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NBA對“反猶”如此敏感?這都要從這位黑人導師説起…_風聞
后厂村体工队-后厂村体工队官方账号-公众号:sports_1632022-10-31 10:56

10月28日,NBA籃網隊球星歐文在推特上轉發了一張電影的宣傳圖片,電影名稱為《希伯來人對黑人:覺醒的美國黑人》,這部電影被認為含有反猶主義思想,於是很快,歐文迅速被美國媒體集火,連籃網老闆蔡崇信也予以回應,表示對歐文的行為很失望(壓力之下,歐文在一天後表示自己不是“反猶主義者”)。

如果聯想到一年前白人內線萊納德因為疑似在直播中説出歧視猶太人的詞語kiki而被聯盟光速掃地出門,很多人會疑惑:NBA聯盟對於“反猶”是不是有點過於敏感了?
不過如果你瞭解黑人與猶太人之間的恩怨,或許這一切就可以解釋了,事實上美國黑人與猶太人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且一直處於引而不發的狀態。而美國反猶的代表人物路易斯-法拉堪,正是一位被很多NBA球員當做靈魂導師的黑人政客。
而上述提到的很多問題,最終都可以從這位黑人“反猶導師”身上找到答案。

*********
法拉堪算是美國歷史上的“傳奇”人物了。給傳奇二字打引號,自然不是好意思,就像法拉堪形容希特勒是個“邪惡偉人”,你很難分清這裏的“邪惡”和“偉人”到底是何用意?
作為黑人穆斯林,法拉堪的反猶觀點表現得強烈又露骨,2016年,法拉堪在“伊斯蘭國度”組織(Nation of Islam,簡稱NOI)的救世主節年度大會上對着整個NBA開了炮。他説職業體育不過是更加複雜的奴隸貿易,白人每年在選秀時聚集起來,討論如何最大限度剝奪可利用的資源。
**“你們球員什麼也不是。不過就是一塊被美化的肉罷了。一個奴隸——收入很高的奴隸……別再覺得多建一個籃球場就是對黑人社區的回饋了。籃球場就是籃球種植園的培訓基地。**你們還不懂嗎?當我們還是奴隸的時候,在不同的奴隸制裏的時候,白人會把我們放在拍賣行,過來捏我們的臀部,説這個種可真結實,我買了。而我們就是這樣被販賣的。”

他還把矛頭對準了當時正在騎士如日中天向“GOAT”名號發起挑戰的勒布朗-詹姆斯,説他不過就是一個“現代奴隸”,被白人所擁有,身處一個被設計成要把他嚼碎後再吐出來的體制裏。
有意思的是,此時,法拉堪的孫子正在雷霆隊的發展聯盟隊試訓,試圖爭取一份NBA合同,而此事一出,小法拉堪自然很快被掃地出門,事實上因為祖父的影響,小法拉堪一直很難得到衝擊NBA的機會,因為在籃球圈,沒有球隊老闆和管理層願意和他的家庭扯上什麼關係(畢竟小法拉堪自己的實力也並不算特別強),對猶太老闆佔多數的聯盟來説,他家庭的“反猶太”基因實在太過危險。

穆斯塔法-法拉堪
那,老法拉堪作為一個黑人穆斯林,為什麼會對猶太人有這麼大的敵意呢?這就要從黑人與猶太羣體在20世紀中後期關係的惡化説起。
在美國,黑人與猶太人並不一直是敵人。他們都屬於遭遇過階級壓迫和種族歧視的羣體,只是程度有別罷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大批猶太人從德國和東歐移民(或者説是逃難)至美國,當時也正逢南方黑人朝中西部和東北部遷移,南方白人對他們的迫害讓他們同仇敵愾。
而籃球,曾經一度是這兩個族羣最大的共同語言——在二十世紀初期,籃球盛行於猶太人社區,隨後,加入進來的黑人開始慢慢展現出在籃球上的天賦,併成為了這個行業中的主力軍。此時在對待黑人球員的問題上,猶太人展現出了超越種族的實用主義,就像凱爾特人的主教練奧爾巴赫(猶太人)説的那樣:“不管是黑人白人紅人還是紫人,打比賽能贏就行。” 於是在NBA,黑人球員迅速成為了主流,這樣進步速度和幅度都超過了當時其他所有的體育聯盟。



