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張璐:硅谷正在追逐兩大賽道創新,融資降温但技術商業化更快了_風聞
量子位-量子位官方账号-2022-10-29 13:42
LG 發自 凹非寺
量子位 | 公眾號 QbitAI
什麼是硅谷的New Sexy?
張璐這次脱口而出介紹的是Mojo Vision和納米機器人。
前者隨着元宇宙概念的火熱越來越出圈,後者則跟隨醫療AI和機器人深入而展現更大作用。
Mojo Vision,AR眼鏡,隱形佩戴的那種。聽起來多少有點科幻,但首款原型機產品Mojo Lens已經於近期面世,開啓人體測試,其CEO甚至還把量產商用放上了議程,承諾定價會在“一部高端手機”的價位。

AR眼鏡、VR產品……XR相關的進展,放在2022年其實不算新和酷,但真正把一整套計算平台裝進眼睛的,全球範圍內也就Mojo Vision一家,其真正把顯示屏、電池、芯片都實現了微型化,戴上後甚至不需要其他交互手段,直接通過眼球追蹤就能完成人機交互——幾乎就是新一代移動計算終端的奇點時刻。
同樣具有顛覆式創新價值的,張璐認為還有納米機器人。
相比這一年來被馬斯克炒熱帶火的人形機器人,納米機器人則有更加明確的場景,以及開始發揮價值。
納米機器人主要用於醫療健康領域,將其放入膠囊,然後可以進入胃部,判斷病理。或者患者吞入異物後,機器人可以把異物抓取,通過大腸的排泄機制排泄出來……而且這個級別的機器人,還能夠解決血管裏面的組織問題,比如清理垃圾和細胞靶向治療。

同樣的,納米機器人也是正在從技術模型進入大規模商業應用的創新物種。
而之所以用Mojo Vision和納米機器人作為舉例,是因為背後也暗藏着硅谷當前創新的驅動主線和方向。
這也是每次張璐分享最迷人的地方,作為技術出身的硅谷VC,她總是能迅速完成對新技術、新趨勢的規律抽象和總結,特別是處於信心不振的週期時,她有着基於技術底層的樂觀,用公理式的規律歸納令人信服。
比如在這次的連線裏,除了分享硅谷的New Sexy,張璐還指出了背後的一條底層主線、兩大應用方向,和關乎所有人的時代級技術問題。
以及,她給出自己的論斷:當前99%的Web3項目,沒有出路。

△ Fusion Fund創始合夥人張璐
硅谷正流行?兩大方向,一條主線
張璐是誰?為什麼她的分享和判斷值得關注?
張璐是硅谷技術VC Fusion Fund的創始人,7年前投身早期投資領域,之前外界介紹她時,往往會用斯坦福學霸、21歲就開始了第一次成功創業的連續成功創業者、達沃斯全球青年領袖,甚至她不太喜歡的福布斯30/30美女投資人。
但現在,一個週期過去,她像所有一流VC一樣用業績作為通行證:
管理基金規模超3億多美元、去年年收益率高達53%、基金整體平均10倍回報,業績位居**硅谷TOP 1%**序列……
早期就成功捕獲投資的知名項目包括估值超千億美元的SpaceX以及Lyft,Mojo Vision,MissionBio,Grubmarket,EdgeQ,Otter.ai等,旗下已有十數家公司被高價收購、完成IPO。

