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爛牌逆襲,下一個爆的是她!_風聞
她刊-她刊官方账号-提供最潮流的时尚和娱乐资讯,陪你遇见最美的自己2022-10-31 08:48
作者 | 粒粒安
來源 | 她刊
1997年的春節前夕,在中國的打工之都——東莞的街頭。
三個女孩揹着大小包裹,穿一身新衣新鞋,踏上了四千公里的回家之路。


她們是三姐妹。
這是她們在東莞打工三年後,第一次回家。
車站超負荷,火車擁擠不堪,陌生人吵嚷推搡。
那個年代的打工人,回一次家就是歷一次劫。


三姐妹和千千萬萬北上回家過年的打工人一樣。
帶着辛苦攢下的錢,護着行李,穿過人潮,擠上了令人窒息的綠皮火車。


三姐妹的命運,也奇妙地由此開始分岔。
她們踏上同一列火車,一起出發,卻在後來的數年中,相聚又離散,最終去往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導演郝躍駿用鏡頭記錄了這三姐妹命運跌宕的16年,拍下了一部紀錄片——
《三姐妹的故事》

圖源:豆瓣
它雖冷門,網友卻打出了9分。
有人説這是“史詩級紀錄片”,是普羅大眾的平凡之夢。
如果你覺得生活太難,不妨看看這三姐妹在時代洪流中的選擇與變遷。
也許,你能看見當下的自己,看見上一輩的父母,看見那些務實而又勤謹的普通人,如何走出一條向上的路。
它關於生活的真相,也關於苦難和期盼。

出發
故事開始於1994年。
四川武勝縣的一個山村,走出來一個19歲的女孩。
她叫陳鳳英。
陳鳳英即將帶着全家的希望,第一次出遠門,去往東莞打工。

東莞歡迎像她一樣年輕的農村女孩。
沒有多高的學歷,多精深的技術,但因為在家幹慣了農活,吃得了苦,也夠聽話。
更重要的是,她們期待靠自己的雙手,走出大山、田野,在城市裏掙出另一種有希望的人生。

圖源:網絡

女孩們源源不斷地來到東莞。
到了第二年,陳鳳英的妹妹陳秋芬、表妹劉永芬也來投奔她,成為電子廠流水線上的一員。
三姐妹集合,和眾多17歲到25歲的女孩一起,用最好的青春托起了這座“打工之都”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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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每天6點多起牀,工作大多超過12個小時。
每次上廁所的時間不能超過10分鐘,否則就要罰款。
廠裏的日子過得機械又疲憊。
但説起來,這種日子似乎還是比在家種田好得多,最起碼,收入高了不少。
這是她們搏一個光明未來的籌碼。
因而,女孩們賺了錢,不捨得吃不捨得穿,更不捨得回家。
直到三年後,三姐妹才第一次踏上歸途,回家過年。
老家終日不散的霧氣裏,瀰漫着思念,母親不知她們何時歸來,早已開始每天在村口張望。


三姐妹從東莞坐摩托車出發,到廣州搭火車,28個小時後到達重慶。
為了節約錢和時間,她們又連夜坐大巴趕往200公里之外的縣城,再走兩個小時泥濘的山路,才能看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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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這個家庭三年來的第一次團聚。
兩大桌豐盛的飯菜,大家推杯換盞,熱鬧久違了,幸福竟在眼前如此真實。
三姐妹還從廣東給家人們帶來了新年禮物。
柔軟的保暖衣、高級的剃鬚刀、時髦的牛仔褲……


父母一邊心疼女兒花了這麼多錢,也一邊忍不住臉上的笑意。
因為,來自大城市的禮物,不僅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新的色彩,也給這個大山裏的家帶來了希望。

散落
在流水線打工,吃的是青春飯。
1999年,時代浪潮湧動,三姐妹也相繼離開東莞,開始了新的旅程。
先説姐姐陳鳳英。
陳鳳英和一個同村的男人結了婚,兩人是中學同學。


