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人才流失”的真相是什麼？_風聞

商爷-公众号原名“文津街七号”，现已改为“商爷”。2022-11-03 21:57

2022-11-03

澄清一些誤會。

不得不説，顏寧教授是學術界的一個比較例外的情況。什麼意思呢？絕大多數的科學家都不是公眾人物，所以每次諾貝爾獎頒獎的時候，非學術界的人也不認識那些得主的名字。不過很有趣的是，顏寧的動靜每次都很能吸引輿論界的關注。前天，她宣佈即將從美國回中國全職工作的消息，居然登上了熱搜排行榜的第一名。她要去剛剛成立的深圳醫學科學院，擔任第一任院長。顏寧2000年從清華本科畢業，後來去美國常青藤的普林斯頓大學念博士，博士畢業之後回國在清華工作了十年，是清華醫學院最年輕的教授。2017年她接受了普林斯頓的邀請，職位是終身教授。

她動身去美國時，説是想換換環境。後來，她入選了美國國家科學院外籍院士、藝術與科學院外籍院士。

當年，她去美國時，國內的輿論場上充滿了“反思怪”，説你“看看你看看，好不容易有個全球頂級的科學家，又把人家逼走了，一定是土壤不行，趕緊反思吧！”現在她要回國了，我特意去看了那些意見領袖的賬號，發現他們已經原地轉向，開始貶低顏寧的科研成就了，污衊説她的工作已經被AI（人工智能）頂替了，她回來就回來唄，有啥可高興的？把他們5年前的話、和現在的話放在一起，對比一下，還怪有趣的。其實吧，這些人就是“殖人”。——我對學術明星其實沒啥感覺，畢竟，學術界和演藝圈不一樣。評價科學家的成就，要看科研學術成就，這和明星要看名氣不一樣。算了，不説他們了。趁這個機會，説説經常出現在輿論中的“人才流失”的話題。我國當代經歷過一段非常危險的人才流失時期，不過最近十幾年出現了反轉，留學歸國者的比例越來越多。這個轉變是怎麼發生的呢？

一，曾經危險的人才流失

當代中國人才流失最嚴重的時候，是打開國門之後的1980、1990年代。在清華上過學的高曉松，有一次回憶他年輕時的事情，説當年誰如果申請留學拿到簽證了，馬上就可以跟意中人表白了，直接就跟她説“我能帶你出國”。新東方的俞敏洪，是北大的，他的同學們幾乎都出國了，他也想去美國，但是比較點背，申請好多次都失敗了，不得已才留在國內。他媳婦沒少抱怨他，嫌棄他沒出息，“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嫌自己嫁得不好。俞敏洪久病成醫，自己沒能出去，竟然在業餘時間辦了個英語考試的輔導班，教別人怎麼出去。開始那幾年還要和城管打游擊，東躲西藏，自己也沒料到後來弄成了上市公司。除了合法的留學出國方式以外，那時候還經常發生叛逃、或者滯留不歸的事情。利用出國訪問、出差的機會，或者申請旅遊類的簽證，總之先出境再説。到了外邊之後，逮個機會趁大家不注意，突然消失。然後第二天早上，大家才發現，行李還在，人沒了。所以團隊出訪的時候，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兩個人還要互相盯防，領隊的心理壓力不小。但是就算每天上一堂思想紀律課，嚴防死守，也防不住。大家可以去搜一下，當時還鬧出過大新聞。**為什麼擠破腦袋也要出國？**因為那個年代，我國和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實在是令人窒息。實際上，再往前幾年，國民經濟處於崩潰的邊緣，人均GDP還不如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吃、穿、住、行，很多在中國是奢侈品的東西，在歐美都是普通人輕而易舉就可以擁有的。誰家如果有個海外的親戚，那真是祖墳冒青煙。偶爾從發達國家捎個東西回來，電視機、手錶、衣服……，街坊鄰居羨慕嫉妒恨。本來在中國很厲害的人，哪怕黑在唐人街的中餐館，洗碗刷盤子，也比在中國當教授掙錢多。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裏面，小提琴家去了美國之後，刷盤子或者在地鐵站賣藝，這都不是瞎編的，都是真事。美國西方國家，也希望中國放開關於留學的限制，這樣他們能狂吸中國的人才，他們自己還不用付出什麼成本。如果一直這樣，按照他們的想法，中國就會被一直限制在低水平，永遠成為他們的人才輸送地、原材料產地，不能翻身。大家看看俄羅斯、烏克蘭那些前蘇聯地區，就是這個情況。蘇聯崩潰之後，大批科學家、優秀人才、富裕人羣、還有中產階級，移民去了歐美，三十年過去，他們的國家越來越差勁了。——當然了，中國也從前蘇聯地區搶了一些人才、技術、先進裝備，不過大部分去了歐美。他們的人才流出特別嚴重，而且基本沒有迴流。直到2000年代初的時候，“出國熱”這個潮流都是很猛烈的，甚至有人賣掉了北京城裏的四合院，心甘情願移民去了墨西哥那種國家。以至於中國最頂尖的那幾個大學，成了發達國家研究生院的“本科培養基地”。

