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萬打工人，遠在他鄉有苦難言_風聞

我們大多數人的一生，都是從醫院產房的哭聲醒來，再到最後在病牀上默默離去。在最初和最後這段時間裏，除了離不開醫生和家人的陪伴，一些陌生人的加入也幫了不少忙。於是，月嫂、育嬰師、保姆、保潔等家政服務工作者應運而生。

要説誰是全球家政服務行業的No.1，那非菲傭莫屬。即便是在很多發展中國家的街頭，也見到不少的菲傭招聘廣告牌。

明碼標價才最能吸引人

尤其是價格有優勢的哪一方

（圖：壹圖網）▼

那麼，菲律賓的金字招牌“菲傭”究竟是如何誕生的？又是如何做大做強的呢？她們“成功”的背後，又付出了什麼？

菲傭如何來？

位於西太平洋上的菲律賓是一個面積小、人口多的羣島國家。國土面積僅有29.9萬平方公里的菲律賓，但卻擁有近1.1億人口，排名世界13位。

菲律賓的位置 ▼

除了選擇在國內從事賺錢少、身心累的農業、漁業或是零件加工等製造業外，每年有超過一百萬菲律賓人選擇到海外工作。

截至目前，有約1100萬菲律賓人選擇離開故土，成為海外僑民，這一數字僅次於我國和印度。至於背井離鄉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在菲律賓國內賺不到錢。

約佔1/10總人口的僑胞

用在他國賺的錢，供養自己的祖國

（圖：shutterstock）▼

2021年，菲律賓的人均GDP僅為3570美元（約25711元），比越南、印尼還要低，國內的失業率也是節節攀升。即便是在首都馬尼拉，也有超過四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貧民窟中。實際上，菲律賓的經濟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問題了。

儘管首都馬尼拉一度被外界看作投資熱點地區

但CBD和棚户區僅僅一街之隔

（圖：壹圖網）▼

雖然在大航海時代，菲律賓也曾當過繁榮的海洋貿易中心；在美國殖民統治時期，菲律賓經濟發展勢頭也十分迅猛。然而，自從離開了美國老大哥，於1946年獨立建國後，菲律賓的經濟水平可謂每況日下。

雖然殖民者們在菲律賓的開設的各種紡織廠、煙草廠或是電子廠，能讓大批年輕人尋求經濟自主地位並供養家庭，並不斷向工業僱傭勞動制度過渡，但這種小廠小工畢竟不是能支撐起整個國家的大動能，要想讓國家走向富強，還得建立起完備的工業體系。不過，現實卻常常事與願違。

何況，香煙產業不光帶來經濟增長，更帶來煙民增長

菲律賓已有超過1/4的公民是煙民

（圖：Flickr）▼

1965年，費迪南德·馬科斯當選菲律賓總統。在執政初期，他還有所作為。然而好景不長，幾年後他就開始腐化墮落。這導致菲律賓國內貪腐問題愈演愈烈，貧富差距也不斷擴大。

費迪南德·馬科斯的執政不力，可以説是舉國震怒

造成了菲律賓經濟的衰頹（圖：壹圖網）▼

也是從這一時期起，迫於經濟壓力的菲律賓開始將勞務輸出成為一項政策，發展外傭經濟。很多菲律賓人也開始主動走出國門，成為如今廣為人知的OFW（Overseas Filipino Worker）。

對於菲律賓而言，這些勞務輸出的外傭

都是本國引以為傲的人才

（圖：Flickr）▼

先天的英語優勢、信奉天主教加上相對便宜的價格，讓菲傭很快成為國際勞務市場上的搶手勞動力。如今，作為世界上人口流動性最高的國家之一，來自菲律賓的海外勞工們分佈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其中菲傭是最知名的招牌。

2018年，光是來自OFW的匯款就有340億美元（約2445億元），佔到菲律賓GDP總值的11%，也讓這個南洋島國成為世界上從匯款中受益最多的五個經濟體之一。

而這一比例，在疫情之前仍然連年增長

（圖：Flickr）▼

為不斷鞏固包括菲傭在內的勞工帶來的收益，菲律賓政府設立專門的《菲律賓勞工法》和《海外勞工和海外菲人法》，並在外交部和勞工部中設置菲海外就業管理局（POEA）、海外勞工福利管理局（OWWA）等機構，重點關注海外菲律賓人的勞工權益，確證他們在外務工時能被公平對待。