那是西部大開發的第三年,人們都説,只要肯幹,西部到處有發財的機會。
於是,婚後不久,陳鳳英拿出在東莞6年存的一萬七千元,和丈夫一共湊了三萬,決定去西部創業。
他們去了西藏。
翻越唐古拉山,穿越可可西里,路途八千多公里,歷經七天七夜後,夫妻倆終於到達西藏靠近邊境的一個小鎮——日當。
他們開了鎮上有史以來第一家川菜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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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館開在路邊,西部開發工程的車輛來往如織,食客絡繹不絕。
陳鳳英和丈夫經常要從清晨六點忙到凌晨一點,全年無休。
辛苦是辛苦,收入卻是當年打工的8倍。
夫妻倆就這麼靠着一盤盤小炒,在一年四季的煙火氣裏攢起了小家庭的家底。


只是,時移便會世易。
五年後,陳鳳英和丈夫面臨了第一次事業危機——
小鎮的工程結束,餐館的生意日漸冷清。
人挪活,樹挪死。
夫妻倆決定想點別的路子。
這時,陳鳳英接到遠在廣西的小姑子的電話,説那裏的縣城在開發,有錢賺。
兩人當即決定關掉餐館,到廣西去。
他們的生活哲學極簡單:哪裏有錢就往哪裏去。


誰知一切並不如在西藏那般順利。
小姑子進的是傳銷組織,還想拉夫妻倆發展下線。
發財是不可能了,他們為了把小姑子拉出火坑,還倒貼了一萬多元。
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前方還有數年漫長的坎坷:
想回西藏承包工程隊的食堂,差點被騙40萬;
去雲南做建材生意,虧了兩萬多;
回老家開飯館,也沒掙到錢……
攀爬和跌倒不斷往復,但生活依然要繼續。
他們一次次在孩子不捨又崩潰的哭聲中匆忙上路,遠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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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顛簸的長途客車,或者被疾馳的綠皮火車帶往蜿蜒而模糊的前路,然後被現實打擊得一次次從頭再來。
但沒辦法,停在原地不會有出路。
“只有這樣東跑西跑才可能掙一點錢”。


各地遷徙,時間蹉跎,生意失敗、失敗、失敗……
最終,他們又一次進藏。
在奔騰的雅魯藏布江邊開了一家飯館,那裏有一個做到2015年的工程隊,提供穩定的客流。
這是他們無比厭倦又不得不重新拾起的老本行。
全年無休的體力勞動令人無比疲憊,可這已經是難得的機會。
吃苦在所難免,好在得到的收益,大約可以彌補身體的傷病、家人的分離。
陳鳳英的丈夫保留着農民樸素的樂觀與知足:
“這個社會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你失去得多,得到得也多。
現在人年輕嘛,該苦的時候要苦一點。”


吃苦,是他們換取生活的必要方式。
勞作,是他們通往幸福的必經之途。

遷徙
姐姐陳鳳英用了十幾年反覆摸索,在西藏找到了出路。
而妹妹陳秋芬結婚之後,同樣隨着大開發的熱潮,和丈夫一起向西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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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着老鄉到了離家一千多公里的貴州,在一個叫花溪的地方開了家裁縫店。
小本經營的夫妻店,雖説温暖自在,終究也掙不到什麼大錢。
沒過多久,冷清的裁縫店連付房租都成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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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恰好姐姐在西藏開的第一家飯館正生意火爆。
聽説姐姐在西藏賺了錢,陳秋芬便也過去投奔。
那時的人們就是這樣,沒有那麼多門路,大多都跟着親戚、老鄉,揹着鋪蓋家當,各地輾轉謀點生路。
可因為沒有做餐飲的經驗,陳秋芬在西藏待了一年半,還是因為虧損關了門。
第二次創業又失敗,一切只能重新開始。
她回了貴州,經過老鄉多方打聽,決定去一個叫麻江的縣城,經營一家賣某品牌褲子的小店。
這次,她找對了路子。
實惠的褲子受到當地人的歡迎,收入終於有了穩定的增長,夫妻倆熬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然而,人能乘風起,也不得不在逆風時學會彎腰。
沒過幾年,席捲全球的金融風暴來了。
工廠倒閉,企業破產,這浪頭也打翻了眾多在外打拼的普通人。
妹妹的褲子店生意越來越難做,一再虧錢,漸漸只夠勉強維生。


