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精準防控、封區封城和過度防疫_風聞
西西弗评论-西西弗评论官方账号-西西弗评论在这里更新优秀文章2022-11-10 21:21

文/老C
為什麼會做不到精準防控,以至於要封樓、封小區、封街道、封城? 為什麼封城封了兩三個月還清不乾淨,原因是什麼?為什麼要用強制手段,為什麼要貼門磁貼封條? 用最簡單最通俗的語言講一講
疫情已經爆發快三年了,但關於新冠病毒、疫情和防疫,民眾還存在很多誤解。醫學和傳染病學的專家不斷科普,但還是效果不好。我試着儘量用最簡單最通俗的語言來再講講吧:
**1、**新冠病毒 / 自限性疾病
新冠是一種自限性疾病。這沒錯。但是,自限性疾病不代表不需要治,更不代表可以100%都自愈。自限性疾病主要是靠自身免疫力戰勝病魔,沒有直接針對病因的特效藥。
戰勝新冠病毒的主力,是人體自身的免疫力,而不是藥物。病毒進入你的身體後,不斷複製,免疫系統發現病毒後,就在你的身體內,與病毒展開戰鬥。
**如果免疫系統戰勝病毒,你就自愈了,轉陰了。如果病毒戰勝了免疫系統,你就掛了。**一個人免疫系統完蛋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
如果這場戰鬥十分艱苦,是拉鋸戰,病毒和免疫系統的戰鬥就會產生次生災害。你的身體的機能就會被損害,如果損害嚴重,就算戰勝了病毒,就可能產生後遺症。大部分得新冠掛了的人,免疫系統還沒掛人就掛了。免疫系統掛掉之前,戰爭產生的次生災害,就已經摧毀了人體機能。沒有免疫保護,也會產生各種併發症。
目前的抗病毒藥物,基本上也不是直接殺死病毒,大多是阻斷病毒的複製。換句話説,就是給病毒造兵,加了一個debuff。戰勝病毒還是靠免疫系統本身。
疫苗起啥作用?病毒進入人體後,開了分基地開始複製造兵。如果沒有疫苗,病毒開始造兵時,免疫系統不會注意到,直到病毒已經造出了千軍萬馬,免疫系統才會警覺起來開始戰鬥。疫苗就是給免疫系統一個提前警報,在病毒進入人體時,還沒造出太多兵,就引發免疫系統的警覺,提前行動消滅病毒。疫苗也不是殺病毒,而是幫免疫系統消戰爭迷霧開地圖。
免疫系統和病毒的戰爭,不會持續太長時間**。**一般從感染開始,一個月內就能分出勝負。對絕大多數人,一個月內,免疫系統打贏戰鬥,就轉陰了。如果一個月還打不贏,打成消耗戰,拉鋸戰,基本上人就危險了。長期戰鬥的次生傷害就能把人搞掛。
病毒剛進入人體,開新基地,造的兵還不夠多時。做核酸,查不出來。只有病毒夠多,到處亂跑時,才可能被查出來,這就是潛伏期。
病毒夠多後,隨着呼吸噴嚏咳嗽,病毒就會被排出體外,進入他人體內,病毒就又開新基地了。這就是排毒和傳染。
2、病毒的傳播
前文説了,免疫系統和病毒的戰鬥,不會持續太長時間,一個月到頭了。潛伏期更短,一般也就幾天,傳染期一般也就是感染之後的14天。
假設小區一棟樓裏面有陽性感染者。封了這棟樓,不管樓裏面現在有多少陽性,如果每個陽性從封樓之日起不再傳播他人,封30天,疫情肯定就結束,大家都轉陰了(當然重症肯定要治療)。一般情況,都不需要30天,封14天就夠了。
但為什麼很多地方封三個月都無法解封。因為出現了二次感染。比如,封樓12天后發生了二次感染,A傳染給了B。那麼,這個14天倒計時,就要從二次感染髮生之日起,重新計算。
第二個14天週期內如果再次發生了二次感染,這個倒計時又得重新計算了。
二次感染不能杜絕,封控就永遠無法結束。這就是所謂的無限循環。
如果選擇了動態清零路線, 陽性居家隔離就可能導致上面的無限循環。陽性必須轉運到方艙,有感染風險的密接必須集中隔離。
人總得吃飯喝水上廁所吧。居家隔離的防護很難做到完美,送飯,送水都可能造成感染。上廁所,還有可能通過下水道系統感染鄰居和其他居民。另外,總是會有不自覺的人違反規定。
為什麼有時候封控小區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都沒有解封,就是因為新的感染不斷髮生,倒計時一次次被重置。
3、關於精準防控
“動態清零”的核心是跑在病毒前面隔斷感染鏈。
舉一個例子:新發現了一個陽性,發現之前,這個陽性在傳染期內有100個密接,100個潛在感染者 。假設其中成功傳染了8個。這8個現在在潛伏期。(Omicron的R0一般認為是兩位數,有説法認為高達18。一個陽性在發現之前感染了8個應該不算太過分的假設)
這裏我做一個名詞定義:“受控”與“失控”:受控狀態定義為:即使一個人是陽性,受控狀態下也不會感染他人。失控狀態定義為:如果一個人是陽性處於失控狀態,就會繼續感染他人。
如果讓潛在感染風險的人全部變成受控狀態,即使其中有人被感染變成陽性,也能阻斷傳播。精準防控就是在可以阻斷傳播的前提下,讓儘可能少的人處於受控狀態。
讓一個人處於受控狀態的基本前提是識別。識別不出就肯定失控了
出現了一個陽性感染者,通過流行病學調查,在100個潛在感染者裏面撈出(識別)了99個。這99個全部被隔離且受控。
這樣能阻斷傳染鏈的概率多大?是92%。有8%的可能,那個唯一的漏網之魚就是被傳染的,傳染鏈阻斷失敗。
如果100個潛在感染者裏面只撈出了90個,有10個漏網之魚。那麼,能阻斷傳染鏈的概率會變成多少?
