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騰訊糾紛方休，網絡水軍再起波瀾_風聞

除了雙十一第一天閃電出貨不給剁手黨留退款後路的商家，近期最吸引眼球的，莫過於騰訊和抖音對簿公堂的吃瓜大戲。

這場曠日時久的“長短之爭”，在10月26日終於迎來了法院的一審判決。自2021年9月22日，因抖音平台存在大量用户上傳的騰訊視頻獨播劇《雲南蟲谷》剪輯片段，騰訊將抖音告上法庭後，歷時9個多月的調查取證，法院認定抖音構成“幫助侵權”，進而判罰抖音賠償超3240萬元。

然而在法院做出判罰決定後，侵權事件由此定性，這場本該塵埃落定的風波，卻又因為網絡平台頻繁出現的指向性言論，和大量疑似水軍的控評操作，隱約有再起波瀾的傾向。

這不由得令人擔憂，屢禁不止的網絡水軍，是否仍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進行着一場永無止境的秘密戰爭？

一、抖音騰訊角力背後，網絡水軍暗藏禍心？

之所以稱其為秘密戰爭，主要還是在於其戰略目標和參戰主體的“不可告人”。

**就像是不知道還要打多久的俄烏戰爭中，美軍始終都如同“攪屎棍”般，以秘密戰爭的形式參與對俄軍的打擊，如果不是西方國家情報部門的曝光，至今都沒人知道美軍做了什麼。**而網絡水軍在互聯網輿論中，也差不多處於同樣的定位。

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騰訊和抖音的侵權糾紛做出一審判決後，經由媒體報道，#抖音被判賠騰訊3240萬#的話題在10月31日立刻登上微博熱搜榜。大量媒體和吃瓜羣眾也在第一時間跟進，紛紛轉發和評論。

**然而在正常的話題內容之外，也有着許多或明顯、或隱蔽的網絡水軍活動軌跡。**例如下圖所示，在這個熱搜話題中存在着大量個人賬號，集中發佈前綴#抖音被判賠騰訊3240萬#，後綴#騰訊獲影視版權類案件最高賠償#，中間再説一段暗藏偏向性言論的統一文案格式。

儘管大部分內容都較為隱晦，但也能看出，這些疑似網絡水軍的賬號整體表現出了刻意“帶節奏”的意圖。而且在騰訊與抖音的“二選一”站隊過程中，文案性質也更偏向為抖音説話，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是否存在着引導輿論走向的公關行為。

相較之下，媒體機構的表現就顯得格外淡定。甚至許多媒體對這個熱門話題幾乎沒有深度追蹤的慾望，做多也只是看在騰訊和抖音的熱度上，隨便在旗下某個微博賬號上轉發一波了事。

即便有發表評論的，也大都抱着吃瓜看戲的心態，渾然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大説特説的必要。從媒體賬號運營角度而言，已經由法院作出正式判決的案件，後續發掘價值是很低的，不需要浪費太多精力在上面。

**不過在其中，也不乏一些“表現怪異”的媒體。**例如上圖所示，個別媒體的文案也和那些網絡水軍賬號一樣，在相同的位置上，前後綴了同樣的話題詞條。

還有下圖中，類似於鐵驥視頻、鐵驥視頻科技頻道這樣，兩個明顯屬於同一家媒體機構的賬號，在同一時間進行了相同內容的轉發。

儘管這些媒體的微博內容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偏向性和節奏引導行為，但在這麼一個敏感的階段，多少還是會令人有所猜疑。