二，海外華人混得怎麼樣？

接下來就有另一個問題，我想一定有人注意到了這樣的一個“悖論”：**為什麼中國頂尖院校的學生，留學移民之後反而在事業發展方面沒有達到頂尖？那些當年不如他們、留在中國的人，比如那些科技公司/互聯網企業的創始人，反而成了大佬？**英國出了個印度裔的首相蘇納克，很多人也再次討論了一個類似的問題：為什麼海外的印度裔，普遍比海外華人升得更高？美國硅谷的程序員，有3分之1是印度人，而且很多科技公司的管理層中有印度人，包括Google、微軟、IBM、推特、PS軟件所屬的Adobe公司等等，還有百事可樂、萬事達信用卡這種大型企業。美國的副總統哈里斯，也算印度裔。但是，硅谷的華人也很多，光是北大和清華的校友在硅谷就不止2萬人。為什麼沒出幾個高管？

▲配圖：跨國公司的印度人高管海外華人的典型職業，要麼是移民中介、房產中介、或者幹中餐館，基本上是賺中國人的錢；要麼是幹IT、會計，和機器打交道。總之，都是對英語要求不高的職業，主要還是在華人圈子裏混。總結起來，印度人有這樣幾個特點：印度人跟着英國人混了兩百年，互相比較熟悉，印度人也熟悉西方社會的行為方式。

印度人普遍有“社牛症”，會嘮嗑，英語流利再加上性格外向，擅長交往，容易升職。如果社交方面不行，書呆子，整天面無表情的和大家沒有什麼來往，就不適合做管理和團隊相關的事情，不容易升到高級職位。

——很多人嘲笑印度英語有咖喱味……其實，這個真不重要。語言的首要功能是交流，我們漢語在不同地區也有不同的口音，很多人也不能區分z、c、s和zh、ch、sh，那又如何呢？過度關注口音，屬於本末倒置。有些人不是英國人，卻熱衷於模仿什麼“倫敦音”，開口閉口“英倫英倫”，這在英國人看起來卻是裝腔作勢、拿腔拿調，有點滑稽可笑。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團結，同鄉之間互相提攜、抬舉，不忌諱用熟人，沒有“舉賢避親”的忌諱。公司裏一旦有印度人幹到了中層，很快就把同鄉拉進來，後來連清潔工也慢慢有了印度人。印度人還普遍有個特點，就是對自己那一套有墨汁自信。舉個例子，蘇納克他們在英國始終堅持印度教信仰：

上任第一天的早上，他先去拜了印度教的神，然後再去首相府上班。然後就下發命令，以後工作餐不能吃牛肉了。他們印度教當中，牛是神聖的。而不是像有些羣體，削尖了腦袋，忙着追求“融入主流社會”，因為被白人接納而沾沾自喜；或者忙着向老家人民炫耀自己在新大陸的獨立屋、便宜牛排。也就是説，抓牢自己的基本盤。所以雖然印度裔在英美國家同樣是少數族裔，卻發揮出了更強的力量。説起美國加拿大那幾個國家，有個流行的説法，叫做：**“好山好水好寂寞”。**這些地方地廣人稀，有遼闊的原始的自然景觀，不過賺錢是真不容易。本來在中國受過良好教育、有一份體面工作的中產階級，移民之後居然在超市做收銀員、理貨員。也有的人想創業、賺大錢，就得回國。總之，歐美的中國人混成中產階級、有房有車並不難，但是再往上就不容易了，極少能進入上層的。這也是為什麼會有“玻璃天花板”一説，而那些有遠大志向的中國人，會選擇回國發展，這就避開了語言、交流、種族之類的障礙。中國人當中成就最大的那些，基本上是在中國的中國人，而不是在海外的華僑華人。

