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513期文稿：愛寫論文的蒙古大夫 納貢畢力格_風聞

大家好，2022年11月18日星期五，歡迎收看第513期睡前消息，請靜靜介紹話題。

在漢語中，“蒙古大夫”通常是個貶義詞，然而也有人會公開自稱“蒙醫傳承”，以“蒙古大夫”的名義開醫院，獲取國家投資。內蒙古現在就有1100張病牀的“內蒙古國際蒙醫醫院”。

在媒體上，最活躍的蒙醫是鄂爾多斯醫生納貢畢力格，他在國際蒙醫醫院開設了最有神秘色彩的心身醫學中心，一直在宣傳自創的蒙醫心身互動療法，榮獲“全國衞生系統先進工作者”，“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和“內蒙古自治區五一勞動獎章”。

現在納貢畢力格經常在整個蒙古族地區巡迴演講，還通過電視和網絡媒體直播，擁有很強的媒體影響力。網絡信息顯示，他曾經向世界衞生組織駐聯合國大使介紹蒙醫蒙藥。自從我們介紹以嶺藥業編造連花清瘟膠囊和世衞組織關係之後，就一直有蒙古族觀眾要求我們談談納貢畢力格，督工你怎麼看待這個“蒙古大夫”。

https://baike.baidu.com/item/%E7%BA%B3%E8%B4%A1%E6%AF%95%E5%8A%9B%E6%A0%BC/22043271

http://health.people.com.cn/n1/2016/1013/c407598-28776056.html

https://max.book118.com/html/2019/0522/5203310212002040.shtm 

我家鄉是河北平泉，向北40公里就是內蒙古自治區，平泉這座城市就是因為漢族農民和蒙古牧區做生意而出現的，我小學語文老師就是蒙古族，有時候不小心在課上會説兩句蒙古話。我對“蒙古大夫”這個説法的起源略有一點了解。

蒙古人是牧民，古代維持生活必須騎馬，摔倒骨折的概率明顯高於漢族農民，所以久病成醫，每個蒙古部落都積累了一些骨科治療技術。這些醫生離開蒙古地區，到其他地方行醫，主要的業務也是外科、骨科。

但古代沒有X光機，探查傷情完全是靠醫生的一雙手去捏；古代也沒有麻醉藥，病人必須在清醒的狀態下被醫生正骨，甚至是拉開錯位的骨頭，重新對正。所以無論是診斷還是治療階段，蒙古醫生的房子裏都是一片慘叫，和普通中醫望問診切的安靜流程產生鮮明對比。久而久之，民間就產生了“蒙古醫生暴力治療”的印象，把那些治療粗暴、敢於用烈性藥物，不顧病人死活的醫生都稱為“蒙古大夫”。可以説，傳統的“蒙古大夫”概念，是用民間傳説掩蓋了真實有效的外科治療經驗。

這一點在納貢畢力格身上也適用，只不過他是主動製造了偽科學民間傳説，用來包裝一部分符合科學原理的現代診療方式。

作為網紅醫生，納貢畢力格有一個用作客服的QQ號，個人信息包含教育經歷，顯示他畢業於北京大學醫學部，是一名科班出身的心理科醫生。更多的公開資料顯示，納貢畢力格的博士學位來自北京中醫藥大學。

無論哪一種説法是真的，納貢畢力格都是科班出身的醫學博士，持證的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出身沒有任何神秘色彩。他的蒙醫心身療法，很大程度上紮根於自己的科班教育。

511期節目，我質疑了中國醫學論文的可信性，但相對來説，醫學論文的讀者是同行，可信度還是高於日常講座和宣傳的。納貢畢力格做治療和開講座的時候，宣稱“心身療法”是蒙醫傳統理念和西醫理念有機融合，但是他自己有一篇論文《蒙醫心身互動療法治療牛皮癬研究的階段性成果》，明確解釋了蒙醫思想體系來源。這是1980年出現的年輕學科，恰好比我的年齡大一歲。麻煩靜靜幫我讀一下納貢畢力格論文中對蒙醫理論起源的説法：

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ZMYZ201607001.htm

1980年，國醫大師蘇榮扎布發表的“關於蒙醫學整體觀思想的初談”論文中明確“以陰陽學説為基礎的蒙醫整體觀思想是蒙醫學理論的要點所在，人與自然的相關性、五行與三根的相關性、三根與七素三穢的相關性是它的基本內涵，三根與七素關係相關聯的‘精濁代謝’理論是其精髓也”。

