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欠下三年“免疫債”，今冬兒科急診會爆滿嗎？_風聞

　　對新冠病毒的“物理防控”措施，造成長期的“病原體低暴露”。被新冠壓制了近三年的各類呼吸道病毒開始反彈，美國各地的兒科ICU都人滿為患。大多數住院治療都與呼吸道合胞病毒和流感病毒有關，而不是新冠肺炎。

　　撰文 | 凌駿

　　美國巴吞魯日聖母湖兒童醫院兒科急診醫生Chris Woodward正在經歷三年來最不尋常的一個秋冬季。他告訴《大西洋月刊》，自新冠疫情暴發以來，在成人急診室一度被新冠患者“淹沒”的同時，兒科急診患者數曾經大量減少。但如今情況正在發生改變。

　　監測數據顯示，那些被新冠壓制了兩年多的各類呼吸道病毒開始在美國反彈，“全國各地的兒科ICU都人滿為患。”CBS醫學新聞撰稿人David B.Agus博士稱，“大多數住院治療都與呼吸道合胞病毒（RSV）和流感病毒有關，而不是新冠肺炎。”

　　這可能暗示了一種情況，隨着各國陸續放寬新冠防控措施，“免疫債”問題開始顯現，尤其是對於兒童——社交隔離等措施讓兒童在過去兩年多減少了呼吸道病毒的感染，但同時他們的免疫系統也因此變得空前薄弱。

　　有專家認為，中國的兒童羣體也逃不過“免疫債”，但這兩年“物理防控”措施所造成的免疫力下降，可能還不足以馬上導致兒童呼吸道傳染病的大規模暴發。

　　呼吸道病毒感染潮提前暴發

　　“這是我經歷的最艱難的一週。”11月6日，美國脱口秀演員Amy Schumer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她三歲的孩子被送進了醫院，確診為RSV感染，“我整日都在醫院裏陪着他。”

　　像Amy Schumer一樣焦急的美國家長並不少。在所有捲土重來的呼吸道病毒中，首當其衝的就是RSV，這是在世界範圍內引起低齡兒童肺炎最主要的病原體，傳播途徑和新冠病毒類似，而且至今無疫苗和特效藥。

　　早從9月開始，根據美國疾控中心（CDC）發佈的監測報告，今季因感染RSV而住院的患兒數迅速飆升，截至10月底，累計住院數已達到通常12月份才能達到的水平，周住院人數也達到了過去5年來的峯值。

　　考慮到並非所有患兒都會進行病原體檢測，RSV的疾病負擔可能比報告的還要高。根據美國衞生與公眾服務部的數據，截至10月底，全美有77%的兒科病牀和80%的兒科ICU病牀在使用中，其中包括華盛頓特區在內的6個州，兒科可用病牀已不足10%。

　　在馬里蘭州的約翰霍普金斯兒童中心，工作人員在急診室外搭起了帳篷，以容納人流。康涅狄格兒童醫院正在考慮召集國民警衞隊……

　　但RSV感染只是推動住院數上升的其中一個因素，“自9月初以來，有些孩子已經接連感染了四種呼吸道病毒。”兒科醫生Chris Woodward表示，流感病毒、腸道病毒、鼻病毒……全美範圍內，兒童都遭受了大規模的早期病毒感染浪潮。

　　這可能還只是個開始，隨着冬季呼吸道傳染病高發期的進一步深入，一些專家認為情況還會變得更糟。目前，全美的流感發病率還在攀升，截至10月29日當週，美國流感監測網絡報告的流感陽性率高達9%，住院率也超過此前13年來的每一個同期。

　　加拿大也面臨着同樣的問題。截至10月29日當週，加拿大政府報告了1045例RSV陽性，是2019年和2020年同周的25倍和174倍，流感陽性率也超過季節性閾值（5%）。

　　“全國範圍內幾乎無一例外，兒童醫院都在以100%或更高的入住率運行。”加拿大兒童保健部總裁Emily Gruenwoldt上週四在接受CTV新聞採訪時稱。

　　新冠欠下的兒童“免疫債”

　　過去兩年多，全球掀起了一波疫情抗擊運動，佩戴口罩、社交隔離、網課……在一系列防控措施的組合拳下，那些通常在冬季流行的呼吸道病毒也受到了抑制。

　　但絕大多數病毒並不會消失，“新冠疫情後，其他病毒的新一輪反彈難以避免，尤其集中在兒童和免疫缺陷人羣，只是程度問題。”香港大學生物醫學學院教授金冬雁就對“醫學界”表示。