△ Fusion Fund團隊
更有意思的是,張璐當前的業績,不是以史為鑑總結技術週期的結果,而是基於技術底層總結規律、然後經由時間驗證的結果。
所以在張璐看來,當前的硅谷技術創新,正在呈現:一條主線,兩大方向,以及與之相關的一個時代級問題。
兩大方向:一個是醫療,一個是深科技。
醫療賽道的爆發,AlphaFold 2功不可沒,在DeepMind這項巨大突破的驅動之下,讓生物學領域的蛋白質結構摺疊、預測,實現了質的飛躍。最新進展方面,還完成了全世界2億多個物種的蛋白質結構預測,而且精度還很高。
AlphaFold 2的功力之下,結構生物學、合成生物學都迎來了巨大的飛躍機遇。既然已經知道怎樣去合成不同特性的蛋白,那製藥的效率就會迎來質變提升。而且影響還不止於此,包括在新材料合成、替代方面,也都面臨機遇。
張璐還強調,AlphaFold 2更重要的產業意義,在於谷歌選擇了免費開源,“價值如同當初互聯網的發明者,將互聯網免費開源給了所有人,讓一個嶄新的數字生物學世界搭建成為可能。”
而從時間上來説,AlphaFold 2一開源,整個數字生物學、數字生命科學領域就往前提了5~7年,“跳躍是巨大巨大的,整個數字生物相關的領域大爆發才剛開始。”

另一條醫療健康方向的推進,則是納米機器人。這項最早出自哈佛大學的新興技術,目前已經來到了大規模商用的臨界點,從診斷和治療的方法上,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最重要的根本性推進,則是AI在醫療領域的大規模應用,人類社會產生的數據,30%以上都和醫療相關,通過AI對這些數據進行更有效的處理分析,從而提供更高效,更個性化的疾病診斷,治療解決方案。
諸如納米機器人這樣的推進,也可以視為深科技方向上的進步。
而深科技背後的本質趨勢,其實就是數字化轉型。或者可以更宏觀來説,醫療、深科技等硅谷創新趨勢背後,湧動的都是無處不在的數字化轉型趨勢——未被數字化的領域迎來數字化,初步數字化的領域加速數字化,高度數字化的領域通過AI等方法愈加智能化。

更進一步概括:全產業的數字化轉型。
張璐的觀點是,在疫情之前,其實這個轉型進程就已經在不同領域開始了,比如科技互聯網、汽車工業等領域,但疫情之下,加速了整個進程,或者全產業都被迫需要提升效率、降低成本,提升利潤——而且還是在人手短缺、人力要素被重估的情況下。
在美國,傳統行業的數字化訴求被大大激化,包括沃爾瑪等傳統零售巨頭,大規模應用新興技術的步伐都在明顯加快。
張璐分享了自己對數字化轉型的底層邏輯,可以從三個層次審視:
第一階段,數據收集。
第二階段,數據傳輸。
第三階段,數據處理。
過去一個週期內,反而是第三階段的數據處理,因為深度學習帶來的AI復興,更為大眾熟悉。
不過數據收集和數據傳輸兩大階段,目前也面臨巨大的創新機遇。
比如Mojo vision所在的XR眼鏡領域,其實就是下一代信息載體平台的表現。在以PC為代表的交互終端,以智能手機為代表的交互終端之後,以XR為代表的交互終端,會實現終端本身數據價值上的飛躍。
張璐介紹,Mojo vision更顛覆之處在於產品直指隱形眼鏡,更便攜,交互更自然,解決最難的技術挑戰,實現最好的體驗。更重要的是第一代原型機已經完成,進入了人體佩戴測試階段,距離大規模量產商用就差臨門一腳。

還有斯坦福知名華人科學家鮑哲南教授在推進的電子皮膚,也在實現數據收集傳感器從形態、能力和效率上的顛覆式創新。
按照張璐的邏輯,確實也能更好理解諸多變革和創新所處的歷史進程。
比如智能車領域,所謂的汽車工業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競速的核心歸根到底就是大號傳感器在數字化進程中的不同生態位。包括特斯拉的系統進化原因、競爭力和壁壘,也就能更好理解。
而車領域正在發生的事情,張璐則認為也是這幾年AI變革中的縮影,折射的是全球AI創新都在遇到的關鍵問題,即平台型機遇期的結束,和行業垂直機遇期的開始。