https://zh.wikipedia.org/zh-cn/%E8%8B%8F%E8%8D%A3%E6%89%8E%E5%B8%83

從百度百科看，納貢畢利格就是蘇榮扎布的徒弟，是蒙醫開山祖師的第一代學術繼承人。在蘇榮扎布的基礎上，納貢畢利格總結出了自己的一套蒙醫思想體系，他認為：

蒙醫的醫學模式應該包括五維結構——“生物－心理－社會－自然－時空(宇宙)”；

蒙醫的治療目標是“人體內部的整體統一、身與心的整體統一、人與社會的整體統一、人與自然的整體統一和人與宇宙(時間和空間)的整體統一”。

蒙醫的主要治療手段，應該是激發病人自身的潛能，一旦激發就會啓動身體固有的自我檢測，自我調理和自我修復功能，利用自身能力治癒疾病。

納貢畢利格接受採訪的時候甚至説，某些癌症單純運用心理治療就能解決，還特別説蒙醫心理治療適合牛皮癬，不孕不育症，嚴重的腰間盤突出，療效顯著。從説辭到主治病症，都符合江湖騙子的特徵。

但到現在為止，納貢畢利格還在正規的醫學機構行醫，而且還在認真地寫論文，這兩點比較奇怪。因為一般的江湖騙子，都會盡量遠離正規醫院，更不會寫論文介紹自己的套路，避免玄學被人發現不自洽的地方。所以我們通過觀眾介紹，對納貢畢利格的醫學套路產生了興趣，抱着學習的態度進行了研究。

納貢畢利格説，他的主要【治療方法】有五種，其中四種是【團體治療】，一種是【個體治療】，任何疾病都是這種套路。根據納貢畢利格接受採訪時候的敍述，【團體治療】包括四個方面：

1. 視頻錄像諮詢治療，

2. 點評疏導治療，

3. 健康教育講座治療，

4. 現場現身説法彙報治療。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MqprqKeyW0&t=28s

所以納貢畢利格會經常四處巡演，現場做講座，這也是他治療方案的一部分。

無論是聽他描述，還是看現場視頻，納貢畢利格的治療都像是邪教聚會，或者是20世紀80年代“氣功大師”到現場發功。但是，納貢畢利格運用公認的心理學研究模式，發過一篇論文，標題是《蒙醫心身互動療法的敍事特徵》，解釋了自己搞現場聚會的理由。

https://yizhe.dmu.edu.cn/article/doi/10.12014/j.issn.1002-0772.2022.03.10 

按他的理解，【團體治療】是一種典型的敍事療法。屬於常用的後現代心理治療方式，其源頭來自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學派。這一派的薩賓在1986年出版了里程碑式著作：《敍事心理學:人類行為的故事性》，標誌着心理學分析與治療方案的轉型，從標準的笛卡爾科學方法論向“敍事”轉向。

根據中國大百科全書網站的解釋，敍事心理學的治療方法重在調動病人的主觀積極性，麻煩靜靜幫我讀一段：

https://www.zgbk.com/ecph/words?SiteID=1&ID=207659&SubID=42908

敍事實踐主要涉及兩個方面:

①來訪者講述故事，並由治療師單獨分析或與來訪者共同分析敍事元素，在識別故事主題和分析敍事序列的過程中，使來訪者達到領悟的目的。

②在治療師的引導和幫助下，來訪者對問題敍事進行修改使之積極和富有意義，為未來的行為變化而蓄勢。

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F%99%E4%BA%8B%E7%96%97%E6%B3%95/7328410

國內也有介紹敍事療法的教程，《醫學和醫學教育的敍事革命：後現代“生命文化”視角》，作者是楊曉霖。靜靜再幫我讀一段：

https://wenku.baidu.com/view/19a01ed980eb6294dd886cb9.html

“敍事”在醫學中的作用及其重要性也日益凸顯，現代醫學的“生命醫學”視角開始轉向後現代醫學的“生命文化”視角，這也標誌着人類醫學從注重“基因、器官和醫學實驗數據”的醫學模式開始轉變為兼顧“文化、遺產、人際、心理和情緒的生命敍事”的醫學模式。

粗略地説，敍事療法會促使患者表達自己的人生，增強對生活的信心，也促進患者自愈信心。和傳統的江湖騙子邪教團體不一樣，納貢畢利格絕對不會説用了他的蒙醫治療手段，就不用吃藥。相反，一旦開始進行【個體治療】，他明確説**“針對某個病人，我要配合一些不同的藥物”。**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MqprqKeyW0&t=28s

在治療的過程中，納貢畢利格宣稱聽課會產生【調理反應】，包括噁心，嘔吐，腹瀉，聞到異常的芳香，腳底發熱，他解釋説這是疾病開始得到治療的徵兆。這類似於80-90年代全國流行的“香功”治療。但納貢畢利格並不打算藉此做教主，反而寫了一篇論文《催眠在癌症治療中的作用及研究進展》。