和猶太人總體合作的關係一直延續到了上世紀60年代,在平權運動中,猶太拉比和黑人牧師的合作還是《民權法案》得以通過的關鍵。而在美國南部,3K黨曾經將黑人和猶太人等同視之並分別暗殺猶太人和黑人活動家,馬丁-路德-金博士當時曾説過:
“當我們的猶太朋友不僅以大量金錢貢獻的形式,而且以許多其他切實可見的方式,伴隨着巨大的個人犧牲來表明他們對寬容和兄弟情誼原則的承諾,黑人之中怎麼能有反猶太主義呢?”(事實上,後來恨不得被描述為一切邪惡的幕後黑手的猶太人羅斯柴爾德,跟金博士是好朋友,為後者舉辦過慶祝其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晚宴。)

金博士與猶太教領袖曾在1968年聯合發聲
然而,世界上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黑人和猶太人之間的矛盾,在多年的積累之後還是被引爆了。由於擅長經商,猶太人在美國的財富累積速度遠遠超過黑人,其社會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漸漸地,一些猶太人就被黑人貧農視為階級敵人。
這種對抗在一開始還比較温和,比如金博士在60年代談及黑人和猶太人矛盾時擇詞還很謹慎:“當我們在芝加哥工作的時候,在西區進行了數次拒付租金的抗議,很不幸的事實是,大部分時候,我們抗議的對象都是猶太人房東。我們住在貧民窟一樣的公寓裏……花94美元租到一個家徒四壁的四居室,而我們發現白人每月只需付78美元。”
這樣的案例的確説明了一個備受苦難的民族在一個對他們不友善的環境中欺軟怕硬的行為。但隨着社會階級差距的不斷增加,再加上第三次中東戰爭(以色列猶太人vs阿拉伯穆斯林)的爆發和錫安主義的復興,黑人(穆斯林比例不低)和猶太人之間的矛盾也更加尖鋭。甚至從某種程度上,黑人與白人的矛盾,愈發變成了黑人與猶太人的矛盾。
而法拉堪也就是在這種浪潮之下成為了美國政壇上的“名人”,法拉堪從政前原是波士頓地區小有名氣的職業樂手,但在接觸“伊斯蘭國度”之後,他拋棄了原本的姓氏瓦考特,改姓“X”(這是該組織成員的常見姓氏,用以代替他們的祖先被販賣至美國後喪失的非洲原名),後來被“伊斯蘭國度”的創立者伊利賈-穆罕默德賜予“聖名”法拉堪,在阿拉伯語裏,這個詞的意思是“準則”。

法拉堪當年曾是美國東北部地區知名的樂手
此後法拉堪展現了自己的政治天賦,在伊斯蘭國度的地位越來越高,見證了組織內的權力更迭(包括馬爾科姆-X被刺殺——有説法認為法拉堪就是幕後黑手,馬爾科姆-X的後代甚至組織過對他的暗殺)。70年代,法拉堪成為組織的最高領袖,他上台之後,將伊斯蘭國度的信條推到了愈發極端的境地,以至於讓伊斯蘭國度被一些民權組織定性為黑人民族主義和仇恨組織。
而煽動黑人對猶太人的仇視,也正是伊斯蘭國度的傑作。1991年,他們出版了《黑人與猶太人的秘密關係》(這本書的思想與歐文轉發的電影幾乎一脈相承)一書,聲稱猶太人在非洲奴隸貿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引發了相當大爭議。

1995年,法拉堪組織領導了華盛頓“百萬人民遊行”,這是他影響最大的政治遺產。無數黑人領袖都參與了那場遊行,包括羅薩-帕克斯(1955年發起抵制公交車種族隔離活動的女性活動家)、馬丁-路德-金三世、傑西-傑克遜(1984年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以及正迫切需要在芝加哥黑人社區爭取穩固票倉的伊利諾伊州參議員候選人貝拉克-奧巴馬。


95年的百萬人民大遊行影響深遠,之後每一年美國都會有紀念活動
到21世紀後,法拉堪雖然年事已高,但激進的態度不改。他為卡扎菲辯護,將美英法聯盟稱為“舊殖民主子”,認為出兵攻打利比亞是“打着高尚動機幌子的邪惡舉動”,同時指責自己曾經支持的奧巴馬是“殺人兇手”,“身邊都是來自猶太羣體的人,周遭都是撒旦”。此外,他還鼓動伊斯蘭國度成員積極投身“山達基教(又名科學教)”,因為湯姆-克魯斯的緣故,這一邪教組織在世界範圍內都聲名大噪。
他到處佈道,被媒體截取的一些片段堪稱毛骨悚然,比如2015年他在密爾沃基演講時説:“白人都該死,他們知道這一點,他們也認為會是我們來完成這件事。”
2018年,因為他宣稱哈維-韋恩斯坦的醜聞説明了“猶太人的權力”有多大,Twitter取消了他的大V認證;2019年,Facebook將他認定為極端分子,封禁了他的賬號。
******
即便法拉堪曾經那樣羞辱NBA,即便NBA與他的家庭劃清了界限,但受反猶太主義影響的NBA球星絕不是少數。
之前喬治-弗洛依德被白人警察跪殺嚴重激化了美國的種族矛盾。先是NFL費城鷹隊的明星德肖恩-傑克遜在社交網絡公開分享法拉堪的主張,稱猶太人“挾持美國、敲詐美國、陰謀控制全世界”,他還把這句話錯誤地標記為希特勒的名言。
而後,弗洛依德的好友、前NBA球星斯蒂芬-傑克遜也公開發表了類似的仇恨言論,他還説:“我是法拉堪牧師的粉絲,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愛黑人了。”
阿倫-艾弗森也在社交網絡上分享了一張自己與法拉堪見面合影的照片,並寫道:“我並沒有選擇成為黑人,我只是很幸運地成為了黑人!”