在AI之前,中國其實並未經歷過完整的科技週期。
張璐從硅谷視角分享,一個科技創新週期裏,先有基礎技術創新週期,然後進入技術應用創新階段,最後則是商業模式創新週期。
與基礎技術創新週期對應,會有平台級、泛在工具的歷史機遇,可以利用時代級技術打造時代級工具和平台,釋放在各行各業應用。
但從目前來講,這個階段已經基本結束,整體性的創新已經很難實現,機遇來到了垂直的、高集中度的具體行業這端。比如製藥、保險、物流供應鏈,甚至再細分的領域裏,利用成熟的基礎技術做垂直行業應用創新,有機會有價值。
張璐舉例,AI基礎創新中有一個方向叫no code AI,用低代碼甚至零代碼的方式,減少對AI工程師、數據工程師的依賴。而在硅谷,一家名叫Huma.AI的製藥行業公司,正是基於零代碼AI平台,實現垂直領域內各種數據、文獻、資料的關聯和處理,最後前端產品可以簡化如搜索引擎一樣,幫助銷售快速掌握藥理、藥與藥之間關係、副作用等各方面資料,提升學習培訓效率……Huma.AI很快就因為剛需佔據了所在領域的生態位置。
有意思的是,這種平台型和垂直行業應用型的劃分,其實在中國也已經被驗證。
在知名的AI四小龍之外,像創新奇智等垂直應用的AI公司用更快的速度、更高效的商業業績,一度引發過熱議。

最後,關於數據傳輸階段的趨勢和機遇,張璐認為在邊緣計算。
邊緣計算是數據和計算需求迎來大爆發之後,終端和雲端的中間帶,還能如何實現加速數據傳輸的方案。
在5G的商用中,其實也有過第一波討論,比如當時5G的終端基帶和毫米波基站之爭,但現在這種邊緣計算的應用早已超出5G應用範疇,在包括智能交通等場景下,邊緣端的計算部署,從芯片、方案都迎來了機遇。
然而,數字化轉型越是全產業提速,背後的一個大問題、時代級問題也就越呼之欲出,張璐認為是時候有更大的關注了。
時代級技術問題
這個時代級問題,張璐一言以蔽之:
數據所有權,像房、車、私人財產一樣看待個人數據。
數據所有權的影響之大,張璐解釋説,未來每個人擁有的最大資產、增速最快的財產,可能就是數字資產。
但問題是,現如今對於數據的所有權如何定義尚不明晰,更不用説進一步的商業變現。

個體領域,數據資產的話題,一度因為隱私換便利引發過熱議,其實背後就是個體用户讓渡數據所有權,換取日常中的便利。
機構層面,數據在AI復興開始,就被以新時代石油、火箭燃料等類比,足可見重要性。全球範圍內最具數據能力的公司,一度還被以數據黑洞排名和類比。
但問題是,上一階段中的發展,其實都建立在數據所有權混沌的狀態下,而且數據的價值,在不同領域、不同場景和不同機構那裏,發揮的價值也大相徑庭。
然而一旦隨着技術推進,數據價值、稀缺性進一步凸顯,數據生成方、所有者,是否可以從中分紅獲利?
張璐認為這是一個顛覆式挑戰。
如果數據被從所有權和商業變現維度認真對待,那現如今絕大多數科技互聯網公司的商業模式,都會迎來鉅變。
Meta的商業模式、谷歌的商業模式、領英的商業模式……甚至一切依賴於用户數據來變現的公司,不論是靠互聯網廣告,還是別的羊毛出在豬身上狗買單的商業模式,根基都不再穩固。
而且隨着數據所有權明確,商業公司不能再靠用户數據變現,也就意味着用户也很難免費使用產品和服務,於是一個全新的商業模式和閉環,或許就會形成——這種模式也不算陌生,在B端企業端就是如此,只不過C端消費者側,免費模式一度壓倒一切。
所以熱潮中的Web 3會是一種數據所有權的解法嗎?