很多影視文學作品會把“催眠”神秘化，描繪一種失去意識，被催眠師操控的場景，而醫學治療中實際應用的催眠沒有這麼神秘，只是讓患者全身放鬆的同時注意力集中，在醫師的幫助下改變知覺，感覺和情緒。

https://m.kangainet.com/jiankangzixun/redianzixun/38024.html

實驗證明，催眠療法可以減輕做癌症活組織檢查時患者的焦慮，減少疼痛感。後續手術、化療或者放療的時候，催眠也的確能減輕癌症患者的疼痛、噁心、疲勞、焦慮以及抑鬱，癌症患者的生活質量。

因此，納貢畢利格的患者在聽課過程中產生的【調理反應】，可能就是催眠療法某種心理暗示被患者本人不斷自我強化的結果。納貢畢利格強調，通過五年大量的臨牀實踐證明了心理治療對軀體有效，原話是：“實踐放在第一位”。

從511期節目的分析看，納貢畢力格喜歡寫論文，一個原因可能是職稱壓力。但和其他醫生不同，他寫了專業論文，還喜歡寫書對大眾宣傳。其中最重要的書是《心靈甘露》。它既是納貢畢利格本人的醫學著作，也總結了成功案例，還是患者聽課的教材。

和論文比起來，這本書的嚴謹性就差多了，納貢畢力格在書裏宣佈，只需要聽自己的課，就能治癒癌症，腦梗，乙肝，乳腺纖維瘤，甚至還能治癒婦科病。聽上7-8節課，20年的月經不調、痛經，子宮發育不全，都可以直接治好。

觀眾不用抱着獵奇心態去買書，因為這本書很受歡迎，二手價格至少400，所以工作室的同事跑遍了上海的圖書館，終於借到了《心靈甘露》，和觀眾共享一下。

第一個案例是《三天讓腦癱病人能跑步》，介紹了一位蒙古族腦瘤患者，因為腫瘤壓迫喪失了語言能力，半身失去知覺，在接受了三天蒙醫心身互動治療之後，腦瘤奇蹟般地消失不見了。聽課第一天渾身頭疼發熱，第二天能自己走路，第三天就能跑步。

第二個案例是《二十年後的新起點》，講述了一名患有子宮內膜異位囊腫的患者，在吃遍中藥西藥藏藥蒙藥都無法消除囊腫之後，來找納貢畢利格。患者本人是執業藥師，有一定專業素養，但對心身互動療法有牴觸，聽課三個月仍然沒有進展，病情沒有任何緩解。直到某一天，患者突然頓悟，三個月後囊腫縮小了一半。

納貢畢利格醫生點評了這個案例，靜靜幫我讀一下

：“患者是學西醫出身的，她的思維完全被西醫的常規理論約束，所以剛來接受我的治療時，根本不相信，神在課堂，心在遊蕩，沒有認真聽過一次課，所以病情毫無變化。”

在患者病情復發加重之後，“才把心身互動療法當作救命稻草，心歸治療現場，一心接受心身互動療法，而心身互動療法也沒有辜負她，幾個療程下來囊腫縮小了一半”

“這時候她才真正相信了蒙醫心身醫學的威力。” 

《心靈甘露》正文P204

第三個案例《心身互動療法不只是軀體上的治癒更是心靈上的淨化》，患者是一位日本籍蒙古人福田容子，患牛皮癬30年，在日本美國各處求醫問藥，接受西醫治療反覆發作，身心備受打擊。

最後她來到內蒙古國際蒙醫醫院，接受納貢畢利格的治療方法之後35天，沒有吃任何藥物的情況下，牛皮癬好了99%，抑鬱的心態也大為好轉。

《心靈甘露》正文P37

接下來是三個癌症案例。

第一個癌症病例是《生命的奇蹟》，一名肺癌患者，因為無法手術來找納貢畢利格，內蒙古國際蒙醫醫院也通過各種儀器確認是肺癌晚期。患者接受了納貢畢利格心身互動療法7天治療，核磁共振和活檢覆查發現肺癌變成了肺炎

第二個癌症病例是《我過上了幸福安康的晚年生活》，子宮癌晚期患者，接受術前化療和放療後白細胞過低，來找納貢畢利格聽了100多天課之後，子宮癌痊癒。

第三個癌症病例是《健康的鑰匙掌握在自己手裏》，胰腺癌轉移患者，接受了200天治療之後腫瘤標誌物幾乎全部消失。

《心靈甘露》正文P226

《心靈甘露》正文P122

《心靈甘露》正文P182

這兩組案例明顯超出了敍事療法和催眠療法的極限，我們只能先權且當做納貢畢利格創造的奇蹟。

【上課過程中】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MqprqKeyW0&t=28s

雖然《心靈甘露》這本書反覆宣傳不治而愈的案例，但納貢畢利格還是很小心地避免宣傳失控。《心靈甘露》第一篇內容是《患者守則》，靜靜幫我讀一下：

“患者必須樹立正確的三觀，堅決破除唯心主義思想，抵制一切迷信活動，要解放思想，事實就是，始終堅持唯物的觀點，以科學的態度去領會治療技術，防止和克服盲目的個人崇拜。”