三，回國的轉變，是怎麼發生的？

説這個轉變之前，需要先糾正一個誤區。很多人因為聽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這句話，就誤以為有了科學家、有了技術，就能順利地發展起來、之後就能有一切。這是錯誤的想法，因為不現實。**科技是需要落地的，停留在圖紙上的技術並不能成為一個經濟體的前進動力。**如果有了科技就有了一切，埃隆-馬斯克待在加拿大就行了，為什麼要去美國？？馬一龍之所以去美國，主要是因為美國的“基礎設施”，比如：金融市場發達、錢多，他容易融資；上下游產業鏈完善，方便他就近配套、拉起團隊、建廠；龐大的中產階級人羣，就是龐大的消費市場，能買他造出來的東西；東西賣出去了，才能賺到錢，產生效益，給投資人回報；然後，才能形成可持續發展的循環。他發明的那幾個玩意兒，PayPal電子支付軟件、特斯拉電動車、太陽能屋頂、火箭發射，在南非那種窮國、或者加拿大那種雖然發達但只有3000萬人的地方，都是搞不起來的。我看過錢學森的傳記，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1950年代，錢學森他們幾個人給新中國製訂國防裝備體系的發展規劃，沒有優先發展飛機的航空項目，而是優先發展火箭。除了這東西是大殺器之外，還有個原因，就是當時工業基礎薄弱。

很多人誤以為，太空更遠所以火箭相關的太空技術更難、更復雜、更高級。其實不是。飛機涉及的產業複雜度，遠遠大於火箭。當時的中國，沒有眾多領域的成熟工廠和工人羣體作為配套、沒有消費羣，撐不起健康的、可持續的航空產業鏈。實際上，也的確是最近幾年，中國的飛機產業才有了突破，有了殲20、民航的C919這樣的好產品。現在印度、朝鮮都能攢出來幾個火箭，崩到天上去，但是他們距離能造飛機還差得遠呢。——甚至日本，航空業水平也比中國差很多。日本的C2運輸機，也就造了個樣品，實際上是個失敗的東西。中國的運20，性能高出一大截，而且已經批量生產，滿世界飛着開始幹活了。最近的珠海航展，大家可以關注一下。

▲配圖：*光有聰明人的想法、光有技術，是不行的，需要有一個能夠容納他們的工業基礎和市場環境。2000年代之前，出國的中國人幾乎都不會回來。國內沒有足夠的職位，好的職位基本是體制內的。私營企業薄弱，提供不了高薪職位。當然也有一些科研工作者有強烈的家國情懷，願意不計報酬待在中國，不過也得承認，很多人做不到這一點。原因在開頭説過了，在中國掙的錢只是在美國的零頭，換做是你，你能不心動？所以，才有“毅然回國”這個措辭，回來需要勇氣。我有個高中同學，他念的是西北工業大學，他説目前國內航空產業的骨幹，很多是1990年代的大學生，那時候有本事的、腦子活絡的人，都跳出體制跑了。留下來的熱，是聰明而踏實的人。踏踏實實幹了三十年，如今成了各個重點型號的總師。“海龜”開始成為一種現象，是加入世貿組織之後，尤其是2000年代的後半段。***早期的時候，我們的主要任務是追趕，而不是創新。我國從給人家做代工做起，從紡織、服裝、玩具這種輕工業品的出口開始積累，經過艱難的生產、攢錢、擴大生產、升級……慢慢發展起來了，早期還是照搬發達國家的產業，後來攢出了龐大的、完備的產業體系，生活水平提高了，各產業門類開始有了創新。**這個階段，是複製別人的先進東西，理解、消化、吸收還很困難，談不上創新。以前是望塵莫及、慢慢地可以望其項背、然後終於並駕齊驅……現在，在某些領域，就像華為的任總説的，“已經進入了無人區”，達到了領先世界的水平。現在我們升級了，自己能創新了，對高級人才的需求量就明顯加大了。**比如，芯片、大數據、網絡科技等私營企業，甚至能夠給剛畢業的碩士提供幾十萬的年薪，這已經不是新鮮事了。這個時候，在中國工作開始成為一個誘人的選項了。中國的產業環境升級、薪資待遇提高，就有了承接大量高級人才的土壤。而且，不要以為科研投入主要是國家為主體，實際上很多科研投入是私營企業投入的研發費用。美國的貝爾實驗室、愛迪生創辦的通用公司的實驗室，都是私營部門，規模非常大，有極其多的專利。

