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賢德:記憶裏的城中村_風聞
老吴观察-2022-11-10 16:28
**吳賢德:**記憶裏的城中村



一
城中村,這個曾被農民工稱之為在城市裏的“家”,在城市發展和擴建的大潮中,逐步被高樓大廈淹沒,消失在人們視野裏,在漸漸被淡忘中,逝去的城中村留給人們的只有記憶,村中村的面孔永遠留在相機中的圖片裏,在圖片裏尋找城市的變遷。
98年5月,我從固始縣老家來到鄭州,當時租住在京廣北路西工房城中村裏,一位大娘家小院裏捌角,只能放下一張牀和一個小方桌,一間又低又窄的小房間,由於房間太小不能做飯,一天三餐吃飯全靠到外面街上買,大白天,房間暗得也需開燈。
二
大娘是個基督教信徒,心腸十分好,早晨我起牀晚,開門總是發現大娘在門前台子上,放置一瓶燒好的開水,半年後,單位新招來一位大學畢業小夥子,房間太小住不下兩人,從大娘家搬走,今天想起還挺留念這位每天為我送開水大娘的。
從大娘家搬出來後,我和這位新招來的大學生租住進離大娘家不遠處另一家,這家男房東是個蹲人力三輪車的上門女婿,女房東當家,這家女房東心腸還算可以,讓人最討厭的是,這位女房東是個多管閒事之人,租房户誰家不來個人,看見誰家來個人,總是跑上門刨根問底問個底朝天,個個租房户都煩她。
三
99年,妻子從老家來到鄭州,我從租住房間搬到蜜蜂張街道辦事處馬寨村(火車站西廣場),租住在馬寨村一位姓雷的村幹部家裏,當時聯防隊查暫住證查得很厲害,如果查到你沒有辦理暫住證,輕則掏錢補辦,重則帶到派出所罰款,甚至遭治安聯防隊員皮肉之苦。
這位雷大叔是個熱心人,住在他家共有三家租房户,住在村幹部家裏方便多了,每逢聯防隊查夜,雷大叔總是提前給租房户們打招呼,讓大家提前到派出所,把暫住證辦出來,免得遭受聯防隊員捱打,直到火車站建設西廣場,張魏寨村雷大叔家被拆遷,我們三家租房户才搬離。
四
從馬寨搬出來,在火西廣場京廣路西鐵路局西工房家屬院,租了一套40多平米兩室一廳房,房東是個女的,是位在鐵路職業技校上班的老師,在這裏租住值得讓我留念的是,妻子不但為我生下一雙可愛的兒女,我寫的“老闆的滑頭與民工的艱辛”文章,在中國青年報上的發表後,先後被中國青年報、中央電視台、河南電視台等新聞媒體報道後,成為中國農民工維權第一人,全國新聞人物。
2005年,房東孩子結婚,房子不再出租了,我們把“家”搬到淮河路曹寨西街(現連心裏),這家房東是個會計師,帶着兒子一塊過的離婚女人,真不愧是會計師,每次房租快到期前,這位女房東總是再三打電話提醒,讓提前把房租錢準備好,按時打到她的銀行卡里,要不然就要漲房租了。在這位會計師女房東眼中,我們就是舊社會時的房奴。
五
説完房東,回過頭來,再説一説城中村,在城中村租住的日子裏,同一個房東,同住一個小院,大家雖然來自不同的地方,鄰里們開門就見面,孩子們在一塊玩耍,大人們相互之間串串門,往街面小飯館裏一坐,叫上幾個小菜喝二兩,還是比較和氣的,這樣的鄰里關係,只有在城中村裏才有。
在我的記憶裏,當年鄭州外來工集中居住最火爆的城中村,盛崗、姚砦、廟李、陳砦、黑莊、燕莊、小李莊、路砦、孫八砦、黃岡寺……鄭州人曾這樣評價我們固始人,固始人就是河南的“猶太人”,鄭州市區大大小小農貿市場,幾乎都能見到固始人攤點,當時固始人在鄭州超10萬之多,鄭州不僅是火車拉來的城市,更是外來人口建設起來的城市,如果單憑鄭州老户(居民),鄭州絕沒有今天繁華。
六
以我們固始縣為例,當時在鄭州市知名企業和知名企業家有:天明廣告老總姜明、中植奇瑞盧義鋒、水產大世界楊清芳、東方經典張澤保……他們不僅是鄭州市知名企業家,也是固始人的驕傲,在他們的帶動和影響下,固始人在鄭州才有了拼搏精神。
2005年,隨着大批外來工湧進城市,城市人口暴增,也給城中村裏居民,提供了一個發房租財機會,家家户户加蓋原有房屋層數,二層、三層樓房,一夜之間,變成了頭重腳輕七八層高樓,一些城中村居民成了吃房租的“財主”,大街上,脖子繞着大拇指粗的金項鍊大老闆、闊太太,比比皆是。
城中村居民的發財,也給一些早些年來鄭州的外來者,提供了一個發財的機遇,那就是千方百計花錢買通城中村村組幹部,把户口從外地遷入村中村,先成為城中村居民,再花小錢買一塊地皮建房,房子建成後吃房租,房子一拆遷,變成了新“財主”,通過這種手段發財的不在少數。
七
城中村居民樓得“瘋長”,終於帶來了安全隱患,2006年7月7日凌晨,鄭州市金水區黑朱莊村,一棟7層樓房因地基薄弱違規加蓋突然倒塌,造成4死3傷事故,讓人痛心的是,在利益和血的教訓面前,並沒能阻止掉村中村居民樓加層長高,他們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等待政府拆遷補償。
租住在城中村“長高”的樓房裏,有風險也有很多方便的地方,如:補個鞋子、理個髮、買包鹽……基本出門就是,如果家裏來個客人,大街上賓館住一宿多少錢,城中村小旅館撐死也就二三十塊錢,城中村對我們這些外地打工者來説,只有在城中村裏租住才最省錢,日子才最好過。
2010年,隨着城中村的拆遷,我們這些來自外地打工者,面臨最大困難,就是在城裏租不起的高價房租,和日漸增長的物價,面對高價房租,面對飛漲的物價,我們外來人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逼得一些人不得不選擇遠離市區,去中牟、花園口、新鄭龍湖鎮郊區租房,還有一些人選擇離開鄭州到別的城市。
八
城中村淡出了我們的視野,城中村永遠消失了,而城中村的房東們,一個個都變成了腰纏萬貫的大款,過着風光無限的幸福生活,我們這些過去租房户外來工們,變成了一個個被房貸,壓得直不起腰的房奴,生活更加舉步艱難,盼望今後的日子能夠慢慢好起來。
2020年,就在我們這些外來工,感到生活有一絲曙光時,一場意想不到的“橫禍”突然撲來,鄭州“720”大災過去,新冠肺炎疫情席捲而來,三年來,過着封小區、封商店、封街、封路、封城……驚恐不安的生活,沒有固定收入,沒有存款,拿什麼來還房貸、車貸,拿什麼來養活自己?我們這些外來工(户)生存狀況更加雪上加霜。
最後,擺在我們這些外來工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賣掉房子逃離生活幾十年的城市,帶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選擇回鄉耕地種田。(吳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