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博索納羅，亞馬孫雨林能否絕地逢生_風聞

10月30日巴西總統大選結果公佈，勞工黨候選人、前總統盧拉·達席爾瓦以微弱優勢勝出，戰勝了自由黨候選人、現任總統博索納羅，當選成為新一任巴西總統。盧拉將於2023年1月1日開啓其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總統任期。

而在大選如火如荼之際，亞馬孫雨林仍在燃燒。

美國國家空間研究所（INPE）於近期發佈的數據顯示，2022年10月份亞馬孫雨林發生了13911起火災，相較2021年同期增加了20.4%。而從1月到10月間的累積火災數量首次在2010年後達到10萬起，這個驚人的量級已經比2021年全年高出33%。

氣候危機威脅着亞馬孫雨林，而持續砍伐與熊熊林火也在給氣候危機“助燃”。即將回歸的盧拉十二年前曾在環境議題上交出亮眼答卷，但面對今天的亞馬孫雨林、今天的巴西和今天的世界，盧拉還能複製曾經的成功嗎？

送走“瘟神”

亞馬孫雨林面積達690萬平方公里，覆蓋了南美大陸約40%的面積，是地球上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生態系統之一，是大約300萬種動植物以及100萬原住民的家園。

但即使如此，亞馬孫雨林長期以來飽受毀林威脅，特別是自2019年1月博索納羅上任以後，亞馬孫的森林砍伐率飆升至近十五年的高位。

● 亞馬孫被砍伐的森林殘留物正在燃燒 / Greenpeace

根據巴西政府與追蹤森林破壞組織Imazon的數據，博索納羅政府治下的森林砍伐率要明顯高於巴西前兩任總統期間。他在任期間對砍伐和開發亞馬孫雨林毫不手軟，並公開呼籲在原住民領土上採礦和伐木。儘管曾公開反對“非法砍伐森林”，且巴西於COP26聯合國氣候峯會上加入“到2030年停止和扭轉森林砍伐”承諾，但博索納羅政府卻一直在削減相關科研、監測和執法預算，免除對非法砍伐森林的罰款，並撤銷限制森林砍伐的法律。

博索納羅放棄保護亞馬孫雨林的舉措飽受詬病，自然保護主義者與原住民社區更是稱他為“瘟疫般的存在”。

面對日益增加的森林砍伐量，科學家提出嚴正警告，如果再有5-8%的雨林遭受破壞，亞馬孫雨林產生的降水將不足以支撐整個雨林生態系統，再加上乾旱和大火的影響，雨林的恢復力被破壞之後，亞馬孫將從熱帶雨林逐漸變為稀樹草原——此時此刻，亞馬遜雨林和全球氣候都正面臨着這樣一個很有可能致命的臨界點。

現在，盧拉的當選讓亞馬孫保護看到轉機。盧拉曾表示，“巴西不僅僅是拒絕森林破壞的領導者，我們還要成為在經濟環境發展中，積極應對氣候危機的世界性的捍衞者。這樣，我們就能有健康的食物，新鮮的空氣和水，以及綠色投資帶來的諸多就業機會。”

盧拉在2003至2010年兩任巴西總統期間，曾使亞馬孫地區的森林砍伐率降低了70%以上。他曾在聯合國會議上呼籲發達國家為發展中國家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提供資金支持，更是在2008年從挪威和德國爭取到了12億美元的亞馬孫保護援助基金。

此次競選期間，此前曾在亞馬孫水壩項目中與盧拉發生衝突的前環境部長席爾瓦，在9月宣佈支持盧拉參選。盧拉則承諾會執行席爾瓦提出的20餘項環境政策，其中包括引入碳定價，對可持續農業提供新的財政激勵等。其中一項政策是創建“國家氣候變化管理局”，來確保所有的公共政策與巴西在《巴黎協定》中所設立的目標相一致。

● 今年9月，前任環境部長席爾瓦與總統候選人盧拉（右）共同出席新聞發佈會 / 網絡

“巴西和地球需要一個活着的亞馬孫。”他在以微弱優勢戰勝博索納羅後説。 

然而，國際輿論對於其能否扭轉亞馬孫困境持謹慎態度，盧拉麪臨着一個擠滿博索納羅盟友的敵對國會，且過去四年裏，環保機構預算與相關的安全行動都被大幅削減，重重砍伐下的亞馬孫已經奄奄一息，而目之所及，全球各地因氣候變化引發的極端天氣頻發，巴西亦不能例外。2022年第一季度，三重拉尼娜現象造成的極端旱災已使巴西的農業GDP下跌了8%。