好在這些年一點點積攢,他們也攢下了30萬的存款。
她決定賭上一半的財產,拿出15萬重新開一家皮鞋店。
這是她第四次創業了。
開業時,她租來三輛麪包車打廣告,在縣城繞了好幾天。
親朋好友前來祝賀,生意也不錯,賣出七雙皮鞋,淨利潤七百元。
這似乎是一個好兆頭。
從裁縫店到闖西北,從褲子店到皮鞋店,妹妹一家在貴州這片異鄉,暫時拼出了立足之地。

流離
表妹劉永芬,在兩位姐姐後面也結了婚。
但她沒有跟兩個姐姐一樣去創業,而是和丈夫到了温州打工。
丈夫在私人小作坊做電焊工,工作比從前辛苦,但收入多了些,也比在廠裏自由。


劉永芬則在小工廠裏勞作,重複着單調卻穩定的日子。


原本,她可以和丈夫一點點攢錢,再做長遠打算,但平靜的生活卻被一個意外打亂——
養在老家的五歲的女兒,被拐走了。
那是無比尋常的一天,爺爺帶她去茶館玩,只是看一會兒牌,轉身孩子就已不見。
夫妻連夜從温州趕回家,到家已經是女兒丟失的第三天。
他們去派出所報了案,連着三個月在當地電視台播放尋人消息。
爺爺把一沓沓尋人啓事,貼滿了縣城的大街小巷。


小小的縣城,尋人多少會有點線索。
但他們始終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孩子的丟失,成了這個家庭永恆的創傷。
爺爺陷入深深的自責,一遍遍跟人唸叨那天帶孫女出去玩,她如何乖巧伶俐。
如果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小孫女,他就算死了也無法閉眼。


奶奶希望孫女還記得回家的路,好好長大了能自己找回來。
只要能看她一眼,也就滿足了。


一家人苦苦尋找孩子無果,但生計依然要有人操持。
劉永芬和丈夫不得不返回温州,繼續打工。
後來,從四川、重慶,到廣東、上海、福建……
他們遷徙的腳步不停歇,也從不曾停止尋找丟失的女兒。

重逢
16年前,三姐妹一起從四川出發,如候鳥般遷徙,散落在各地。
她們被那個時代的風吹往西部的邊境小鎮、東邊的海岸線,躍入人海。
16年間,她們結婚生子,又一次次離開父母子女。
靠雙腿奔走,靠雙手勞作,一點點從低處壘起生活的地基。
16年後,三姐妹已是人到中年,也都各自有了歸處。
陳鳳英和丈夫在雅魯藏布江邊的餐館,生意不錯。
十多年打拼之後,他們在老家縣城最好的小區買了一套160平的房子。
仰頭望向樓盤的高處,從貧困山區踏出道路來的夫妻,心裏只剩巨大的滿足。


親戚們來到他們的新家,圍坐在一起,都有着難以掩藏的侷促和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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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套房子背後的城鎮户口,也幫這一家人站到了更高處。
孩子早已走出大山,在縣城最好的小學讀書,女兒學拉丁舞,兒子學畫畫、跆拳道、書法,走上了比父輩更寬闊的路。
妹妹陳秋芬的皮鞋店收入穩定,也在貴州買了大房子安了家。
一家四口漂泊十多年,終於在異鄉有了一個安放身心的落腳之處。


表妹劉永芬則又生了一個孩子。
這次,她再苦再累,也要一邊打工,一邊把孩子帶在自己身邊,她無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孩子的痛。