這個相當於100個球,92個白球,8個黑球。裏面抽10個,其中有至少一個黑球的概率有多大?粗算了一下,大概58%。即使能把潛在感染者中的90%都找到隔離並受控,也只有42%的概率阻斷傳染。
想阻斷傳染,就得通過流行病學調查,撈出來幾乎全部的潛在感染者。撈不出來就無法阻斷。還得在新的傳染者可以傳染其他人之前就撈出來。Omicron變種,被感染後兩三天就可以傳播給他人。
要搞精準防控,就得檢測出陽性後的幾天內,識別全部密接,找到全部密接,隔離全部密接。只找到90%,抱歉,不夠,無法阻斷傳播。密接的受控度得到99%才能有效阻斷傳播。
上面這句話,充分説明了搞精準防控有多難。
這還只是一個陽性。
一個城市每天1個新增陽性,流調能搞定,把99%的風險人全撈出來。10個能搞定。100個還能搞定?1000個呢?不管流調多強,當一個城市單日的新增社會面陽性達到1000個,基本上精準防控就完全搞不定了。
上海的流調能力和精準防控能力都是非常強的。但在今年二季度,單日新增超過閾值時,精準防控也就崩潰了。
精準防控的核心是“早”和“快”兩個字。必須在病毒蔓延開之前就撲滅。在潛在陽性還沒來得及傳染他人之前就早發現早隔離。一旦跑慢了,精準防控就玩不轉了。
精準防控非常非常難。除了中國之外,世界主要國家,原始株時代都做不到精準防控,更別提Omicron時代了。封城歐美倒是鼓起勇氣試了試,當然也失敗了。
4、封樓封區封城
如果精準放開做不到了,流調能力跟不上了,無法把所有的潛在感染者都找出來隔離,那怎麼辦?就只能廣撒網撈人,封樓封小區封街道封城。
一個陽性,100個潛在密接感染,無法通過流調全部精準的撈出來。那我就隔離1000個,1萬個。只要這100個潛在感染者在我隔離的1萬個中間,如果這1萬人都“受控”,也能阻斷感染鏈。
但是,舊問題解決,新問題出現。
問題就是隔離不等於“受控”。廣撒網隔離成千上萬人,這成千上萬人能都變成“受控狀態”嗎?
首先,非精準的這成千上萬個隔離,不可能全集中隔離,為了一個陽性集中隔離成千上萬人,哪裏有這麼多資源?只能居家隔離。前文中也提到過,居家隔離很難完全阻斷傳播。
其次,防疫隔離不是關監獄,想讓大家都受控,得靠老百姓配合。
精準防控,被定位成密接,集中隔離。這種情況老百姓一般都很配合。但是,因為一個陽性封掉成千上萬人,老百姓心裏肯定有怨氣呀,憑什麼呀?有怨氣,自然配合度就下降。
中國老百姓已經是世界上配合度最高的之一了,政府的政策,支持度自願配合度一般都有七八成。這個支持度幹啥都夠了,打仗都夠了,但防疫不夠呀。
前文説了,受控度90%都不夠……得99%才能阻斷傳播。怎麼從70-80%到99%?總有不願意配合不服的人。靠自願説服肯定到不了99%。就只能靠強制政策。強制政策必然會有怨氣。
搞精準防控,幾十上百個密接轉運集中隔離,老百姓都很配合,受控度幾乎達到100%。集中隔離也比較好管理,能控制傳播。基本上可以做到隔離的人就100%受控。
封樓封小區居家隔離這種事,受控度就不可能達到100%。一個是總會有不配合的人。另一個居家隔離無法完全阻斷傳染。
一個陽性,有10%的潛在感染者不受控,就有接近60%幾率不能阻斷傳播。
一個城市有幾十個新出現的陽性,流調無法覆蓋,精準防控失敗。就算把全城封了全隔離,有10%的居民不配合不受控,能清零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了。
很多朋友覺得,我們都很配合呀,周邊認識的人都很配合,為啥還是不能很快的清零解封。防疫這件事,100個人有5個10個不配合不受控,就搞不定了。太難了。
5、 過度防疫
再説一個虛擬的例子。一棟樓出一個陽性,居家隔離了1000個人,其中有8個被傳染了,在潛伏期,核酸還查不出來,但有傳染力。
想保證一個傳染週期(比如14天)清零成功率大於90%,這棟樓被隔離的1000個人,最多只能有13個不配合不受控的人。受控度得到98.7%。
1000個人,最多只能有13個不配合/受控,才能有90%的幾率阻斷傳播,14天之後勝利解封。受控度90%,就只有43%幾率能阻斷傳染。57%幾率發生二次傳播,得接着封。
這件事真的非常非常難。
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然後靠自覺行嗎?自覺做不到99%配合,怎麼辦?強制手段,封門。
