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印象:馬德里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2-11-07 05:00
對馬德里沒有太大的興趣,但這是首都,總是要到此一遊的。
其實去托萊多的路上,已經路過馬德里了,從郊外的高速公路繞城而過。我也算在不少地方開過車的,米蘭、布拉格、尼斯都不是可以氣定神閒地開車的地方,但在馬德里開車是重新學做人了。馬德里人開車的狂野如果説世界第二,大概沒人敢説第一。都説西班牙人開車野,其實大部分地方都還好,包括巴塞羅那,只有馬德里,那是長見識了。
但最終還是要進馬德里的。早上在Cuenca再最後轉一圈。清晨的小鎮沒什麼遊人,當地人也還在睡懶覺。我們也不忙,不急着往馬德里趕,想在下午2-4店的時候進城,應該與車流反向,不知道管多少用,但總比同向好。
早上的Cenca大教堂沒人守着門收門票,進去看看。聽到很多僧人在唱誦。空無人一的教堂裏,陽光從彩色玻璃的高窗裏攝入,空氣中是一條條彩色的光柱,聽到空中飄忽的唱誦,很有氛圍的。神壇後的雕刻牆頂上的聖母在一個小小的壁龕裏,但壁龕的反斜面開着老虎窗,在早上的陽光下,聖母的頭頂和背後就像打了燈光一樣絢麗。這肯定是故意的。
走進教堂的小院,看到峽谷和山下的修道院,就是昨晚入住的地方。昨晚修道院可是熱鬧,當地大學正在辦什麼典禮,很多港台和大陸來的交換生在開爬梯,一耳朵都是中國話,喇叭裏“喂”都出來了,很好玩。據説這個交換生夏令營每年都搞,主打大中華來的,不知道新冠之後,今年是不是還開學?
回馬德里的路上,一路無事。開進城後,照例堵車,膽戰心驚開到酒店,把東西放下,LP去check in,我就去還車了。按照GPS找到地方,竟然找不到停車場入口處,費了點周折才找到。還了車,出來竟然找不到回酒店的路了。還好,GPS是我自己的,趕緊拿出來查了一下,總算找到了。其實很近,就是要找對方向。
馬德里不負所望,除了博物館,確實沒啥意思。坐上hop on hop off兩層觀光大巴,走馬觀花,興味索然。不過到皇家馬德里的主場停了一下,看看人頭攢動的特許禮品店,大把的中國大媽在給家裏的人掃貨,我們看了看就出來了。這個冤大頭不做。再説,在巴塞羅那已經買過了,心無旁騖嘛。
回來路過Prado的時候,門外排着大隊,嚇了一跳。一問,這是晚上6點之後免費,早上正常時間並沒有那麼多人。咻,還好。不過明天説是有示威遊行,交通會停下,好在訂酒店的時候,就是以太陽門到Prado都在走路範圍內,不怕沒有公交。
本來沒有打算去Cebello博物館,這是馬德里比較小的一個博物館,但LP看到介紹,一定要去,證明是英明決斷,非常值得。這是原來Duke of Madrid的府邸。他熱衷收藏,家裏有巨多的繪畫和雕刻,還有大量古典兵器,如各種老爺槍和劍。室內設計是十九世紀末時髦的洛可可,金碧輝煌至極。這裏有大量的鏡子,增加光和畫的效果,可以從各個角度看到室內的收藏,這本身就有很多趣味。
馬德里公爵去世的時候,指定把房子和收藏捐獻給國家,條件是原樣保護,不得更改。這裏可以隨意拍照,只是不能用閃光燈。這是很合理的條件。
Cebello博物館就在西班牙廣場旁邊的轉角上,到了這裏,就想起王萬林。西班牙廣場又是廣場,又是大廈。這座大廈在馬德里也算地標了,但年久失修。王健林想買下,保留外立面,內部拆空,重新裝修,但遇到馬德里市政府的百般刁難。也難怪,他們對中國房地產商能做到文物保護沒有信心。要是王健林想把上海國際飯店買下來、重新裝修,估計也會有很多反彈的。