畢竟我們很難保證，官司糾紛塵埃落定後，是否會有某一方心存不滿，想要試圖操縱輿論挽回形象？抑或是另一方，想要趁機立起一個新人設？

再或者，與這兩方毫無關係的第三方，甚至更多看似無關的存在，想要把水攪渾，方便自己落井下石、渾水摸魚？

這或許註定了是無法回答的問題。

不過嚴格來講，藉由騰訊和抖音的官司後續，我們所看到的其實只是網絡水軍所處“戰場”的冰山一角。

二、僱傭網絡水軍相互攻伐，已成各行業輿論戰慣例

回顧網絡水軍的出現與發展，不難發現，自互聯網開始和我們的生活產生關聯，網絡水軍始終伴我們左右。

上了年紀的老網蟲，大概都還記得當年論壇、貼吧盛行時期，充斥各個板塊的“水貼”，是如何用低質、無營養內容，毀掉所有人的“衝浪”體驗。隨後，當一些人發現普通人也能夠通過大量偏向性信息的堆疊，影響輿論走向進而掌握話語權，本是出於消遣的“水貼”也成了一種信息化武器。

某種意義上，論壇和貼吧之所以會遭到網民的“遺棄”，被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媒體平台擠下神壇，網絡水軍的泛濫可謂是罪魁禍首之一。

隨着互聯網經濟興盛，流量與變現的關聯如同一個剛出爐的大蛋糕一般，吸引着無數人投身其中。一部分網絡水軍同樣感受到了利益的刺激，開始將目光瞄向蓬勃發展的電商平台。

翻看淘寶的發展歷史，通過刷評論、打差評等方式，以輿論和流量操控商家的信譽等級，並以之為要挾，對商家進行綁架勒索的操作比比皆是。甚至一段時間內，想要在淘寶開網店，首先要做的竟然是向網絡水軍交“保護費”，以及向他們尋求合作，快速刷高網店等級、評價、訂單量等關鍵數據。

至此，網絡水軍已經被徹底貼上了“網絡禍害”、“互聯網蝗蟲”等惡劣標籤。儘管多年來監管部門的嚴格管控，以及電商平台為了生態環境持續優化的交易規則，多少讓網絡水軍不再敢於明目張膽地肆意妄為，但刷單、刷好評等行為依舊存在，令人防不勝防。

即便到了如今，不僅是淘寶、天貓、京東、拼多多等主流電商交易平台，閒魚之類的二手電商，以及更多垂直領域電商平台，仍然是飽受網絡水軍的侵害。對於用户而言，更是習慣了這一灰色潛規則，對各種亂象幾近麻木。

不過隨着網絡評論實名制、顯示IP地址等政策的落實，網絡水軍對電商交易平台的危害正在不斷降低。即便短期內無法全面清除，但在更加嚴格的監管環境下，網絡水軍也終將會從電商環境中剔除。

**然而對於另一個網絡水軍重災區影視娛樂業而言，就遠沒有這麼幸運了。**如果電商領域的網絡水軍只是一場蝗災，那麼在影視娛樂行業，網絡水軍可謂是附骨之疽，治理的難度無異於剔骨刮髓。

而且某種意義上，網絡水軍的存在，已經成為影視娛樂業的默認“行規”。

就像2021年央視曾重點點名批評，《風起洛陽》、《誰是兇手》這兩部作品，在豆瓣評分系統中，出現了明顯的“未播先評”現象。

前者正式上線時間比預告晚了一個小時的情況下，豆瓣平台卻搶先，在原定上線時間，同步出現了大量一星和五星短評；後者則是在開播當天，豆瓣中出現了大量批判女主角趙麗穎演技拉胯的評價，而當天的劇情中，女主角並沒有登場。

與此同時，央視也同步曝光了知乎、微博等平台中，0.6元一個贊、0.8元一個評論等網絡水軍的控評操作。指出對於流量明星參演的作品，有組織、有要求地對其進行刷分、控評、干擾審美，已經成為普遍存在的現象。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不只是明星藝人要主動和網絡水軍合作，以“魔法”對抗“魔法”。影視作品推出後，片方也養成了在公映之前主動聯繫水軍，應對競爭對手可以抹黑的同時，也謀求上映後更好看的評價和打分。

