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食鄙視鏈的頂端,是臭味(轉載)_風聞
兰陵笑笑生-2022-11-10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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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吃這件事上,“臭味”相投,便稱知己。
味有七種——酸、甜、苦、辣、鹹、鮮、香。
鮮味之中,有一味,就是臭。
如果説“香”是對美食的一般讚美,那麼“臭”也許是對美食的 最高褒獎。
中國人對臭十分有研究。在中國,不少美食以臭著名,早已“臭名”遠揚——湖南臭豆腐、柳州螺螄粉、北京豆汁兒、貴州折耳根、武漢臭麪筋,江浙地區的臭莧菜梗、黴千張、臭醃蛋、臭百葉、臭冬瓜……縱觀中國,從蔬菜、豆製品到肉類,只要是能吃的,沒有不能臭的。
有些食物,臭到極致,就是真香
世界各國的飲食文化中,多少都會出現一些帶着臭味的食物。而在吃臭這件事上,中國人走得更遠。
《風味人間》中提到,臭與香本就是一線之隔,奇臭和異香之間存在着微妙的臨界點。極致的臭味更襯出了清香,分外提神。
中國的“國民小吃” 臭豆腐,就以臭著稱。

△長沙臭豆腐,香飄萬里!/圖蟲創意
臭豆腐的臭味其實很多人都能接受,它的臭味相對是比較淡的。北京王致和臭豆腐源自安徽,但比南方的臭豆腐要臭。臭豆腐的臭味,在經過油炸還有放入各種配料以後,其實大部分已經被掩蓋住了。不同地方做的臭豆腐,臭味也不盡相同。徽州臭豆腐,用菜籽油煎,才能產生“聞有微臭,入口異香”的奇特效果。
在桐廬俞趙秀峯山下的沈家,有一種祖傳的菌種發酵臭豆腐的方法,在當地甚為有名。這種臭豆腐源自百年前的臭滷缸,老滷水鮮味醇厚,可產出“臭豆腐刺身”——從臭滷缸裏撈出生的臭豆腐,蘸點醬油便能塞進嘴裏。
美食家大董曾説:“豆腐中的蛋白質在滷水中,分解為氨基酸,呈現鮮味。臭是各種氨基酸過度積聚。中國的臭豆腐,就是 鮮。臭豆腐的奇妙,在於鮮味過於豐富,層次分明,回味無窮。”
對 螺螄粉上癮和喜歡吃臭豆腐背後的道理是一樣的。

△柳州螺螄粉——酸臭代名詞。/泉州吃貨
眾所周知,食用螺螄粉是有門檻的。它的氣味極具辨識度,有人説是奇臭無比,吃完螺螄粉從頭髮到腳底都會瀰漫着一股屎味,狗都嫌棄;卻也有人認為是鮮香,一頓不吃就想得慌。在任何一個城市的街頭尋找螺螄粉店都很簡單,只要你聞到了一股濃厚的 酸臭味,那麼方圓幾百米必有一家螺螄粉店。
美食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就曾點評:沒有 柳州酸筍,螺螄粉就沒有靈魂。廣西螺螄粉的臭,主要臭在酸筍。酸筍中含量較高的戊醛等物質,可以散發出淡淡的腐臭味。
還有非常有名的 北京豆汁兒,也是臭得別有一番風味 。

