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冷戰氛圍下，陳霞芬的十年（2012-2022）_風聞

轉自公眾號“科學未來人”（id：ywDrWho）

今天最想分享的是美籍華裔水文科學家陳霞芬（Sherry Chen）的故事。在整個科技新冷戰的地緣政治氛圍下，她的故事持續最久，等於是一個新轉向的“起點事件”。

陳有家人在中國，之前經常往返中國，探親、學術交流等等。就在2014年10月20日，星期一，受僱於俄亥俄州政府的陳，正常開車去National Weather Service辦公室上班後，她領導把她叫到辦公室，在那裏6個FBI特工在等她。當時，她研究的課題是俄亥俄河沿岸的潛在洪水威脅。幾天前，她剛去過中國大陸並返回美國。

特工告訴她：現在指控她利用偷來的密碼，非法登錄水文數據庫，下載美國重要大壩的信息，並在交代與大陸高級別官員會面情況時撒謊、隱瞞。簡單説，懷疑她是中國間諜。當天，當着眾多同事的面，她被帶上手銬帶走。在幾十英里之外的法庭federal courthouse，她被告知將面臨25年的監禁+100萬美元的罰款。

她的中國大陸的家人很焦急。從她被帶走開始，她被停職停薪。中國大陸的家人聯繫人去給她做辯護。而她的朋友和同事説不敢去拜訪，電視台的新聞車就停在她家門外，她被當成了一個潛伏在社區的外國間諜。陳説，從那之後她茶飯不思，很多天一直哭，什麼也沒做。

但5個月後，美國檢察官突然撤銷了對她的所有指控，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檢方發言人Jennifer Thornton説只是在行使自由裁量權。

實際上，我們今天回顧知道，在特朗普之前，奧巴馬政府已經指示司法部根據《Economic Espionage Act》，加大起訴量，2013年比上一年度增加了30%，2014年的前9個月又增加了33%。劃重點：超過一半的間諜指控涉華。正是在這種氛圍之下，陳被鎖定。

她是華裔，出生在中國北京，在大陸的高校唸完本科，婚後移居美國，在University of Nebraska繼續攻讀水資源與氣候學專業，1997年正式成為美國公民。她在大陸有關係親密的親屬（每年回北京探望父母），所以她經常往返兩個國家。還有，她曾經因為侄子的岳父的水利工程款項的事，在2012年聯繫過她的一個老同學。這位老同學已經做了高官，姓jiǎo。在老同學的辦公室談了15分鐘，老同學順便向她諮詢老化水庫系統的維修資金項目在美國一般是怎麼籌措資金的。她當時説不知道，返美之後她查了查資料，登陸了政府網站，給老同學發了一封格式規範的工作郵件。同時聯繫了一位合作者Deborah H. Lee，後者告訴她如果北京還想諮詢，可以直接聯繫她。但之後，Lee給商務部的安全人員報告了二人的通訊，説擔心外國利益相關單位可能正在蒐集美國陸軍工程兵團的水利工作手冊。

於是，她成為目標。

問題是，檢察官在進一步蒐集陳的“犯罪證據”時失敗了，根本沒找到。比如，陳只是使用辦公室公用密碼正常登錄數據庫，並沒有“偷密碼”。檢察官希望陳認下較輕的罪名，在陳不同意後，才決定撤銷指控。幸虧陳與老同學的郵件來往就2封，都非常簡短、客套，第二封郵件她建議老同學去聯繫合作者，通過官方渠道獲取公開信息，老同學只是回覆了：Thanks a lot.

商務部的2名安全特工，曾經針對她的2012年那次15分鐘會面，審問她7個小時。此後，2013年底，她和丈夫返回北京，老父親因病去世。料理完後事，她返回美國，然後就遇到了FBI特工；被捕之後被指控犯有4項重罪。她的同事在調查中替她説話，認為間諜的指控毫無根據；如果是白人移民做了同樣的事情，就完全不會遭受不虞之災。

原單位一直讓她無限期休假。她的事業毀了。2019年，她對美國政府提起訴訟，要求賠償她職業生涯被毀的損失。這期間，好多組織、華裔幫她發聲。2022年11月10日，她得到了國家氣象局、商務部的賠償：180萬美元和解，其中先付55萬美元，剩下的125萬美元在未來10年付清。另外，商務部還將提供一份證明：記載陳這些年為美國政府工作的記錄和成就，予以確認。

美國商務部原來有一個調查和威脅管理服務 (ITMS)，後來被發現對包括陳在內的對華裔美國人和其他員工進行了廣泛的毫無根據的歧視性調查，目前已解散。

Nature今年5月報道，從2018年開始加劇的調查，導致數百名美國科學家被審查。這方面具體的數據和其他案例寫過了，已經有兩位數的科學家（主要是華裔）“認罪”或被正是判罰。其他多人職業生涯被暫停，付出了金錢上、精力上、名譽上沉重的代價。

可能受此影響，2022年從美國回國的理工科科學家和工程師明顯增多，較2021年增加22%。當然原因很多。

順便説一下，前不久美國司法部訴化學工程教授陶豐（Feng /“Franklin” Tao）案，也有了新進展。

堪薩斯州地方法院的陪審團“放過”了陶豐教授，駁回他利用跟福州大學關係、電匯欺詐的罪名。美國司法部為他量身打造了8項指控，還有指控沒有推翻，正式宣判要等到2023年1月份。這期間，陶豐教授的生活是：2019年8月被FBI逮捕，多項指控如果定罪最高20年監禁；堪薩斯大學安排他休長期的無薪假，沒有了收入；陶的妻子Hong Peng同時做三份工，賺錢養2個正值青春期且受到騷擾的孩子；截止到去年底，陶在GoFundMe籌款大約35萬美元，但律師等費用已花去大約100萬美元。

這就是“寒蟬效應”。Nature、Science都報道了陶豐的案子，其他案件也一直在報道。

我寫過幾個被起訴、被FBI折騰的華裔學者的例子，其中有一位早年從中國去加拿大念物理專業、入加拿大籍以後去美國高校工作的學者，被FBI的探員查，後者到他的辦公室招募他做打入中國科研機構的科技間諜；他拒絕後，美國司法部起訴他，FBI跟蹤他，翻他家的垃圾桶，騷擾他的兒子。

還有，伊利諾伊州南區法官Staci Yandle也“放過”了數學教授Mingqing Xiao，沒有照司法部指控的因為“提交錯誤的納税申報表沒有披露外國銀行賬户”而判處監禁，只判了1年緩刑+罰款600美元。同樣的，Mingqing Xiao也被迫從南伊利諾伊大學休假。美國的大學會在第一時間配合美國司法部，做切割。2021年9月，田納西大學的物理學教授（航空納米技術）胡安明在被軟件一年多後才無罪釋放。還有MIT的機械工程陳鋼，美國司法部今年初折騰他一年多後撤銷指控。截止到去年底，“中國倡議”計劃導致148人被正式起訴，90%有華裔血統；被FBI騷擾過的就更多了。綜上：有些美國華人顯然希望特朗普2024再歸來，但有些華裔教授怕了。

新觀察點：像MIT一樣全力支持自己的教授對抗FBI審查的可能是少數。陳剛是MIT知名教授、美國工程院院士，畢業於華中科大；出事後MIT校長給全體師生寫信告知已跟陳剛家屬聯絡，共同度過最困難時期。而其他大學多讓被查者無薪休假或解僱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