即便網信辦在2021年底就對此類情況展開了“清朗”行動，各個媒體平台也都開展了嚴格的自查，來限制和打擊網絡水軍產業鏈的擴張，進一步壓縮其生存環境，但截至2022年11月，在各個平台和行業中，依舊能夠看到網絡水軍活動的痕跡。

想要徹底清除水軍，仍是任重而道遠的長期任務。

三、網絡水軍的屢禁不止，或將危及文明底線？

網絡水軍之所以屢禁不止，説到底還是源自於“水軍”身份的特殊性。

**由於極為簡單的工作性質，這一灰色產業幾乎不存在任何的門檻。**早期階段，網絡水軍機構習慣於使用大量機器賬號，以“殭屍號”進行批量的廣告宣傳和輿論操控，幾乎沒有成本限制。

而後，隨着各個平台應對措施和認證機制的完善，網絡水軍機構開始收購真人賬號，或是僱傭專職“水軍”。一些“水軍”公司，雖然披着公關公司的“馬甲”，實際上卻是隻有幾個人的小作坊。

再往後，網民羣體對個人信息的重視度有所提升後，真人賬號和專職“水軍”的成本越發高漲，同時在收購過程中，被民眾舉報的風險性也越來越大。於是大部分機構組織，開始盯上被調侃為“互聯網農民工”的兼職羣體。

新華社曾發佈報道，公開揭秘娛樂圈兼職“水軍”的江湖，其中令無數人咬牙切齒的網絡水軍，實際上只是一些為了接單“賺零花錢”的兼職人員。

在具體工作過程中，甚至完全不需要動腦子，只需要把聊天羣裏的文案和圖片複製粘貼，發到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上，就能夠輕鬆拿到一筆收入。甚至一些人僅憑刷好評、寫推廣軟文、潑污水等“兼職”，每個月就能掙到上千元。

對於空閒時間較多的學生、家庭主婦、無業人士等羣體，“刷贊換零錢”、“一句好評一塊錢”之類簡單、時間靈活、來錢快的兼職，有着極強的吸引力。甚至有不少人在兼職過程中，主動接觸相關資源，將其演變為自己的主業，主動投身灰色領域成為“獨立水軍”。

同時，由於購買“水軍”服務的過程中，往往需要多層級流轉，而每一層級的報價都存在大量的落差。信息的不對稱，讓這些自發成為灰色產業鏈最底層的兼職人員，無從知曉自己的工作究竟價值幾何，可謂是甘願成為“廉價韭菜”而不自知。

與此同時，一旦輿論操縱成功，在眾説芸芸的浪潮裹挾下，不明真相的圍觀羣眾也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水軍”。

遙想當年“紫光閣地溝油”事件，一大批不知道紫光閣究竟為何物的少年，竟然誤以為這是一家餐廳，進而在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引導下，造謠其使用地溝油，鬧出了極大的笑話。對於涉世未深的新生代年輕人羣體，甚至不需要利益刺激，僅僅只是簡單操控輿論，就能“白嫖”一大批勞動力。

如此以重複、低劣的海量信息綁架輿論走向，操控特定羣體的行為，不僅會造成大量的信息失真，更容易對信息接收方造成嚴重的誤導。聯想此前的“倒牛奶”給藝人刷票事件，那些追星打榜的年輕人未必就有故意浪費食物的想法，而是被輿論環境影響了三觀，在人云亦云中，以“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心態，推動事態走向失控。

一旦任由這樣的思維邏輯氾濫，僱傭網絡水軍進行秘密戰爭將成為所有行業的“行規”，也會有越來越多人不再關注真相，而是根據缺乏有效監管背書的“數據”來衡量價值。從社會學角度而言，人為操縱的謊言如果成為社會真相，輕則引發大規模“劣幣驅除良幣”的熵增現象，重則動搖整個文明的根基。

這場秘密戰爭，爭奪的或許不是哪個企業、哪個藝人的勝負，而是如何將網絡水軍的運營邏輯，凌駕於底線之上。

我們，輸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