當黑人喜劇演員尼克-坎農公開讚美法拉堪後,德韋恩-韋德發推稱:“我們支持你(坎農)。”
這些情緒是多年來的歧視思潮潛移默化的結果。幾年前勒布朗也不能免俗陷入了反猶太爭議,在社交網絡分享了一段歌詞,提到了**“我們一直在賺猶太錢”**,怎麼聽都不是句好話,但勒布朗在無甚誠意的道歉中表示,“事實上我以為那是一句讚美。”

(有意思的是,勒布朗在怒噴NFL老闆的時候堪稱法拉堪的翻版,稱NFL“那一羣老白人老闆帶着奴隸主的思維”,“而我真感謝NBA能有這樣的總裁,他不介意我們有自己的想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更早之前,沙奎爾-奧尼爾還在魔術效力的時候,他就跟法拉堪一家關係緊密,曾邀請他們去他在奧蘭多的家中過夜,還看過小法拉堪的比賽。2003年全明星賽上,奧尼爾把他帶到現場,讓他有機會跟首發的明星們合影。
但是,也不是所有球員名宿都對法拉堪和他所代表的觀點點贊或者裝沒看見,在上世紀曾接觸過伊斯蘭國度的“天勾”就對法拉堪嗤之以鼻。
而在更久遠的小穆、勒布朗、韋德、艾弗森和加內特們都還沒有出生的年代,熱血而憤怒的盧-阿爾辛多也正是在伊斯蘭國度的影響下,改名為卡里姆-阿卜杜-賈巴爾。轉化他的“導師”哈馬斯-阿卜杜-卡利斯曾是伊斯蘭國度的“全國秘書長”。
但後來,卡利斯與伊斯蘭國度的創始人穆罕默德決裂,隨後自己領導了哈納菲運動,吸引了很多像賈巴爾這樣的年輕黑人。而與伊斯蘭國度的鬥爭和仇恨,最終導致他一家被殘忍謀殺(值得一提的時,前文提到的馬爾科姆-X也是在脱離伊斯蘭國度一年後被殺的),包括剛出生幾天的嬰兒——謀殺案的地點就在賈巴爾出資贈送給他們做總部的華盛頓大宅裏。

這樁血的教訓讓賈巴爾懸崖勒馬,遠離了極端羣體。而在那之後的日子,他看到了平權的進步,看到了保守派的捲土重來,看到了社會分裂的一步步加劇,看到了人性中的幽暗溝壑。
“如果歧視某個羣體、不加反思地把文化成見搬出來是沒問題的,那用這種方法對待其他羣體顯然也是沒問題的。矛盾邏輯催生了矛盾邏輯。” 賈巴爾在自己的專欄裏,就這樣評價弗洛依德事件後很多黑人“意見領袖”的觀點,並且鮮明的表現了對法拉堪的反對。
“斯蒂芬-傑克遜自稱活動人士,但他跟德肖恩-傑克遜在社交網絡上倡導的東西徹底抵消了他的進步思想。他還説什麼羅斯柴爾德家族佔有了所有銀行,並支持那臭名昭著的恐同反猶太人士路易斯-法拉堪。這種對一個民族的非人性化敍述,正是導致警察濫用權力殺害他的友人弗洛伊德的原因。”

但法拉堪宣揚的東西能説服那麼多人,歸根結底還是靠那套“替罪羊邏輯”:我們所有的困難和問題都是因為那些信仰錯誤、膚色錯誤、國別錯誤、性別錯誤、或是戀愛錯誤的壞分子造成的。把他們徹底剔除就天下太平了。
被暴力邊緣化的羣體只要得到機會,還會對其他羣體做同樣的事情,種族主義因此根深蒂固。
******
如果您喜歡我們的內容,歡迎大家關注我們的公眾號:後廠村體工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