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為紅軍中的穿越者?_風聞
温伯陵的烟火人间-温伯陵的烟火人间官方账号-读历史、谈世事、阅人物2022-11-15 09:01
作者:温伯陵

1
今天要講的人物是無線電專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新中國外貿部部長李強同志,不過“李強”是他的化名,我們在文中還是用原名——
曾培洪。
曾培洪不是聲名顯赫的開國元勳,但從國共北伐到改革開放,每個歷史階段都有曾培洪的身影。
周恩來要領導上海工人起義了,曾培洪自製炸彈給部隊使用。周恩來創辦中央特科,曾培洪做了特科的交通科長。30年代到蘇聯學習,順手成為無線電專家,並且研究出“李強公式”,讓蘇聯專家都佩服不已。
這段工作經歷,讓曾培洪成為周恩來的得力部下,給他日後在國務院工作打下深厚的基礎。
抗戰爆發,曾培洪回到延安做軍工局長,由於工作成績優秀,得到教員手書“堅持到底”的題詞。
多年後大革命勃然興起,這份題詞保住他一條性命。
新中國成立後,曾培洪做了外貿部長,直接在國際市場炒期貨,給國家賺回大量外匯。即將退休的時候,他又引進“可口可樂”的生產線,喝上中國的第一瓶可樂。
論工作生活,曾培洪和現代人無縫對接。
長達七十年的革命生涯,曾培洪一步都沒有走錯,並且以飄逸的姿態遊走於歷史進程,參與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最後深藏功與名。
最近幾年互聯網發達起來,曾培洪的故事被網友瞭解以後,都説他是紅軍中的穿越者,甚至因為曾培洪能“空手變裝備”,網友們説他是紅軍的哆啦A夢。
但仔細研究曾培洪的人生履歷就知道,紅軍中沒有穿越者,更沒有“空手變裝備”的把戲,曾培洪的輝煌人生一切都有跡可循。
2
1923年,曾培洪在杭州宗文中學讀書。
這所中學的教學風格非常保守,不僅給學生灌輸舊時代的封建禮教,每週還要舉行供奉孔夫子的儀式,和校外推崇德先生和賽先生的新風氣,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
有次上國文課,老師讓學生們以“惜字”為題,寫一篇命題作文。
因為古代讀書人覺得紙張上的字,代表着知識和道統,不能隨意扔掉,寫滿字的紙一定要燒掉,方顯莊重。
老師以“惜字”為題,目的是讓學生們緬懷前輩,繼承讀書人的所謂優良傳統。
但曾培洪拿到題目,決定反其道而行之。他在作文中寫到,紙張確實不能扔掉,還可以包燒餅、糊牆、擦屁股呢……
這種“侮辱聖賢”的言論,遭到老師和校方的一致反對,結果就是,曾培洪被開除。
年僅18歲就失學,曾培洪有苦難言,不得已回到常熟老家,準備另謀出路。但就在這裏,曾培洪遇到小學同學周奎。
周奎聽到曾培洪的吐槽,給他指了一條新出路:“上海的風氣很開放,我們南陽路礦學堂很不錯,你到我們學校吧,我給你寫推薦信。”
在杭州讀書時,曾培洪的成績就不錯,現在拿出以前的成績單,再加上週奎的推薦信,曾培洪順利進入南陽路礦學堂,成為中學三年級的學生。
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門向曾培洪敞開。
1925年5月“五卅運動”爆發,熱血噴湧的曾培洪加入遊行的隊伍,面對鎮壓遊行的軍警毫不退讓,旁邊領導遊行的共產黨員看在眼裏,覺得小夥子不錯哦,很有培養前途。
一週後,上海大學的學生代表郭伯和便與曾培洪談話,並把他帶到共青團書記賀昌那裏,問他願不願意加入共青團。
曾培洪立即同意。
從此以後,曾培洪做為學生運動的骨幹,直接受賀昌的領導,奔波在上海的碼頭、學校、工廠,因為工作能力出色,三個月後曾培洪轉為共產黨員,半年後便出任浦東的團委書記。
也就在這個時候,曾培洪開始了被網友們稱為“穿越者”的奇幻之旅。
1926年7月,國共領導的北伐大軍即將進入江西,中共上海區委的武裝起義也迫在眉睫。
要起義,就需要武器裝備。
上海區委書記羅亦農便找到曾培洪,説你是學土木工程的,能不能想辦法研製一些炸藥?