張璐坦言有在關注Web 3,但現實情況是,目前很多項目很難落地。不過也並非沒有潛在的機會,張璐看好的是Web 2到Web 3的中間件,網絡基礎架構,比如耐克公司的CTO就與她交流過這方面的需求,在用户逛過他們現在Web 2的網站,點擊關注某款球鞋後,可以自動生成一個Web 3的認證。
如果能將現有成熟生態與Web 3相連,或許就能解決Web 3可行性上的最大掣肘因素——獨立生態。Web 2與Web 3的聯動,有機會能撬動一個更加巨大的市場。
張璐還透露,數據相關的問題,現在也在成為硅谷乃至全美相關公司都在關注的戰略級問題。
4年前,技術出身的張璐為了幫助初創企業挖掘和整合各行各業技術需求和整合機會,還推出了一個CXO網絡組織,吸引不同行業的全球500強企業的CTO加入,而目前這個組織裏最集中討論的焦點話題,正是如何面向數字化轉型,制定數據戰略,更有效花好相關預算。

硅谷加速商業化:從找融資到找客户
大公司面臨轉型,疫情對經濟影響還在持續,全球都瀰漫着悲觀下行的氣氛,創投創新還能好嗎?
張璐説硅谷確實也在進入一個冷週期:創投降温,資本在觀望,初創項目比以前更難融資。
但問題是,一個好的創新週期,究竟是容易融資的週期,還是技術創新更快轉換的週期?
張璐更傾向於後者。她解釋目前資本只是不活躍,但並不代表沒有資金。從美國來看,VC今年手握創紀錄的資金,不過出手變得更加謹慎,都在等待寒冷市場展開的市場淘汰,在這個倖存者遊戲之後,能夠倖存下來的企業和企業家,從技術能力、組織能力上都得到了檢驗。
所以資本降温甚至變冷的週期,往往也是創業者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方面市場噪音減少,競爭對手減少,核心客户願意給更大合約,技術驗證和整合也都會更快。
張璐也更看好寒冬裏出發的創業者,他們往往都是連續成功創業者,質量更高。據她接觸,過去一年裏篤定入局的創業者,很多都是富有經驗的連續創業者。
“熱鬧的時候,你即便沒想清楚湊個熱鬧也有人給錢,但寒冬的時候,只有想得非常清楚,對技術和創新相當自信才會出發”,對投資人而言,這個週期裏的項目質量也會更高。

有意思的是,Fusion Fund投資馬斯克的SpaceX,其實也在一個冷週期。
在2015、2016年的時候,SpaceX的火箭發射連續失敗、持續缺錢,張璐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進入並選擇投資的。
她回憶説,那時候其實外部對SpaceX的質疑非常巨大,但馬斯克有三個方面的原因讓張璐覺得這會是一個偉大的項目。
首先,基於技術的理解,SpaceX做的技術創新非常核心,即便火箭發射不是新技術,但回收、重複利用的技術創新一旦突破,就會把發射成本指數級降低。
其次是背後的巨大市場,無論是NASA的需求,還是未來更多組織和企業的需求,這都是一個巨大的市場,並且因為技術創新帶來的壁壘,SpaceX可以佔據80%以上的份額。

最後是馬斯克當時已經在規劃星鏈項目,這是一個近乎基建型的商業應用創新,當時還以太空中的AWS雲計算服務做過類比,未來不管誰需要衞星服務,或許都不需要自己去發射衞星。
所以就沒有想過如此巨大創新和大風險之下,投資打水漂的可能性?
張璐説Fusion Fund團隊規模不算大,但極具技術背景,能夠基於技術區分夢想家和大騙子,SpaceX即便那時候境況不算好,但技術展現的各方面,已經在逐步在向上走,以及馬斯克也並非有勇無謀,SpaceX的財務和現金流,不完全通過外部投資和投入來維繫。
“對這樣的項目就沒有對賭協議?”
“硅谷不對賭”,張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