▲配圖：各國研發資金投入對比我去搜了一下，各國在研發方面的資金投入。：

**中國已經快要追上美國了，美國是5111億美元，中國是4519億美元。中國已經是日本的3倍。這個比值，大致相當於GDP之間的比值。**如今，留學回國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去查了一下，教育部公佈的數據，1978年到2019年：**回國率總體上已經超過了84%，**2021年9月，清華大學校長邱勇在研究生開學典禮上公佈了一個數字：過去十年，清華畢業生出國的佔14.2%，根據清華校友總會的統計，2002-2011級出國的人中：**已有超過50%回國工作，而且還在持續增加。****——看來很多人印象中的“出國之後就不回來了”這個印象不符合最新的事實，證明我們輿論中的一些説法，有時候也許是一些博主在煽動情緒。**中國現在的商業市場能量、社會組織管理能力，並不比西方國家差，科技方面倒是還有差距。考慮到科研投入和最終的產出之間會有幾年的時間差，相信未來幾年，隨着投入更多，我國的科技成果會更多一些。

另外一個原因，這幾年也會促進高級人才的迴歸：這幾年隨着中美競爭加劇，華人科技研究者的處境越來越難，很容易受到FBI的審查，這樣的案子每年都有，輕的丟了工作、嚴重的甚至有牢獄之災。最近美國那邊有消息傳過來説，美國要擴大對華的科技封鎖，芯片、計算機技術之外，要擴大到生物科技領域。

這種情況下，凡是有點敏感性的人，都會考慮今後的去向。

感覺中國這些年的攀登，有點像拼夕夕：開始的時候是很多假冒偽劣的山寨貨，你在上面買點東西都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慢慢的居然越來越高端，當然便宜的優勢也沒丟；後來，居然賣起了勞斯萊斯，兜裏沒幾個錢還真買不起，如今的新外號已經叫“拼爹爹”了。

四，結語

有人問“如何看待顏寧回國？”我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可以用下面這個故事來解釋。“千金買馬骨”：

古代有個人為了得到最好的馬匹，不惜花費重金買來一匹死馬的屍骨，然後安葬、立碑。他的行為傳開之後，天下人都知道他愛馬、是個“馬痴”。其他的愛馬之人，非常感動，把他引為知音、知己。後來，向他獻馬的人絡繹不絕，甚至有人要把自己珍藏的千里馬贈送給他。為什麼要説這個事情呢？我小時候，楊振寧從美國回來，後來還把國籍恢復成了中國籍，也有一些腦子不清楚的人説閒話，説他是因為老了、對美國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才來中國，花中國人的錢，給自己養老。意思是我們冤大頭。這種想法，大錯特錯。這些人不清楚楊振寧的成就和地位有多高！他的名字能夠和愛因斯坦那種人擺在一起，他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理論物理學家之一，也是還活着的人中最厲害的。他在物理學上的成就，超過絕大多數諾貝爾獎得主，他之所以只得了一次諾貝爾物理學獎，純粹是因為諾貝爾獎的規則只允許同一個人在同一個領域得一次。就好像有個笑話説的那樣：**“學霸考了100分，是因為卷面上的分值一共只有100分。”**楊振寧回國之後，建立了研究團隊，還從全世界拉來了一些人，做了很多貢獻。

無論顏寧在輿論上的風評如何，有一點不假，那就是她的確是生物醫學領域的大牛。很多名校的博士能去她主管的實驗室打下手，都屬於是鍍金，以後寫在簡歷上都是閃光點。深圳方面也接觸了一些候選人，最後選定了顏寧，並不是拍腦袋的決定。而且大家也注意到了：

**美國越來越限制中國學生去美國學習一些特定的專業了，這肯定是他們經過認真討論，發現自己吃虧了，不能再讓中國學生學習這些專業了。**然後，中國外事部門批評了美國，説不應該動用行政力量干涉學術科技交流。——説好的學術自由呢？所以説，我們不要聽風就是雨，不要心胸狹隘。

**別管對方是誰，只要能為我所用，從“成本-收益”核算的角度來看，有利可圖，就是划算的買賣。**我想起殲10設計總師他們的傳記，他們年輕的時候國家窮，很多人潤了，但是他們少數人留了下來，因為經費少，不得不自己煮茶葉蛋、壓麪條拿去賣了換一點錢。多麼心酸。當時很多名牌大學的潤去外國洗盤子也不回來，甚至賣了北京上海的房產土地潤出去，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現在不知作何感想？幾十年來，國家就這麼搖搖晃晃、險象環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來。篳路藍縷，一點也不誇張。如今國家越來越有錢了，當時的窘迫也大幅改善了，相信科技領域的進步會更順利一些。

娛樂圈的人居然能日進百萬，實在是不能再虧待科學家了。現在看來，以前的那些問題，其實也是發展不充分所導致的問題，也必然會在未來的發展中逐漸得到解決。原文鏈接：公眾號“商爺”你可能誤會了我國“人才流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