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落淚,內娛好意思?_風聞
影探-影探官方账号-美日韩剧资深鉴赏员,电影专业老司机2022-11-18 13:54
作者| 甜茶
來源| 影探
馬少驊淚灑當場。
這事擺在開頭,既不吸睛,也不勁爆,估摸大多數人第一反應必是“馬少驊誰啊”,再聊下去可能就有點趕客了。
但,能寫馬少驊的由頭不多。
他不常出來,無綜藝無廣告。
只能戲裏見。
而這次,恰逢他的淚:
幾天前,金鷹獎取消金鷹女神,有脱“水”決心,並增設最佳男/女配角,馬少驊拿到最佳男配角。
發言前,是深深鞠躬。

他講“我是百姓中的演員,也是演員中的百姓”,在説“演戲不易,要把全身心沉進去”時有了哭腔。
倒覺得是這頒獎台羞愧。
有借他的實力鍍金之嫌。
但可笑的是。
馬少驊67歲,1982年-2022年,從業40年。
他是戲痴,是戲瘋子,是國家一級演員。
卻無名不火,提名半生,卻首次得****主流獎項。

怎會如此?
是獎負他。
01
好戲
馬少驊是誰?
你見過他。
代表作:《覺醒年代》《生存之民工》《走向共和》《貞觀之治》《漢武大帝》《外鄉人》《北平無戰事》《人世間》《搭錯車》《瘋狂的賽車》《建黨偉業》……
僅9分以上的作品就有7部。
若沒見過,算作你的遺憾。

馬少驊長相神奇。
演孫中山時,難以分辨。

演農民工時,纖毫畢現。

偉人像、平民臉,都能扮。
長相不俊,但有氣場質感。
往近處説,他得獎是因在《覺醒年代》中飾演蔡元培,一張圓臉端着幅眼鏡,文雅和潤。
處事亦如此。
新文化運動的守護神、牽線人,兼具神性與人性。
北大就職演講談讀大學之目的,不疾不徐藏刀鋒。





整段時長6分鐘,不卡頓,有情緒,台詞功力可見一斑。
這算不得神。
去看《走向共和》,聽那段在國劇史上已成傳説的演講。
馬少驊演孫中山,着中山裝談五權憲法。
“民國六年,我們看到的是什麼?只有民眾對當權者恐懼的愛,而當權者對民眾只有口頭上虛偽的愛。”
“你不聽話,我就收買你,你不服從,我就逮捕你,甚至暗殺你,立法者成了行政官員隨意蹂躪的妓女。”
無一言不真,無一字不痛。
拍這段前,導演張黎對馬少驊説不着急,記不住咱慢慢來。
馬少驊點頭,其實已成竹在胸。
張黎親自扛起攝影機,開始,結束,影像定格,一遍即成。

馬少驊是長鏡頭下的戲“精”。
身與魂的全然交付,神與形的渾然天成。
《生存之民工》中教科書級的醉酒表演。
馬少驊飾演工頭謝老大,他去向老闆張彪討薪,卻一分錢沒要到,頹喪之下拎了瓶酒回工棚。
一個被戲耍的絕路人,卻咧着嘴侃:
“首先要學會被人踹、被人打,被人罵,這樣才領着工錢……張彪叔叔,張彪爺爺,張彪不給我錢…..”


再多提一段。
馬少驊與陶澤如對手戲,兩個國家一級演員的即興表演,互扇耳光。
用傷害表達的相惜,用咒罵完成的相憐。
是觀眾不知前情就能被情緒感染的段落。


拍這部戲時,馬少驊50歲,片酬只拿同齡演員零頭的零頭。
知命之年,他懂什麼更珍貴:
“我重視的是機會和合作者的才華。”


02
二心
天不恩寵。
馬少驊生於貴州梨園世家,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動盪時期被髮回原籍,等到出演首部電視劇時已四十歲。
五十歲進京北漂。
兩手空空的人,憑藉的只有演技。
拍《走向共和》時,有一個月沒有他的戲,窮啊,他想出去掙點錢。
張黎説他:“少驊,咱們今年只做一件事成嗎?”
不敢再對角色有二心。
拿到金鷹獎時,他提起這句話,已踐行20年。
定下出演蔡元培後,馬少驊隔天便去了紹興故居,瞭解其生平、飲食習慣,直到閉館被工作人員轟出來。
臨走前,他鄭重拜別,企盼離蔡公更近些。
還給導演發去人物小記,文字長達1.75米。
有次導演一早看到他打來15個未接電話,就為了討論戲,差點被他逼“瘋”。