　　這就是各國公衞系統、兒科醫生擔心的“免疫債”問題。2021年8月，法國科研人員在論文中首次提出這一概念，認為由於長期的“病原體低暴露”，易感人羣比例越來越高，未來發生流行病的可能性隨之增加。

　　人類獲得免疫保護的途徑主要有兩種，一是通過自然感染的被動免疫，其次是疫苗接種。但因為沒有RSV疫苗，每年低齡兒童感染後的預存免疫，成了降低次年RSV感染疾病嚴重程度、減少累積感染數的主要屏障。

　　“平均而言，孩子們每年可能會接觸數十種病毒，患上8到10次感冒。”美國費城兒童醫院首席醫療官Ron Keren博士稱。由於新冠防控措施所致，兒童的免疫系統錯過了日常錘鍊，“許多人的病情比預期得要嚴重，那些在其他年份可能僅導致輕微感冒的感染，正在發展成需要呼吸支持的肺炎。”

　　防疫措施的制定多數針對於當前情況下的收益風險比考量。依賴於全球新冠疫情的“物理防控”，大量老年人和免疫缺陷人羣避免了感染和死亡，但兒童在這些措施中僅獲得了極低的收益。

　　CDC數據顯示，截至11月9日，在全美總計超106萬的新冠死亡病例中，18歲以下兒童和青少年僅有1532人。德國兒科傳染病學協會去年發佈的一份文件顯示，2019年的流感季，共有7461名14歲兒童入院，而2020年因新冠感染住院的20歲以下人羣只有1259名。

　　“在正常情況下，不同流行病病原體在一年內分批次引發對應的流行季，人類的免疫系統、整個醫療體系按照既往規律應對。”病毒學專家常榮山對“醫學界”表示。但由於流行規律在過去兩年中被打亂，未來幾年或是“令人不安的時期”，傳染病暴發或更頻繁。

　　常榮山預測，今年冬季北半球的RSV疫情強度還會增加，死於RSV的兒童會超過新冠和流感。“單就疾病嚴重程度，RSV對於兒童要比新冠病毒奧密克戎毒株更兇險。”根據中國疾控中心2021年發佈的一項23萬人監測數據，2009年至2019年10年間，引起急性呼吸道感染的8種病毒中，RSV引起肺炎的佔比最高。

　　“（大部分）病毒沒有發生根本改變，不同的僅僅是我們。”英文健康網站STAT評論稱，在後疫情時代，人類需要和病原體達成“新的平衡”，警惕病原體在通常不可能的情況下廣泛傳播。

　　“免疫債”是否會在中國出現？

　　金冬雁認為，中國的兒童羣體也逃不過“免疫債”，對各類呼吸道病毒預存免疫的衰退是事實，但他又表示，“這兩年所造成的免疫力下降，可能還不足以導致兒童呼吸道傳染病的大規模暴發。”

　　“大陸地區不會，已經部分放寬防控措施的香港地區也沒有出現。”金冬雁稱，即便針對目前美國的情況，無論是流感病毒還是RSV，感染高峯只是提前發生了，但最終的疾病負擔不會顯著超過疫情前的水平。

　　安徽醫科大學第二附屬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振華持同樣觀點。據介紹，過去兩年間，該院兒科門診的流感樣病例患兒大約減少了30%，但肺炎支原體感染人數上升，“但還不至於形成大規模的‘免疫債’。”張振華説。

　　事實上，從2020年夏季到奧密克戎變異株出現之前，中國極少出現新冠疫情的大規模暴發，少數城市發生的較為嚴重的疫情，也基本上在1個月內得到控制。大多數時間裏，兒童日常的學習及外出娛樂活動並未受到明顯影響。

　　“兒童並未徹底被隔絕在各類呼吸道病毒之外。”金冬雁説。

　　深圳市兒童醫院專家團隊11月在《科學報告》上發表的論文顯示，2020年7月至2022年1月，該院因急性呼吸道感染住院的患兒數為21248人，相比2018年至2020年同期下降37.3%。其中，肺炎支原體感染減少了99.4%，但RSV感染反而上升了118.7%。

　　但金冬雁認為，如果把時間進一步拉長，“免疫債”會進一步累積，未來它將如何改變常規病原體的流行規律，還無法預測。因而，他説，“逐步恢復對傳染病防治的常規應對尤為重要。”

　　對於各類病原體的暴露，過多、過少都會存在問題，“但無論如何，最終都會消退，一旦感染了足夠多的人，羣體免疫會重新建立，傳播高峯會逐漸消失。”常榮山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