除了為菲傭等海外菲律賓勞工設立法律和設置專門機構外，菲律賓政府還曾多次出面，與各國交涉談判，力求保障OFW的海外權益。為維護海外菲傭的形象和地位，菲律賓政府甚至與新加坡、科威特、沙特阿拉伯等多國有過外交摩擦。可見，菲傭確實是菲律賓的“國寶”。

在勞工保障這一塊，菲律賓政府可謂十分重視

（圖：Flickr）▼

那麼，厲害到能讓國家出面幫忙説話的菲傭們究竟是怎樣煉成的呢？這還得從菲律賓對菲傭專業的培訓體系説起了。

世界最專業保姆，是如何煉成的？

為確保菲傭質量，菲律賓已將家政教育貫穿到了國家教育體系中。在菲律賓的很多中學尤其是女校中，家政課已成為重要的必修課之一。除了從小培養，家政體系的建設也涵蓋了高等教育。

在菲律賓2300多所大學中，幾乎每所都設置有家政相關課程。其中，代表菲律賓最高水平的菲律賓大學，更是設有家政學院，提供包括家庭生活與兒童開發、食品服務管理、家政學、食品科學和營養學專業在內的多個碩士學位和相關博士學位的授予，將家政服務領域的研究提升到新高度。

學院還開設了自己的FaceBook賬號

（來源：FaceBook）▼

另外，菲律賓政府還出資建設大量菲傭學校。這些學校成為了有志踏入該行業人們的專業後盾。嚴格的家政技能培訓，高密度的語言學習以及專業證書的考取，讓這裏成為培養家政人才的搖籃。

要成為一名高水準的菲傭，需要200+小時的培訓

雙語言只是基礎，會多種菜系才算加分 ▼

從學校畢業後，想要以菲傭為職業謀生的學生也能參與學校舉辦的“校招”。另外，畢業生們還能通過國家給予的優惠政策，走入與菲政府簽約勞務輸出協議的沙特阿拉伯、加拿大、美國、新加坡、中國香港等國家或地區的市場中。

除了在學校中學習，菲律賓遍地開花的培訓中心，也為想要當入行家政但教育文化水平一般的人們提供了學習渠道。

對於家政這一行業，不同年齡段

都能在這裏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圖：Flickr）▼

這些培訓中心管理體系完善，配套有專業的課程。在學員加入前，培訓中心會對他們的生理健康、心理狀況、家庭背景、意向國家等多方面進行背景調查，確保收入學員的合規合法，未來能勝任菲傭這一職業。

在正式入學後，培訓機構會安排照顧孩子、打掃衞生、護理病人等專業技能學習，並設置有實地場景模擬等方面的課程，讓入行新手們儘早瞭解之後面對的工作內容。在課程結束後，錄製一段自我介紹和展示工作能力的視頻，也成為各菲傭培訓機構的新風尚。

複雜且定製化的場景應對能力，是菲傭們的制勝法寶

（《出國家政》劇照，圖：豆瓣）▼

在菲律賓國內的精心培育下，一個個菲傭帶着整個家庭的希望，飛往世界的各個角落，用自己的勞動換來在菲家人們的安居樂業。

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每逢菲傭集中回國探親的聖誕節，政府會在首都國際機場為他們鋪設紅毯，有時甚至能享受總統親自接見，好似英雄凱旋。

在外回不了家的也沒有關係

組織會找上你，並且發放節日慰問

（圖：Flickr）▼

然而，擁有一口流利英文、受過專業訓練的菲傭們雖然被菲律賓國內當作寶藏，但在海外實際工作中，她們卻面臨各種各樣的辛酸。

是國家英雄？還是受苦打工人？

大多在外的菲傭需要把子女留在家中，然後獨自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國謀生。其中，我國香港是全球外籍家庭傭人最多的地區之一。