基本操作。
為了出演晚清抗法名將馮子材,他查閲史料畫冊,進清史館,訪清史專家,到廣西採風,觀察廣西人特點,從共性到特性。
開工前功課已做足四個月。
他深知:“不真實是第一敵人。”





馬少驊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自覺圈裏人叫他“戲痴,戲瘋子”帶點貶義。
“馬少驊成天堵我門口,讓人煩。”
他回憶道:
“我站在人家門口,又怕驚動人家,您看看……我X,我為什麼呢當時?我就是那麼痴。”
合作伙伴透露,為了出演《非常大總統》更貼近孫中山,馬少驊不惜整容。



再加上《走向共和》,馬少驊飾孫中山6次不止,深入人心,無人可比,卻沒有成為特型演員。
看他的“痴”就懂為何了。
比如拍《生存之民工》,有處情節是謝老大追兒子。
馬少驊順着樓梯連跑帶滑,“噔噔噔”往下墜,墜到底,戲過了,導演跑過來撩起他後背衣服,一層血。


再如拍《瘋狂的賽車》,馬少驊跟導演提議這樣拍,戲效果好——
從樓梯翻下去。
劇組準備少,放了木板簡易鋪墊,拍了幾遍,最後一遍出了事,腳指頭骨裂,裹了石膏。
第二天拆了石膏拍雨戲,沒辦法,怕戲穿幫。


也有不可逆的傷。
拍《搭錯車》,騎三輪車撞車,小拇指生疼,一整個劇組巴巴等着,不敢停工,戲接着拍。
小拇指留下殘疾,再捏不攏拳頭。

演完後,還會天天想,時時找。
他覺得仍有可進修空間,一個人物一個人物地反思:
飾演鄧小平,需更內斂內秀內剛,要靜氣不以為然。
飾演孫中山,要更平民百姓,不被“紳士”所束縛框住。
……
馬少驊視表演為“課題”,視演戲為“父母”。
他用“孝順”二字比擬自己心態。
“我很孝順我的事業。”

03
憤怒
可環境在這兒呢。
人情世故他雖懂,卻也有忍不了的時候。
頭天晚上排好戲,第二天現場,一位演員晚來,拍什麼現看,還把導演和其他演員叫過去,按她寫的來。
另有一次。
燈光、錄音全準備妥當,有位演員還在玩遊戲,馬少驊發了火:“你幹什麼呢?你再這樣,出去,咱們不拍了!”
“他們覺得很有範,我覺得很可笑。”

他直言不諱。
主持人問:“現在社會存在什麼問題?”
他説:“浮躁。”
主持人問:“對你們表演帶來什麼問題?”
他回:“不深刻。”
情緒激動處他講道:
“讓侯孝賢説我們的電影已經是他們那個時候的七八十年代,是我們的失敗,是很悲傷的一件事情,我聽了之後我直難受。”





內娛頒獎禮扎堆的前幾天,有人説獎項歸位了。
春天要來了?
太樂觀了吧。
戲是怎麼成的啊,不是靠已失權威內涵也無的獎均衡出來的,誰成了遮羞布誰成了鍍金磚?
廉價的歡愉。
戲是由膽魄託底,以良心為根,搭載野心塑造出來的:
當年拍《生存之民工》,管虎對標的是焦點訪談。
因為在過年的檔口,焦點訪談就在播討薪難專題。
拍攝時,幾乎都是採用肩扛攝像機的拍法,搭臨時工棚,40多個真實民工同吃同住,黃渤朋友在電視上看到他,以為他真去打工了,打電話要給他寄錢。
片頭畫面被切割,有真實的討薪畫面。

後來,這劇被改名叫《春天裏》。
而更早的《走向共和》。
張黎定的目標是“資治”。
這野心。
誰敢誰能?
籌備期,創作組共做了1100個人物傳記,最後刪減至300個人,再將300個人人物濃縮至130人呈現於銀幕,每個人的豐富度足以單撐起一部傳記劇。
其深度後來者能及否?
且祝願着吧。
但《走向共和》已下架。

講句心裏話。
金鷹獎提名中,雖然馬少驊的蔡元培當屬最好,可在他的演藝生涯中,比之孫中山,比之謝老大,遜色仍多。
不怪他,是劇本也就到那地步了。
早年,馬少驊提名一次又一次,躁得自己的心裏不平靜,漸漸地他放下了,不再看重,他説戲對得起自己良心便好。
如今,卻要拿他來力挽狂瀾了,糾正過錯了。
呵。
那台上,唯獨他的淚是真的,憤怒是真。

人生後半程,他曾説死在舞台是榮光。
為何愛演戲,他想起小時候喜歡京劇,沿着房檐走,一路哼着戲…..命的指引,身的浸入。
更多的無需再講。
只看他那身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