那時的土木工程課程裏有化學,製作炸藥也需要化學知識,雖然有些跨界,但起碼不算太遠。
曾培洪到化工儀器公司買了一些石炭酸、硝酸、硫酸等材料,利用以前學過的化學知識,把材料按照固定比例混合,便做成粗陋的黃色炸藥。原本曾培洪還想做手榴彈的,但做手榴彈的材料買不到,他便通過黑市,買了一些手榴彈成品。
1927年3月,周恩來領導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爆發,用30個小時打垮上海的北洋軍閥部隊,曾培洪自制和購買的武器裝備,發揮了重要作用。
從此以後,周恩來記住了“會變魔術”的曾培洪:“小夥子不錯,下次要做東西,還得找你。”
同年5月,隨着“五屆一中全會”召開,中央軍委正式成立,下設組織科和特科。
周恩來出任中央軍委書記,歐陽欽是組織科科長,顧順章是特科科長,曾培洪因為熟悉上海情況以及製造火藥炸彈的能力,出任特科下設的特務股股長。
也就是説,曾培洪從共青團跨界到特工,其實是工作學習積累的量變,在機緣巧合之下引起的質變。
不過這次平穩跨界沒有持續多久,曾培洪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很快面臨新的挑戰。
3
1928年6月,“六大”在莫斯科召開。蘇聯同志認為,中國同志靠人員往來傳遞消息,速度慢且不安全,便建議中國同志建立無線電通訊。
當時“中央特科”已經改組,顧順章依然是科長,而曾培洪是特科下設的交通科長。既然要建立無線電通訊,責任便落到交通科長曾培洪的身上。
從莫斯科回來,周恩來就和曾培洪談話,讓他研製無線電收發報機。
曾培洪非常為難:“我不會啊,而且市面上沒有相關的中文書籍,我沒有自學的條件啊。”
對於曾培洪的訴苦,周恩來表示理解和同情,但革命需要無線電,誰讓你是交通科長,就你了,努力工作吧。周恩來鼓勵曾培洪:
“沒有中文的書,可以看英文的,你的英文基礎不錯,完全可以自學。”
曾培洪無奈,那就試試吧。
曾培洪研製無線電收發報機的第一步,是通過研讀理論和解剖樣品,對無線電收發報機進行全盤瞭解。
他到書店大量購買美國出版的英文無線電書籍,一字一句的翻譯,一字一句的讀,通過一番苦功夫,曾培洪通讀了無線電的理論知識。
隨後曾培洪利用中央特科不為人知的渠道,從大華儀器公司買到一台無線電收發報機,一點點的解剖拆分,又一點點的重新組裝。
這樣一個流程走完,曾培洪便對無線電收發報機,有了全面的瞭解。
第二步是親自制作。
曾培洪根據瞭解的理論和實物,到市面上買了大量的基礎零件,剩下的重要零件,則利用上海洋行和租界混雜的條件,到租界或洋行購買。
買零件的時候,曾培洪認識了大華公司的職員鄭國年。自學無線電時,曾培洪認識了一個資深無線電愛好者。除此之外,他還認識了開辦變壓器公司的共產黨員蔡叔厚。
通過他們三人的幫助,再加上曾培洪自學的無線電知識,研製無線電收發報機的進展便特別順利。
用一年的努力,曾培洪終於成功研製出第一批無線電設備。
有了自制電台,第三步便是布點聯網。
當初周恩來派曾培洪研製無線電收發報機,同時也派張沈川學習無線電發報技術,現在曾培洪的設備做好了,便請張沈川試驗能否使用。
張沈川一頓調試,很快收到國民黨電台播送的新聞和天氣預報,初步試驗成功之後,緊接着又和世界各國的業餘無線電台聯繫,結果也成功了。
這樣的結果,意味着曾培洪研製的無線電設備可以使用,我黨便有了自己的無線電台。
有了第一次成功經驗,以後就可以直接複製了。
1929年9月,中央派曾培洪到香港建立電台,完成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把鄧小平領導百色起義成功的消息,迅速傳遞給上海的中央。