△老北京豆汁兒,北方臭味代表。/網絡
豆汁兒是北京獨有的特色美食。它是用水磨綠豆製作粉絲或糰粉時,把澱粉取出後,剩下來淡綠泛青色的湯水,經過發酵後熬製而成的,説白了就是做綠豆粉絲的下腳料。熬好的豆汁兒濃稠絲滑,跟芝麻糊似的,聞起來酸臭中帶着清新。據説早在乾隆年間,豆汁兒就已經傳入皇家了。
老舍是地道的北京人,最愛喝豆汁兒,他常説自己“長着喝豆汁兒的腦袋”。老舍甚至認為豆汁兒是 北京的象徵——看一個人是不是地道的北京人,就請他喝一碗豆汁兒。
就連汪曾祺也説:“沒有喝過豆汁兒,不算到過北京。”張國榮在世時,來北京就去尋豆汁兒,喝得滿頭冒汗。看來關於吃臭這件事,還是有不少名人也好這口的。
你的江浙朋友,其實都在偷偷吃臭?
生長在沿海地區的寧波人除了喜歡吃海鮮,也對“臭”情有獨鍾,甚至有“ 一臭抵三鮮”的説法。
“ 寧波三臭”是地道的寧波人餐桌上的家常菜。《舌尖上的中國》總導演陳曉卿在參加一檔綜藝節目時,曾經説過其他地方的臭味菜他都吃過,唯獨扛不住寧波的“三臭”。在著名的老饕面前,“寧波三臭”都可以“耀武揚威”,足見其魅力。

△寧波人制作臭菜的滷水與臭罈子。 /紀錄片《風味人間》
“寧波三臭”分別是 臭莧菜梗、臭冬瓜、臭芋艿芯。江浙美食,講究 鹹鮮合一。“三臭”最大的特點是聞起來酸臭,吃起來香。“寧波三臭”與西南地區的“酸”、“徽州二美”(臭鱖魚、毛豆腐),以及紹興的黴豆腐、黴千張、黴筍的製作原理相似,但風味仍有不同。
就比如 臭冬瓜。臭冬瓜是浙江寧波的漢族傳統風味名菜。浙東瀕臨東海,海產品豐富,早年間沒有冷藏設備,海產品上岸後極易變質,所以漁民只得將大量鮮貨用鹽醃製成鹹貨。由於當地居民長期與這些有鹹味、腥味的海鮮打交道,故對臭味食物不僅習以為常,而且有所偏愛。寧波一帶有“麻油老酒醃冬瓜”的民諺,説的就是民間早晨下泡飯的佳品。
當地人介紹:“臭冬瓜最好要在夏天食用,一定要是剛拿出冰箱還帶一點點涼涼的感覺,再滴上幾滴菜籽油。冬瓜一定要發酵得軟硬適中才行,入口即化。那口感吃起來軟塌塌、香糜糜、臭兮兮。”

△臭冬瓜,名臭而實香,生熟都好吃。/視覺中國
臭莧菜梗也叫黴菜梗,當地人稱之為“壓飯榔頭”,被陳曉卿稱為“中國最臭的菜”。
其實莧菜這種食材本身是不臭的,當地人把莧菜梗切好,均勻地加上鹽,裝進罈子裏密封發酵,發酵好了以後會產生一種白白的、黏糊糊的液體,這莧菜就變得相當地臭了。
只可惜,據説現在很多寧波人也不吃“三臭”了。
△莧菜梗。/紀錄片《風味人間》
跟蕭山接壤的柯橋,是杭州人的“後花園”,這裏有醇香、正宗的紹興菜,還有魯迅筆下的 咸亨酒店。高雲法是咸亨酒店的第一任廚師長。高雲法自制的 黴千張,嘗過的無不稱絕。剛上桌的黴千張色澤暗黃,一股黴稠稠的豆香撲面而來,隨着嫋嫋的熱氣升騰。你若搛一筷入口,未及細嚼,那千張片早化作一團微酸、黴香、粉糯、暖烘的鮮氣,盈滿舌面。
據説,相較於黴豆腐、臭莧菜梗、黴乾菜等,黴千張的製作是最複雜也最難以掌控的。從原料的選擇,到保濕、保温、切塊,都是製作黴千張必經的技藝和環節。
此外,天氣和季節對黴千張用水、保温、起黴時間等又都有不同要求。有時候哪怕前面幾步都到位了,但出來的黴千張就是不行,或差那麼一股味,最終導致功虧一簣。這也成為黴千張的製作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技藝瓶頸。