西班牙廣場上有Debog神廟。這可不是仿古的偽作,而是埃及在修建阿斯旺水壩的時候,原址要淹沒,納賽爾做個順水人情,把古蹟送給西班牙了。古廟完整拆遷,原樣在馬德里復建。這個地方很上照,不過要光線對,我們去的時間不好,看起來不過如此。小廟裏能進去,但每批只放15人,沒有預約實際上要等到地老天荒,沒戲,我們放棄了。
馬德里作為首都,有西班牙王室的大皇宮。這是菲律普5世建造的,但直到查理3世才第一個用上。這是巴洛克風格,大而無當,實際上沒有什麼特色,説這是哪裏的皇宮都行。號稱有3418個房間,號稱歐洲最大(只算房間,不算花園)。這也是後來者的虛張聲勢,沒有特色,沒有歷史,只有用大來充門面。
西班牙國王還在這裏居住,所以只有部分開放,也只是在沒有國事活動的時候開放,這裏還是用於國宴、接見外國使團什麼的國事用途的。由於西班牙王室是政府撥款供養,按照法律規定,皇宮必須對西班牙公眾開放,外國旅遊者只是沾光了。
這裏不能拍照,只有入口大樓梯的地方可以拍照。和其他歐洲宮殿一樣,這裏有大量的繪畫收藏,還有宮廷御用畫家。Anton Raphael Meng是第一任宮廷畫家,戈雅是第二任。側廳裏的畫展倒是可以拍照,這裏有小Tiepolo的十二幅民俗畫,非常精彩,盡得威尼斯畫派的精髓,難怪為明信片和繪畫T恤所用。
馬德里可能是最適合居住和發展的西班牙城市,但就旅遊而言,其實沒有多少地方好玩,如果不去三大博物館和大王宮,就沒有多少特別值得去的地方了,除非是皇馬或者鬥牛的粉絲。
在建築上,這裏也是拷貝法國時尚,好像二線城市在努力把自己裝扮成一線的時候,把自己的本色忘記掉了。到大皇宮去玩的以美國人和中國人居多,歐洲人可能不大在乎,各國都有精彩的皇宮。馬德里大皇宮實在沒有太大的特別。Aranjuez的王宮精彩得多,花園更贊,Ildefonso的噴泉無與倫比,El Escorial的圖書館也更好看,馬德里大皇宮只有一堆似曾相識的大廳。
市場廣場和太陽門是馬德里的另一個“必到之處”。很大,很熱鬧,但也就是很多吃飯的地方,周圍輻射出去還有更多的店家和飯店。這裏也是小偷高發地段,還好,這次出遊,沒有出事,沒有生病,沒有丟東西,萬幸。
要是覺得這裏白天熱鬧,晚上就更熱鬧了,人氣爆表。這是有道理的,早上還涼快,但下午難以忍受,只有晚上的市面,難怪早上兩三點鐘還人聲鼎沸。
晚飯找到一個街角的中國飯店。出來這麼久,只有在La Linea(直布羅陀“外面”)吃過一次中餐,其他地方偶爾見到過中國飯店,但真到吃飯的時候,還真不好找。馬德里的中國飯店也不多。這個是温州人開的。這些温州人了不起,闖勁和互相幫忙精神可嘉。希望他們在新冠中都沒事。
到了馬德里,三大博物館是首要任務,但要對得起那些名畫,一天把三個都轉下來是不可能的。我們只到了Prado和Reina Sofia,本來還要到Thiessen,但沒有時間了,也沒有精力了。老實説,古典繪畫再名畫,也不能暴飲暴食,連着看就都差不多了,審美疲勞了。
早上起得晚了點,磨磨蹭蹭吃完早飯(塞了一肚子西班牙火腿和其他好吃的),11點之前就到了Prado。果然,遊客大隊人馬還沒有到,買票幾乎不排什麼隊。警察如約封鎖了大街,等着示威人羣的到來。這些是國家警察,掛着G36短突,不讓拍照。巴塞羅那的警察就笑嘻嘻地讓我拍,還展示MP9衝鋒槍,大概我要端着擺姿勢都會答應。