除了砍伐問題與氣候危機，亞馬孫還面臨另一重新的困境——在持續多年的商業開發面前，長久以來保護雨林的原住民社羣正在遭遇身份危機與文化斷層。

原住民身份危機

在巴西北部的帕拉州，大約760名Gavião人（由三個種族組成）共同生活在620平方公里保護區中的大社區裏。南方託坎廷斯河（Tocantins River）沿岸的森林基本上完好無損，構成了他們的南部邊界。

但如今，礦業巨頭淡水河谷（Vale）的鐵路切斷了通往Gavião人民土地最南端的通道。

一條塵土飛揚的森林砍伐走廊位於鐵軌兩側，火車每天會發出35次轟鳴聲，包括在午夜。每列火車全長3.3公里，將多達4萬噸的鐵礦石從淡水河谷公司巨大的Carajás鐵礦運往馬拉尼昂州的一個大西洋港口。

在鐵路沿線，植被被夷為平地，包括作為Gavião人主要收入來源的巴西堅果樹也被砍伐，只剩下雜草叢生。當地原住民領袖Ropré Kwyktykre Homprynti説，“每次火車經過，鐵礦石都會落入我們的土地中。這裏已經沒有更多的樹木，只剩下巴西戰舞。”

● Gavião原住民首領Zeca Gavião站在途徑原住民領地的鐵軌上 / Unearthed

由於人行天橋很少，這條全長970公里的鐵路沿線已發生多起穿越鐵軌事故，造成數十人遇難。沒有及時逃跑的動物通常也難逃此劫，狩獵的機會變得越來越少。鐵路造成的房屋震動與裂痕，讓這裏的生活條件愈發危險。

現在，淡水河谷正在平行建設另一條相同的生產線，據稱它將把運輸能力從1.5 億噸增加到2.3 億噸。

儘管淡水河谷對原住民進行了經濟補償，但這種關係迫使他們變得依賴金錢。而由於他們對金錢的使用與管理幾乎毫無經驗，這又給原住民文化帶來了不可逆轉的改變。

年輕一代的Gavião人無法沿襲以往的生存方式，他們正在放棄本民族傳統，開始嘲笑老輩人保留的長髮。那些屬於他們族系文化的身體彩繪、傳統遊戲歌舞以及對夫妻關係和老人的尊崇傳統已經開始瓦解。

共同體同樣面臨威脅：20年前Gavião人一共有三個族羣和睦地生活在一起。而由於從企業收到的補償金額不一，原本的三個族羣持續分裂，截至目前亞馬孫已經有19個獨立的Gavião村莊。

● 新一代原住民青年在公共廣場聽説唱音樂 / Unearthed

“鐵路給我們帶來了所有問題，”Akrãtikatêjê村的村長Kátia Silene説，該村是19個Gavião社區之一。新的鐵路工程需要得到每個Gavião社區領導的許可，但他們中的一些人對於工業顛覆他們的世界感到憤怒，拒絕合作。

在原住民文化與共同體變得日益支離破碎的同時，對土地的暴力爭奪仍在不斷髮生。原住民組織CIMI指出，2021年在巴西境內的22個州里共發生了305起原住民土地入侵事件，殃及226塊原住民土地，數量是三年前的三倍。

更嚴重的是報復與謀殺。2021年5月26日，由於蒙杜魯庫部落領袖Maria Leusa對非法採礦説“不”，非法採礦者在村莊裏瘋狂掠奪，並縱火燒燬了Maria Leusa及其他領袖的家。今年4月份，五千餘名原住民在巴西首都呼籲停止對亞馬孫的破壞，並反對暴力行為。但兩個月後，長期倡導保護亞馬孫雨林的原住民專家布魯諾-佩雷拉和英國記者多姆-菲利普斯被謀殺。（相關內容參見《為了亞馬孫，他們消失在雨林深處》）

儘管盧拉被寄予厚望，但亞馬孫雨林消逝的警鐘以及原住民危機並未解除，盧拉能否兑現承諾仍存在未知。

解救當前環繞亞馬孫的重重危機，應當如何開始？答案仍有跡可循——需要新政府在政策方向的積極支持與引導，讓政策保護原住民，讓原住民保護自然生態。正如亞馬孫流域原住民機構協調部（COICA）調研的結果所説，“當原住民的土地權利得到保障的時候，他們所在的森林及相關的生態系統也會得到最好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