△鮮香美味的臭鱖魚。/網絡
在高雲法看來,紹興老一輩都是做“黴菜”的行家,而自己完全是憑着多年的實踐經驗,才得以“黴”得恰到好處。高雲法説:“選用上好的千張,水裏浸泡兩個小時,再在水缸或缽頭裏自然發酵,這些看似簡單的步驟,卻要根據季節、環境隨機應變,不得有半點紕漏。”
蔣勳曾經特意跑去紹興吃臭,因為他聽別人説,紹興的菜是最臭的。當紹興的“三黴三臭”端上桌時,朋友戲謔地問道:“你真的要吃嗎?你敢吃嗎?”
像甘蔗一樣粗的莧菜稈,蔣勳咬在口裏,一口纖維,上面綠綠一層黴,臭得不得了。還有 臭蛋——小雞孵了一半死在裏面的蛋,一拿出來,人都快被臭暈過去。

△臭蛋,傳説中的麻辣毛蛋。/網絡
蔣勳説:“一個民族不夠老,就不會懂得吃臭。臭,其實是食物少到最後腐爛了,他還必須吃。那個臭裏面,其實是一個文化另外一種期待,就是在最腐爛的部分,它還有希望那個生命裏面可以美好的部分……”
食臭心理學:為什麼有的人就是對臭味上頭?
對於普通人而言,當聞到食物發臭時,心中便會警鈴大作,大腦會傳達食物已腐壞、禁止食用的指令。可為什麼還會有人喜歡吃臭味的食物?
有研究發現,每個人的嗅覺感受器表現不一樣,這導致了人和人之間對氣味的反應程度和接受程度非常不同。
里昂大學研究人員用臭奶酪進行了一項研究,通過fMRI技術觀察,那些反感臭奶酪的人聞到臭奶酪的氣味時,大腦中與享樂和動機相關的一部分關鍵節點沒有激活,也就是説他們對臭奶酪沒興趣;而那些不反感臭奶酪的人,就沒有這種現象。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人們對臭味的反應各有不同。

△Stilton藍紋奶酪輪。/圖蟲創意
在西安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副教授黎荔看來,食臭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並不是反人性。人們喜歡吃臭,是因為 “臭味”等於“鮮味”。
微生物在分解蛋白質的過程中,會產生穀氨酸之類的物質,這些物質就是味精的來源,味道呈鮮味,鮮味可以讓我們感到愉悦。再加上人類的舌頭上並沒有臭味感受器,所以當人們吃臭味食物時,嘴巴並不會嚐到臭味,而是感到鮮美。
這也是現在我們能隨時獲取新鮮的食物,但仍舊喜歡吃臭味食物的原因。
黎荔説:“品嚐臭味食物,是從味覺到嗅覺的一次昇華。人類在味覺上對臭味很不敏感,但在嗅覺上對臭味卻十分敏感。當臭從口腔進入鼻腔的那一刻,氣味感受器探測到幾千種揮發性物質,與來自口腔的味蕾的訊號交織在一起,臭才完成了一次真正的昇華,這就叫別有風味。沒有任何一種臭味食物,不是人類多種感官的相互打通與複雜聯結。”

△南京臭豆腐燒肥腸,臭上加臭!/圖蟲創意
在黎荔看來,香和臭本就只有一線之隔,就像打翻了的香水瓶,太香就成了臭。而臭,只是濃過頭的香。很多臭味在稀釋很多倍之後,產生的就是香味。因此,就像有人口味重、有人口味淡一樣,對於某種氣味的濃度的承受閾值,人與人之間應該有很大的個體差異。
黎荔説:“食臭是一種 人類進化的遺產,這是為了讓人類食譜廣泛且向下拓展,從殘酷的大自然中得到人類所能得到的一切食物資源。”
千姿百態的臭味食物,是在人類食譜拓寬且不斷向下拓展的過程中被開發出來的。苦、辣、鹹、臭,什麼都能吃的人,才能突破既有的食物資源限制,並且不斷開發各種新食源,從而成為食物鏈上的 頂級捕食者。從這個角度而言,懂得吃臭,其實也是人類飲食的至高境界之一。
PS:關於臭的問題,我很喜歡安徽的臭桂魚,也喜歡鄉下的黴香鹹魚,卻無法接受臭豆腐和榴蓮的那些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