封門也有多種方式:門磁,監控,封條,鎖門,焊門。
把所有人都鎖家裏,保證99%人都受控,90+%概率14天解封。
不鎖門,憑自覺,只有90%的人受控,那就只有40+%概率14天解封。要是受控比例更低,一直有重複感染,有可能連着封幾個月。
毫無疑問,能選的話,社區防疫角度肯定選封門。省事兒,效果好,早解封。封門的手段越狠受控度越高社區越省事兒,效果越好,解封越快。
這也是為啥過度防疫屢禁不止的原因。社區和防疫人員也是人,他們也不是有啥惡意或者天生虐待狂。因為鎖門焊門確實受控度最高,效果最好。
居民也想早點解封,但肯定不願意被鎖門焊門。這就糾結了。如果是我的話,我能接受強制手段,但強制手段上限是貼封條。緊急可以撕掉出去,事後再處罰。如果沒理由撕封條,可以拘留,可以罰款。絕對不接受焊門鎖門,焊門鎖門,真出了緊急的事情怎麼辦!
完全靠自願自覺,也不行。如果小區內有不配合的人,就很難阻斷二次傳播,一直有新陽性冒出來,就只能一直封下去。越封怨氣越大,怨氣越大越不配合。越難清零。小區就一直無法解封,不配合的人肯定越來越多。進入沒有盡頭的惡性螺旋。
**無論封樓封小區封街道封城,核心就是保證極高的“受控度”。**受控度不夠高,無法阻斷傳播,封控就沒有盡頭了。
如何既不過度防疫,還能保證受控度,就是基層防疫人員最頭疼的問題。
6 、怎麼辦?
今天這個時點,我是一個不堅定的“動態清零”派。
之前寫過一篇文章:《關於疫情的問答和觀點》裏面預測了一下如果放開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
超額死亡人數,大概萬分之五到千分之一,70-140萬人。這個事實,我現在已經能接受了。
醫院ICU肯定不夠。但住院病牀數還是能撐住的。如果我們學習西方和日本的模式,嚴格分級診療,非重症不住院,防止擠兑,及時出院(7天以內)。將病人分配到不同醫院,利用好基層醫院的病牀,現有病牀數應該可以滿足要求。
但我們的醫院能做到嗎?西方的模式是,只有血氧低到一個數字,醫院才會收治。否則,就算發高燒,就是咳嗽咳到死,血氧不夠低,去醫院也會被拒之門外。
另一個就是新冠後遺症。這方面西方有大量的論文和研究結果。比如拍幫主的這一篇:[[合訂本]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kxODI3NzY1Mg==&mid=2247490221&idx=1&sn=0ef9cd3d433457f9b5a22ae2020c9bec&scene=21) 。媒體也有無數小作文。
新冠後遺症肯定存在,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但Omicron後遺症多嚴重,還不是很確定。
我無比希望後遺症只存在於原始株和Delta, 希望Omicron沒有後遺症,至少打過疫苗的Omicron沒有後遺症。但到現在沒有證據能證明這一點。
為啥到現在還堅持“動態清零”,就是因為對“放開”可能出現的情況焦慮擔憂。如果放開後啥事沒有,肯定現在舉雙手雙腳支持放開。
我對中國的醫療體系能否撐過醫療擠兑信心不足,但想想,既然封城都能做到,派武警守衞醫院,保證醫療體系不垮,應該也能做到吧。
我認為今天的“動態清零”應該再堅持一下,但為啥我是不堅定的“清零派”呢?
不堅定,則是因為我知道今天的動態清零實在太難了。
精準防控難,得把99%的潛在感染者都撈出來,阻斷感染鏈。封城也難,不解決配合度受控度問題,封城也無法阻斷感染。封城時間越長,怨氣越大,配合度越低。
我不知道怎麼辦?但我覺得至少要和老百姓説明真實的現實情況,把目前難處説清楚。
講清楚為什麼會做不到精準防控,以至於要封樓、封小區、封街道、封城?
講清楚為什麼封城封了兩三個月還清不乾淨,原因是什麼?
講清楚為什麼要用強制手段,為什麼要貼門磁貼封條?
要好好溝通,基於事實邏輯,坦誠清晰的溝通。
噴子永遠有,網上尤其多,不能因為怕噴子,就不敢溝通。也許怎麼溝通很多人也不會理解,也那得堅定的去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