16年後的春節前夕,三姐妹拖家帶口,分別從西藏、貴州、浙江回到了老家。
這次見面,三姐妹的人生都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們當年一起離開農村,又在中年時此重逢,以彼此為鏡像,看到了不同的命運跌宕。
她們臉上,都已有了歲月的滄桑,十多年間,竟有種物非人非之感。


所謂各自謀生,各自吃苦。
也各自成長,各自知足。
團聚那天,三姐妹和哥哥嫂嫂們都喝醉了。
他們開懷大笑,無比暢快,這些年的辛苦忙碌,在這一刻的相聚中,都得到了迴響。


陳鳳英和陳秋芬,都已經走出大山,只有表妹劉永芬不一樣。
她決定回老家開一家麻將室,好好把孩子養大成人。
再用這些年積攢下的20萬,在家鄉蓋一棟三層小樓。
她想留在家鄉。
或許,是希望當年丟失的女兒能記得家的方向。
而她這個媽媽,則可以在原地等着女兒回家那一天的到來。

向前看
《三姐妹的故事》結局了,但三姐妹的生活仍在在鏡頭外繼續。
她們接下來的故事線如何發展,沒有任何劇本能夠安排。
一如當年,三姐妹或許也曾在東莞電子廠的宿舍裏暢想過未來。
但終究無法預料,這16年會如此波折又激盪。
她們接住過時代的機遇,乘南下的火車見世面,跟隨西部大開發的隊伍淘金。


也歷經過時代的災難和困局——
2008的雪災,曾將她們困在回家路上;
陳秋芬的小女兒,出生於汶川地震的第二天;
金融風暴席捲,改變了她們的創業之路……
三姐妹如同時代洪流下的細微塵埃,如果不是鏡頭跟拍了這16年,她們也將如千千萬萬的打工妹一樣,隱入塵煙,歸於平凡。
但就是這種平凡中的激盪,給了她姐一種莫名的力量,讓我在觀看時忍不住感動和揪心。
你看,命運發給三姐妹的牌,不夠多,更不夠好。
出生在貧窮的山村,沒受過很好的教育,沒有多麼了不起的膽識和遠見,更沒有貴人出現拉她們一把。
一切,都只能靠她們自己一步步走。
但她們始終在平凡之路上,向上生長。
不抱怨,不等待,不懷疑。
不停歇,也不屈服。
三姐妹是時代洪流中的塵埃,雖然無力決定風吹往何處,也盡力一次次隨着風暴起舞。
如果不是把時間線拉長往回看,沒人知道她們會過上這麼精彩起伏的16年。
而當下的我們,也如當年的三姐妹,不知道將來去往何方。
我們每個人都身處未知又瞬息萬變的氣氛之中,如四處飄蕩的塵埃之感,無力改變,無力掙扎。
歷史滾滾向前,激起漫天塵埃。


有人不再設想未來,卻又無法在無望中放心躺平。
彷徨、等待、無力,一次次妥協似乎已經成為習慣。
我們會忍不住想問:
自己的生命線會伸展向哪裏?
我們能不能到達可觸摸的未來?
生活還會不會好起來?
我們都如此迫切地需要一種確定的、踏實的力量。
我想,三姐妹所走出來的平凡之路,給予普通人的,正是這種力量。
她們出走、歸鄉、跌倒、攀爬,在遷徙中走出了一道道清晰的生命脈絡,四季流轉之中,用肉眼可見的收穫,構築着生活的信念。
看似平凡的路,在一個個具體的人身上,都是波瀾壯闊的史詩。
**而我們需要的,是在與時代交鋒和命運切磋的過程中,是一步步往前走,**做一些微小的抵抗。
就像加繆1940年寫給讀者的祝福那樣。
“不要希冀任何事,而是要做點什麼。
不要等待他人從頭至尾地構建你的命運,尤其是當命運仍掌握在我們手中。”
敬每個在時代洪流中,不曾停歇起舞的普通人。
監製 - 她姐
作者 - 粒粒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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