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益唐回應:論文裏很多參數都是取logD的固定冪次,是不是為了湊2022?_風聞
你相信光吗-爱比丽屋2022-11-10 18:48
來源:知乎@張益唐


很多人對我的經歷很感興趣,覺得我花了這麼多年研究非常困難的數學問題,有沒有想過放棄,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我也想藉此機會和大家聊聊。
關於Landau-Siegel猜想,我沒有想過放棄,因為這些年我的整個思考也是斷斷續續的。2007年我發過一篇關於Landau-Siegel的論文,其實當時是有可能繼續做下去的,但是後來遇到了一個情況,就是孿生素數的問題一下變得熱門了,所以2010年到2013年去做孿生素數去了,就做出來一個7000萬的結果。後來想想,覺得Landau-Siegel還得做,所以就又回到這個問題上。我一般是幾個問題同時在想,一段時間注重這個,一段時間注重那個,Landau-Siegel實際上上世紀末我就開始想了,我喜歡幾個問題一起想,有一個問題初步想出來了,其他那些就接着想,都是比較大的問題。
前幾天論文公開後,我給北大做了一場遠程講座。我在北大讀研時的導師潘承彪評價:今天聽了益唐講的想法很清楚,這是一個重要的篩法新思想,有很大發展潛力,可實現起來很難。
我當即回覆:聽了潘老師的肯定,比聽一萬個人的讚揚更有價值。
今天,我又和知乎上一個關注我論文的小夥子交流,瞭解到他在倫敦讀大一,學數學。我覺得他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他大一已經能夠學到我在研究生時候學的課程,説明他進步很快,付出了很多,確實是非常聰明的一個小夥子。希望像他一樣的年輕人能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不要把前人的東西看成至高無上的。這個東西別人這麼做的我能不能換一種做法,或者我能不能突破它?不斷自我提問,不斷自我嘗試,走出新的路子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前程是非常遠大的。
關於我的未來,這些數學問題我是不會丟掉的。我覺得我大概這一輩子就是做數學的命了,我不做數學都不知道幹什麼。別人談過有沒有退休的問題,我説如果我真的離開數學了,我確實不知道我該怎麼活。
平時在家裏,我夫人總是覺得我一個人不太説話,吃完飯自己在房間裏一待,耳機一掛自己聽音樂,玩自己的。她怕我這樣慢慢會神經,還開玩笑説,我老了要是神經了,她可受罪了,還得給我推輪椅。所以她每天把菜切好讓我回家以後學炒菜,不管炒成什麼樣也要炒。週末有時候也找幾個做數學的同事來家裏坐坐,喝酒聊天,但他們説我聊着聊着眼光不對,就走神了。夫人經常批評我這樣不禮貌,説我這樣將來就沒有朋友了。
我夫人覺得我浪漫的時候不多,就連去維也納聽音樂會都要跑到維也納大學,去找哥德爾的雕像,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直到碰到一個剛下班的教授,告訴我們這裏沒有哥德爾的雕像才走。但是我很感謝她帶我來聽音樂會,因為我喜歡聽交響樂,著名的古典音樂大師我都喜歡,首先是貝多芬,特別愛聽他的第六交響曲。
另外我有點特別的是還喜歡勃拉姆斯,其他的像柴可夫斯基,還有肖邦的鋼琴曲我也特別喜歡,尤其是他的作品53號,降A大調波羅乃茲。
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那時候的校園歌曲,蘇小明就是我那時候的“偶像”。我同學説我當年在北大宿舍裏,誰提蘇小明不好還跟人翻臉。前一段我和夫人去普林斯頓的時候,住在北大校友吳剛的家裏,他家有卡拉OK,我們還放蘇小明的歌在那兒唱,雖然可能跑調了,因為他們都笑我。
我也很喜歡中國的古典詩詞,其中最欣賞杜甫的詩,比如”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還有“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杜甫有他自己的奔放,“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百讀不厭,怎麼品這個味道都覺得特別好。杜甫的詩太多了,“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還有下面兩句我也特別喜歡,“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對仗對得非常好,而且很自然,流傳了一千多年,讓後人一個字一個字地去品它的味道。
幾年前,有位導演找到我説,想把我的故事拍成電影,就像納什的《A Beautiful Mind》。我是不希望拍,畢竟網絡已經把我説得夠多了,我希望最好不要再給我干擾。納什是一個偉大的數學家,他在數學等好幾個領域裏都有獨特的貢獻,這部電影拍得非常好。中文翻譯成“美麗心靈”,我遇到很多年輕的中國留學生,他們都看過。
我現在也會幫我的小孫女講講數學。她上二年級的時候就特別喜歡數學,還報了一個電腦編程班。那個班裏都是高中生,她是最小的,那時候連乘法都不會,後來我幫她補了補。現在9歲了,也一直跟着上到四年級了,學校給她選到數學天才班裏了。她很有天賦,説爺爺我要完成你的心願,替你得菲爾茨獎。其實對這個獎我也沒什麼遺憾,我沒有把這些東西看得太重。
九年前,我第一次訪問普林斯頓,有人問我有哪一句詩能概括你當時的心情。我引用了杜甫五首詠懷古蹟裏的第一首的最後兩句:“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今天還是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