬，最終還是無法避免被異化的結局。

目前來看，只有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才能夠控制住資本，並避免被其他資本吞噬，而社會主義國家的錨則來自國民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認同與維護。

以上是從宏觀層面來講，接下來講一點微觀層面的。

非凡者的晉升也存在三個“天花板”，其一是成為非凡者，其二是在晉升半神，其三是高序列者對低序列者的壓制。這都可以一一對應現實。

第一步的限制在於普通人信息與財富的匱乏。序列9魔藥價值大約在500-600鎊，而普通工人的年收入10-20鎊，難以攢下餘財；普通中產收入在100-300鎊，但因為要維持所謂的“體面”，説白了就是消費主義造成的攀比，攢錢買房子都是一件困難的事。另外，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普通人也很難了解關於超凡力量的相關信息。普通人想要成為非凡者，要麼有錢，要麼有資源，要麼有組織。

第二步的限制在於階層固化。想要晉升半神，首先要以序列5的身份戰勝序列4超凡生物並取得非凡特性。然而，現實中的“逆襲”或者階層上升難度也並不比晉升半神更難。

主角能夠捅破前兩個天花板，固然是靠個人奮鬥，但也要考慮臨近末世部分真神需要一個“詭秘之主”對抗外神的歷史進程。於是，他獲得了“，説白了就是需要還錢的風險投資。

第三個天花板在現實中隨處可見，按照目前流行的梗來總結就是“前浪”佔據了所有資源，而“後浪”只能被“前浪”壓制永無出頭之日。本書大量篇幅描寫的阿蒙、隱匿賢者對整條途徑的壓制是殘酷現實的真實寫照，讀來令人無比壓抑。

“……同一個序列途徑裏，高序列強者能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對應的中低序列非凡者，其中部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説，就是該條途徑包含領域的半神，你聽見的囈語或者嘶喊，也許就是他們故意傳達的、充滿惡意的內容。”——克雷斯泰·塞西瑪，1-169章。

總之，這很資本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