公交和車輛交通受阻,行人沒有問題,於是索性大搖大擺走在馬路中間了。馬路中間在樹蔭下,人行道上反而曬太陽。我們要緊看博物館了,沒有看到示威。在瓦倫西亞已經看到過遊行示威了,那是Pademos組織的,一片紅,“我們要工作”。不知道這對博物館的人流是不是有影響。有意思的是,電視上看到美國紅脖子們在新冠時期也上街遊行、包圍州議會,西班牙倒是沒有看到,大概被新冠的高殺傷率嚇住了?
以前誤以為西班牙人懶,其實西班牙人不懶,很勤快。他們的問題在於“堂吉訶德症”,眷戀於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拒絕與時俱進,把自己的失敗和失落怪罪於其他人的勤奮和上進心。現在有點理解了,為什麼在Santiago Compostella的時候,一個西班牙年輕人問我,為什麼中國人那麼拼(why are Chinese so competitive)。
Prado裏面可是真大,不計劃一下時間,一天泡在裏面也會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羅馬雕刻收藏很多,但大多是羅馬時代的希臘雕刻拷貝,在這一點上,盧浮宮和大英的收藏更贊。Prado的強項在於西班牙繪畫,戈雅、委拉斯凱茲、El Greco沒人能比。菲利普5世也特別追捧魯本斯,Prado的90多幅魯本斯也是沒人能比的,包括名作Rape of Proserpia。Velazquez和Goya為王室和Osuna家族的繪畫(包括穿衣和裸體的馬哈)當然更是沒人可比,還有Goya的“1808年5月3日”(兩幅,在1814年畫的,描繪西班牙反對法國的起義和拿破崙的鎮壓)。Goya的Black painting是他在法國流放期間自己家裏畫的壁畫,後來轉移到畫布上的。太壓抑、變態,尤其是冥王吞噬自己的兒子,看着都難受。
提香、戈雅的偉大在於他們超出了常規的宗教、神話、肖像題材,深入到日常生活。在技法上也三維化、色彩鮮明,構圖、用光重點化,而不是一味精細。
儘管荷蘭曾經是西班牙殖民地,荷蘭繪畫收藏倒是不突出,只有一幅倫勃朗。Prado的拉斐爾、提香、Tiepolo收藏很贊,提香和Tiepolo的時代正好是西班牙勃興的時代。這裏也有8幅拉斐爾,很少有人有那麼多拉斐爾的。
Prado的精品名畫數不勝數,但還是那句話,比不上盧浮宮,那簡直是西洋美術史的who is who。但比起倫敦NAG、紐約大都會、聖彼得堡艾爾米塔什,還是很有點可以驕傲的地方的,非常值得看。而且要預算多一點時間,不能快餐式走馬看花,那才是浪費時間呢。Prado的收藏來源有點好玩。路易十四的兒子早夭,把玩物和收藏傳給孫子,後者在西班牙王位繼位戰後成為西班牙的菲利普5世,所以這些收藏也進了Prado。
旅遊小貼士:Prado裏有好幾個進出口,不必都擠到主入口去排隊、進出。這裏也有好幾個小店,每個小店的內容都不一樣,要買一點紀念品的話,不妨多看看。還有一點好:廁所非常多,很方便遊人。
Prado和盧浮宮、艾爾米塔什一樣,是絕對王權的結果。在絕對王權下,朕即國家,王室收藏不再是自己的把玩之物,而是國家實力和品味的象徵。法國、俄國、西班牙王室達到了絕對王權,熱衷收藏當時和更早的藝術精品,但英國、德國和北歐王室達不到這樣的絕對王權,也就缺乏這樣的收藏。大英的收藏與王室無關,都是政府和“有識之士”劫掠來的,美國大都會也是一樣的模式。中國曾經想過像歐洲絕對王權那樣,用國家的力量收藏珍品,這是過時的思維,過了這個時候了。