1931年春,紅一方面軍繳獲一部100瓦的大功率電台,經過交通科工作人員的調試,和上海的中央取得聯繫,中央派王錚到中央蘇區組件電台大隊,並出任大隊長。
從此以後,中央和全國各地的蘇區,逐漸建立直接聯繫。

古代中國的管理痛點是信息傳遞不方便,中央政府只能用分封、羈縻等方式間接管理各地。現在中央可以通過電台直接和蘇區聯繫,意味着中央極大強化了對地方的控制力。
在沒有手機和互聯網的一百年前,能保證地方絕對服從中央,無線電台是立下大功的。
而幕後英雄曾培洪,30年後把特科的事講出來,給《永不消逝的電波》提供了最直接的素材。電影編劇“林金”,其實是杜印、李強(曾培洪)、黃鋼這三個名字,各取一個偏旁組成的虛擬名字。
都50歲的人了,還客串了一把編劇……

4
1938年2月,曾培洪從莫斯科回到延安。
那時抗戰爆發已經半年,前線急需武器裝備,而製造武器裝備需要軍工產業,中央領導同志想着,曾培洪曾經白手起家創辦無線電台,現在肯定能從無到有搞出軍工產業。
於是曾培洪被任命為軍工局副局長,主持軍工局的全面工作。
因為以前的成功經驗,曾培洪又跨界了。
雖然面臨全新的領域,但曾培洪已經掌握了做成事情的方法論,知道創辦軍工產業該從哪裏入手。
首先要做的依然是大量掌握資料,全面瞭解軍工方面的知識。
工程師沈鴻從上海帶來兩箱技術書籍,伍修權從蘇聯帶回一大箱俄文軍事書籍,曾培洪都借來通讀一遍,基本明白軍工是怎麼回事。
隨後曾培洪在軍工局開辦了掃盲班、識圖班、設計班,組織技術人員和工人學習理論知識,讓他們對軍工有全面認識。
除了學習理論知識以外,曾培洪還組織人員,親自帶隊到陝北各地勘探資源。
曾培洪發現,陝北的資源貧瘠,但種類不少,有棉花、石油、鐵礦、煤礦、木材等等,想想辦法還是可以用於軍工的。
於是經過學習調查,軍工產業到底如何搞,曾培洪已經心裏有數了。
其次是知人善任。
延安是革命聖地,匯聚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技術人員,有的擅長機器製造、有的懂化學、有的懂地質,曾培洪根據技術人員的專長,把他們分配到軍工局下屬的工廠,儘量做到人盡其才。
為了最大限度調動技術人員的積極性,曾培洪任命各領域最有權威的專家做廠長,推行專家負責制度,另外任命兩名不懂技術的老幹部做副廠長,負責行政方面的工作,避免技術廠長分心。
一句話,技術上的事你們説了算,其他的事我來解決。
這種領導風格,和後來的聶榮臻如出一轍。
最後就是置辦機器了。
曾培洪到西安採購了一批廢鋼鐵和十部完整機器,通過彭德懷和國民黨政府協商,把這批材料和機器運回延安,再加上沈鴻從上海搬來“利用五金廠”的機械製造部,打亂重組一頓折騰,曾培洪和同志們便搞出成套的製造裝備。
製造裝備和知識理論、用人策略結合起來,威力是非常巨大的,1939年4月,延安的茶坊兵工廠便造出第一支步槍,取名為“無名氏馬步槍。”
此後陝北的軍工產業逐步擴張,以茶坊兵工廠(軍工局一廠)為藍本,陸續成立了專門造槍的軍工局二廠、造手榴彈和子彈的三廠、煉石油的五廠、製鞋的六廠、做皮革的八廠以及製藥廠、玻璃廠、化學廠等軍工配套工廠。
貧瘠的陝北冒出一整套軍工產業,在紅軍到來之前,誰能想到呢?
但成功的背後也有風險。
我們在前文説,曾培洪領導的軍工局是技術優先,儘量避免政治干擾技術,這種領導風格,整風運動時被魯赤水説成“單純技術觀點”,準備批判曾培洪。
不過曾培洪獲得專家和技術人員的支持,他們給教員寫聯名信,提了一些關於技術和政治的建議。
收到信,教員才知道曾培洪被懷疑了,這還得了?前線戰事正酣,你們居然要整曾培洪,瘋了?