做菲傭的理由偶有不同，到香港的理由卻大抵相似

香港給的工資更高（圖：shutterstock）▼

1973年，港英當局批准入口外籍傭人。廉價又能力強的菲傭填補了香港市場對非技術、低薪家務工作的需求，很快就成為最受歡迎的海外家傭。

截至2019年，全港外籍家庭傭工大約40萬人，佔香港人口總數的5%，其中半數都是來自菲律賓的女性。她們幹着繁雜的家務，在住家中的工作間蝸居，當中的很多人還得忍受僱主的訓斥與責罵。菲傭們一般兩年一個合同，中途幾乎不能回家。

相貌姣好的菲傭，偶爾還會面對工作之外的困擾

（電影劇照，圖：壹圖網）▼

遠在異鄉無處訴苦，都給她們的心靈造成不小傷害。所以每逢週末一天的休息日，香港的很多公園空地就成為了菲傭們的老鄉聚會地點。她們也會在線上創建論壇，設立專門網站等互訴衷腸，以此緩解工作中所遇到的各種問題。

教堂、開放公園的草坪、天橋底

就是菲傭們的社交小天地（圖：Flickr）▼

只有在發薪日，在外漂泊的菲傭們才會收穫一些喜悦。不過喜悦都是短暫的，菲傭們通常需要將很大一部分工資以匯款的形式匯給家人，以保證他們在菲的日常生活開銷。

然而，受過去幾年全球疫情影響，讓很多在港菲傭慘遭減薪或者直接失去工作。今年10月初，港府將包括菲傭在內的所有外籍家庭傭工的最低工資從之前的4630港元（約4244元）提高到了4730港元（約4336元），也算是給予她們了一點小小的安慰。

不過，出於對交叉感染的擔憂

僱主們因為忌憚不敢用工才是菲傭最需要克服的困境

（圖：壹圖網）▼

除了中國香港，菲傭還為世界各地的僱主們服務。雖然他們有來自國家和機構的保護，但與在明面上打工相比，菲傭的工作內容相對私人，屬於常被人忽視的“灰色地帶”。

在一些國家和地區，菲傭的工作超出了當地勞動法和當局的執法管轄範圍。也正因為如此，強迫勞動、販運、剝削、虐待等情況在菲傭行業中，並不少見。

例如赴外菲傭主要目的地之一的沙特阿拉伯，去年11月就因出現虐待菲傭、拖欠工資等報道後，遭受菲方停止派遣菲傭的危機。在其他國家，菲傭被僱主安裝攝像頭監視、剝削睡眠等情況也屢見不鮮。

沙特似乎有着對外傭不尊重的傳統

（來源：asianews）▼

當然，除了受到不公正待遇，有些菲傭留在了所打工的國家，過上了比之前更好的生活；有些則“反客為主”，偷盜僱主東西，最終鋃鐺入獄。

所以説，不論是幹啥工作，還得看具體的人，儘量不要有刻板印象。對於那些需要養家餬口、認真工作的菲傭來説，能夠受到應有的尊重是最起碼的底線。

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走上犯罪道路

又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

菲傭”瑪麗·簡“涉嫌販毒被判死刑，家人在聽證會上被告知宣判（圖：壹圖網）▼

參考資料：

1. 胡藝華.(2013).五位一體:菲傭職業化發展的成功之道. 東南亞縱橫(07),69-71.

2. https://www.maidprovider.ph/

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oreign_domestic_helpers_in_Hong_Kong

4. Sayres, N. J. (2005). An analysis of the situation of Filipino domestic workers. ILO.

5. https://en.wikipedia.org/wiki/Overseas_Filipino_Worker#Female_overseas_Filipino_workers

6. https://www.compareremit.com/money-transfer-tips/contribution-of-the-ofw-to-the-philippines-economy/

7. https://www.cnnphilippines.com/news/2022/10/1/Hong-Kong-increases-minimum-allowable-wage-for-foreign-domestic-workers.html

8. https://gulfnews.com/world/asia/philippines/philippines-lifts-deployment-ban-of-domestic-workers-to-saudi-arabia-1.16631391777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