Thiessen就在Prado的路對過,但Prado一泡就6個小時去掉了,最後還是看着時間不對,匆匆“逃出來”了。天氣乾燥,走路多了,腳後跟有點開裂,走路痛,只有壓縮計劃,直奔Reina Sofia,這是現代美術館。走到跟前,發現排隊巨長,這才知道,星期天2:30(平常3:30)後免費(Prado每天最後兩個小時也是免費,排隊那叫一個長,第一天看到時,以為這是正常的排隊買票,嚇了我們一大跳)。好在排隊很長,但動得很快,10分鐘就進去了。
首先直奔畢加索區,這裏有“格爾尼卡”。從來就對畢加索無感,看了這幅最著名的畢加索,依然無感。這幅畫是內戰期間畫的,畢加索、米羅等左翼畫家都在共和派這邊幫着搖旗吶喊,二戰前夜,MOMA組織畢加索作品作為歐洲前衞派(Avant Garde)的代表在美國巡迴展出,大戰期間就直接extended loan,留在美國了,所以名氣大噪。“格爾尼卡”成為反戰、人性的標誌,高度政治化了,名氣看來也是炒出來的。
畢加索區不得拍照,別的地方隨便拍,包括區外的畢加索。還看到藍色時代和立體主義時代的畢加索,同樣無感。但在Ronda時,看到他畫的鬥牛速寫,真是精彩絕倫。
超現實主義時代的達利有半間展廳,但之前的達利還有好幾幅,很“正常”,一點不怪誕。米羅有一間展廳,我不大不喜歡,但LP喜歡。Reina Sofia是7點關門,6:45就趕人了。其實不趕人,也玩不動了,腳步已經在拖了。
出來時,天還是熱,也走不動了,叫出租,回酒店。其實不算遠,但最後一天了,也用光了最後一份力氣,再要玩三天,真是玩不動了。該回家了。
馬德里是西班牙的首都,但實際上是最不西班牙的城市。主要街景似曾相識,放到歐洲哪個地方都很自在,説這是布達佩斯或者布拉格,一點不會覺得突兀。倒是巴塞羅那、塞維利亞、格拉納達等更加西班牙。
西班牙有點像土耳其,人們蜂擁而來遊覽的經常不是征服者的文明,而是被征服者的文明。現在來説,安達盧西亞和Mudejar才是最西班牙的,再不濟,也得是Romanesque的小街小巷,或者索性Santiago Calatrava,唯獨馬德里這樣的Beaux Arts最缺乏西班牙特色。
馬德里也沒有多少小街小巷,連老城都很“寬敞”。雖然也有subtle turn的次要街道把人轉迷路,但和典型西班牙城鎮是完全兩個概念。馬德里郊區有很多新的工商和居住建築,西班牙畢竟還是發達國家,只是這發達可能是最後一口氣了。
西班牙的現代派簡約設計也很流行。有一個小發現:越是文化傳統悠久的國家,越是擁抱現代派和簡約派。拉斯維加斯那樣的偽古典只有在美國才會受到追捧,但現在中國似乎也染上了這病。
古建翻新、古為今用是大學問,西班牙做的不錯,尤其是大批修道院、casa、palacio改建成酒店。常用大片無框玻璃作為門內門、窗中窗,既保留了傳統的樣子,又實現了保温隔熱,而且古董門窗常年開着,不用動,也有利於保護。室內經常在住室保持古風,但衞生間是超現代的簡約,形象和實用兼顧,做得很好。
馬德里老城裏很多房子在成片翻建,比如Alcala大街。外面用紗網罩起來,裏面好像拆空成空殼子了。估計王健林想把西班牙大廈也這樣改建,抑或是統統拆掉後再“原樣”恢復?馬德里當局不會答應的,不能破這個例。
馬德里機場建築很像浦東,涼棚特別像。該回家了。

皇家馬德里的主場

這些天在新聞裏經常看到這個噴泉,那時大樓上還掛着歡迎難民的標語,現在好像改主意了

太陽門的傍晚


普拉多一角




Cebello博物館

西班牙廣場,就是那個叫王健林栽了的地方

顯然,中國遊客很多

達利的畫

畢加索

大皇宮


小Tiepolo的12幅風情畫中的兩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