於是在1944年5月的邊區職工代表大會上,趁曾培洪被選為特等勞動英雄的機會,教員送給他親筆寫的四個大字——堅持到底。

而且教員在發言時專門表揚曾培洪:
“要學習軍工局長曾培洪同志,他領導、計劃、佈置、設計並親自動手,推動和幫助了邊區重工業各種主要發明和創造精神。”
言外之意就是,曾培洪是邊區的功臣,我給曾培洪撐腰。
那到底是多大的功臣呢?
整個抗戰時期,曾培洪領導軍工局共生產步槍9758支、子彈220萬發、手榴彈25萬枚、地雷上千萬枚,盡最大的能力支援了抗戰前線。
而且軍工局建立的軍工產業,是我黨第一次完成工業體系的建設,參與建設的人,都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新中國成立以後,這批人裏出了40多個副部級以上的工業領導,至於理工院校的校長、重點工廠的廠長就更多了。
曾培洪勉為其難的跨界工作,不小心成了中國工業的祖師爺……

右二是曾培洪
5
現代網友對曾培洪的跨界經歷感到驚奇,説他是帶着21世紀的知識穿越回去,解了黨和軍隊的燃眉之急。
我不否認曾培洪是神人,但曾培洪在每個領域都能成功,其實是工作方法論的勝利,總結起來無非是四個要點:
不要管結果如何,先幹起來再説。
大量研究資料,對要做的事有全面的瞭解。
做的過程中不斷修正原始方案。
持之以恆的做下去,直到勝利為止。
覆盤曾培洪創辦無線電台和軍工產業的過程,不就是這麼一步步做出來的嘛?而曾培洪領導外貿部炒期貨的成功案例,用的也是這套方法論。
70年代初,佈雷頓森林體系下的“黃金美元”即將崩潰,跨界搞外貿的曾培洪覺得,這個重要變化,對中國外貿是極大的利好消息。
於是曾培洪給周恩來總理寫報告,建議抓住時機擴大外貿範圍,給國家賺取外匯。
周恩來總理同意曾培洪的報告,並轉告副總理李先念,曾培洪要多少錢都可以,放手去做。
得到周恩來總理的認可,曾培洪便成立價格小組。
價格小組以外貿部為主體,成員包括計劃委員會、央行、紡織、輕工、商業等部門的負責人,主要任務是研究西方國家的經濟規律、貨幣匯率變化、商品價格等問題。
切入點還是大量調查研究。
通過價格小組彙報的數據,曾培洪發現中國的外貿體制比較僵化,每次貿易都需要層層審批,導致貿易週期較長。而一旦審批結束,不論市場價格漲還是跌,都要不折不扣的買下來。
在以往的貿易中,西方國家利用中國的外貿缺點,經常不講武德的搞偷襲。每當中國準備買什麼大宗商品,他們就聯手抬高價格,準備趁機坑中國一把。
反正中國必須得買,這錢不賺白不賺。
於是曾培洪提出建議,既然西方國家一定會抬高大宗商品價格,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西方國家的規律,炒作國際期貨呢?
用網絡梗來説,這叫我預判了你的預判。
1973年,曾培洪指導香港華潤完成一筆砂糖期貨交易,操作的非常成功。
有了這次成功案例,外貿部的期貨交易領域逐漸延申到糧食、鋼鐵、石油、煤炭、化工甚至是黃金,交易對象也擴大到全世界,利用西方國家對中國的誤判,賺錢賺的不亦樂乎。
據後來的統計數據,僅僅是期貨交易,每年能給國家賺近億美元的外匯,然後用這些外匯在國外購買裝備、技術、重要物資來支援國內建設。
曾培洪用空手套白狼的成功,再次證明了他的方法論的成功。
所以,這世上哪有什麼穿越者?
所謂的穿越者,無非是通過大量的調查研究,達到“觀天下如指諸掌”的程度,然後解構錯綜複雜的線索,找到符合自己利益的點,一擊必殺罷了。
這種曾培洪隨意跨界的方法論,歸根到底是教員在《反對本本主義》寫裏的一句話: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調查就是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