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跑65單，只吃一頓飯：30歲陽性密接外賣員，觸動了誰？_風聞

作者：顧景言

疫情之下，每天都在上演着形形色色的故事。

有的令人感到無奈，有的讓人忍不住嘆息，有的甚至教人出離憤怒。

疫情裏的芸芸眾生相，成為我們這個時代不可抹滅的記憶。

然而，即使我們已經見過了太多的悲歡離合、人間疾苦，當看到一位“密接人員”的行程軌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再次“破防”。

2022年11月7日，山西定襄。一個外賣小哥由於接觸過陽性人員而成為密接，流調報告被公佈。

一天的時間裏，他接了65單。

從早上6點起牀，直到晚上10點53分才收工，一天的時間裏他僅僅吃了一頓早飯。

流調報告出來之後迅速上了熱搜，網友們紛紛共情這個小哥：

“人生太苦了。”

“一天跑65單，工作17個小時，真的很辛苦……”

“你敢説他不努力嗎？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可是，共情之外，外賣小哥卻遭到了另一部分人的網暴，不得不出來“自證清白”。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天65單是怎樣的概念，沒有當過外賣小哥的人，很難切身體會。

山西定襄的這份流調報告，則最直觀地向我們展示了這份勞苦。

外賣小哥從早上6點起牀，6點20分出門開始接單。冬天天亮得慢，他可能抬頭就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6點45分，他接到了一份早餐的訂單，用18分鐘的時間給顧客送了過去，完成了“開門第一單”；

7分鐘後，7點10分，他又迅速送達了一份杭州小籠包的訂單；

7點12分，接單老楊羊湯，8分鐘時間送達；

7點27分，接單建華早點，11分鐘送達；

……

這樣密集的接單頻率，這麼快的送達速度，我們可以想象這位外賣小哥是怎樣氣喘吁吁奔波在街道上。

他給許多人送去了早餐，但是他自己直到早上9點10分，才匆匆吃了一頓早飯，用時10分鐘。

這是他一天中唯一的一頓飯。

並不是他沒錢吃飯。外賣員雖然辛苦，但是吃頓快餐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他不吃飯是因為想要節省時間，哪怕多擠出幾分鐘，他就能多接一單。

這位外賣小哥，家裏有懷孕的妻子和年邁的父母，他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多攢下一些錢。

都説孩子是“四腳吞金獸”，為人父母者，總想給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

誰承想，“麻繩專挑細處斷”。

成為密接之後，等待着他的不只是隔離，還有侮辱和謾罵。

而這些難聽話，大多都來自他的同鄉。

可憐的外賣小哥，被網暴了。

而且，那些網暴他的人，連他的家人都沒有放過，連帶着一起謾罵、詆譭。

定襄，是一座位於山西省中部的小縣城。縣城裏消息傳得很快，但是在傳播過程中信息也容易被歪曲造假。

有些人沒弄清狀況，就説這位外賣員是陽性確診人員。

這下子可炸了鍋。

有人在網上破口大罵，説他把病毒帶給顧客，説他“禍害定襄”，説他確診了還到處跑……

這種氣急敗壞的指責，是在恐懼之下本能的自保行為。同樣生活在一個縣城，誰都怕自己被外賣小哥傳染了病毒。

然而，這個外賣小哥根本沒有確診，他只是不幸成為了密接而已。

他的家人因為謠言，也因此遭受了無妄之災。

他的妻子身懷有孕，在他被隔離期間還要忍受少數人的冷言冷語，甚至是惡語相向。

外賣小哥感到非常難過。

但是令他欣慰的是，更多的人給予了他理解。

一位顧客在深夜打來電話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太擔心，他們説啥，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你做好你自己就行，加油。”

生命啊，它苦澀如歌。但黑暗處總能看到光亮。

對於網友的同情，外賣小哥保持着一顆平常心：“大家都是成年人，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我們站得起來，是因為我們頭頂的一片壓力，不允許你倒下，你不去努力，去撐着，難道讓你的花甲父母，你的妻兒老小去承受。”

他只是千千萬勞動者中的一員，他的生活也是疫情下底層民眾生活的一個縮影。

疫情三年，我們都能發現，社會上的戾氣越來越多。

似乎每個人胸中都悶了一股邪火，稍有不如意就會處於崩潰的邊緣。並不是我們過於脆弱，而是生活中不可預知的勞苦越來越多。

因為疫情，很多人都經歷過隔離在家、足不出户的靜默。有的人因此不得不關掉自己苦心經營的店鋪，有的人因此失去了工作，有的人“手停口停”，由於交不起房租而被房東謾罵驅逐。

甚至還有人，沒辦法見到自己親人最後一面。

也許有一天，疫情會徹底結束，社會經濟能夠迎來大繁榮，新冠病毒再也無法傷害到我們的身體。

然而，病毒對我們心靈的傷害，卻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不安全感和匱乏感，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猜疑和不信任，我們現在就已經能充分感受到了。

山西定襄的外賣小哥，因為密接而遭到少數人的辱罵。那些人其實未必是什麼惡毒兇狠的壞人，他們可能也只是出於害怕，害怕遭到“連累”，影響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前幾日，另一個身穿工服的外賣員，給小區的保安跪下了。

都説“男兒膝下有黃金”，對陌生人下跪在中國文化裏是一種折辱。但他卻跪在保安面前，苦苦哀求：“把鑰匙還給我吧……”

周圍的行人看不下去了，不停指責保安。

保安卻坐在那裏，態度堅決。無論外賣員怎樣卑微地跪在那裏乞求，他都無動於衷。

事情的經過十分簡單：這個外賣員着急送餐，沒顧上掃小區門上的場所碼，電動車停的地方也不太對，所以保安直接拔了他的鑰匙，扣下了他的車。

保安是沒有執法權的，更沒有扣車的權力。

但是疫情防控大於天，“掃碼”是天然的“政治正確”，保安揪住了外賣員的這個錯處，所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

保安也害怕，這個外賣員萬一是個“小陽人”，自己豈不是要丟掉工作？

對於外賣員來説，那輛電瓶車是他最重要的“生產工具”，被扣下了就沒辦法接單賺錢了。

情急之下，外賣員跪下認錯，哀聲乞求。

此情此景，任誰看了心裏都會難受。

外賣員固然有錯，但是人與人之間，何至於此？

“我們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似乎誰也給不出最完美的答案。

我們甚至不知道該責怪誰。

病毒的毒性雖然已經變弱，但它的傳染性太強，如果置之不理的話將會迅速蔓延開來。我們年輕力壯的人頂得住，我們病弱的親人該怎麼辦？

所以唯有繼續熬下去。

熬到病毒的毒性再弱一些，弱得對人類產生不了任何威脅，甚至它完全消失。那時候，就是真正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這個過程太難熬了啊。我們失去了隨時飽覽祖國大好河山自由，我們多了幾分隨時會成為密接的惶恐。

我們以前可以隨時擁抱遠方歸來的親友，與他們談笑風生，可是現在不可以，因為許多地方都需要先進行隔離；

我們曾經可以耐心為陌生人指路，和他們攀談，但是現在我們不敢，怕他們身上攜帶有病毒；

過去最愛熱鬧的人，現在也不敢往人流密集的地方跑，怕一不小心成為了密接。

每個人都不想成為孤島，卻又不得不成為一座孤島，因為這樣最安全。

當我們憤恨、絕望的時候，其實應該翻開史書，去尋找問題的答案。

幾千年的歷史中，我們的民族經歷的苦難太多了。戰爭和饑荒，旱災和疫病，在史書裏出現了無數次，那是我們祖先曾經真實熬過的劫難。

但是即使是在最黑暗的年代，也依然有無數勇敢的人，堅守內心的良善和道義。

● 海珠區的高風險區裏，“大白”在忙碌。圖源：廣州日報

在動盪的歲月裏，始終會有人願意伸出雙手去扶危濟困，哪怕自己已經過得很窘迫。

弱小的人，至少也可以做到不向更弱的人揮刀。

上天有時候不講道理，世界也不公平，但是我們依然可以堅守心中的那一份純善。

正如一位網友的話，無比觸動心絃：

“我感覺我和他一樣辛苦，可是我依然見不得他這般辛苦。生活不易。”

● 參考資料

1. 澎湃新聞 | 日跑65單，只吃一頓飯， “陽性密接外賣員的一天”刷屏！本人發聲

2. 環球網 | 對話流調中“最勤勞”的外賣員

3. 澎湃新聞 | 嘉興一外賣員疑被拔車鑰匙向保安下跪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