後面還有一篇《諮詢須知》，納貢畢利格再次強調，“他將健康教育與心理催眠技術有機結合**…**本療法是一種輔助治療手段，不能取代其他治療方法”。

《心靈甘露》《患者守則》P1

《諮詢須知》P1

所以，納貢畢利格的治療效果，我們還是要看論文。他自己的論文迴避了療效問題，他的碩士生研究範圍比較具體，有一篇分析蒙醫對付牛皮癬也就是銀屑病的論文，無意中透露了數據。靜靜幫我讀一下：

“作者從臨牀研究角度證明了蒙醫心身互動療法治療軀體及其心理疾病的良好療效。其中治療牛皮癬的治癒率為20% 、好轉為 29% 、有效為 46% 、無效為5%，****總治癒率高達到95%。”

http://www.cqvip.com/qk/98538x/201607/670087235.html

這篇中文論文在引言中引用過英文論文，證明自己的心理療法並非憑空捏造。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的團隊不相信什麼蒙醫，在2001年的時候也發現，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壓力或痛苦可能導致銀屑病，很大比例的患者報告中提到了壓力。

英國團隊設計了實驗，想知道輔助心理治療方案能否改善了銀屑病的治療。實驗把93名銀屑病患者分為兩組，一組接受標準藥物治療，另一組在標準藥物治療之外接受輔助心理治療方案。在6個月的隨訪中，以銀屑病清除率達到75%為標準，接受輔助醫療的患者，64%達標，而標準治療患者只有為****23% 。此外，接受了輔助心理治療方案的患者，焦慮量表評分平均下降了4分，而參加研究的對照組患者僅平均下降了1分。這説明心理輔助醫療只要嚴格限制範圍，是有客觀作用的。

https://onlinelibrary.wiley.com/doi/abs/10.1046/j.1365-2133.2002.04622.x 

從納貢畢利格和他的學生提供的各種資料看，所謂蒙醫心身互動療法，就是經典的現代臨牀心理學敍事療法和催眠療法，強行套了一層蒙醫傳統文化的外殼，就連創造時間也正好比現代醫學的相關論文晚幾年，有明顯的繼承作用。但是，因為套的神秘主義光環太多，蒙醫心理療法的實際效果，不如現代醫學的原版心理治療方案。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soriasis#Management

網上也能看到納貢畢力格心理療法被過度誇大的反面例子，很多平台上都能找到控訴他的內容。甚至有人反過來利用網絡媒體宣傳手段對付他，在貼吧開貼記錄去納貢畢利格那裏看牛皮癬，直播每天的治療進度，最終病情反覆，不得不轉為藥浴治療。

https://tieba.baidu.com/p/6090764456?pn=2 

納貢畢力格醫生創造了當代版本的“蒙古大夫”神話，是為了賺錢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客觀上達成了取代其他循證醫療方式的效果。他的《心靈甘露》雖然實體版不好買，但是有聲書是在網絡上免費發佈的，配合廉價的漢蒙雙語直播課程吸引有看病需求的患者和家屬。

患者被吸引到內蒙古國際蒙醫醫院以後，先住院治療一個療程，期間組織學員參加現場互動交流培訓班，患者回家之後，醫院還會吸引學員以鞏固治療的名義參加付費現場互動交流活動。還是以牛皮癬為例，在納貢畢力格醫生這裏，每個療程的治療費用為兩三千元，和其他普通三級甲等醫院的標準治療價格區別不大。只是通過神秘主義擴大了患者市場。

http://www.cqvip.com/qk/98538x/201607/670087235.html

督工你怎麼看待納貢畢力格醫生這種混雜着神秘主義的現代心理療法？

醫學是一門模糊科學，任何嚴肅研究都不會否認安慰劑的作用，更不會否認積極心理狀態對治療的積極影響。某些患者帶着自卑和恐懼接受治療，會明顯降低重症疾病的生存率。對於這些事實，納貢畢利格作為心理學博士，應該比我更清楚。

但是，在中國的現實環境下，納貢畢利格也許是發現嚴肅的心理學治療市場太小，也許是發現了加上傳統文化光環可以獲取更大的市場，最終他選擇了用民族文化糖衣包裹科學方法炮彈的推廣方案。這既是他個人的問題，也是社會大環境的問題。

睡前消息377期，標題是《雲南白藥，神話從鐵路時代開始》，論證了雲南白藥在20世紀忽然出現的原因。

清朝末年，法國人修滇越鐵路，給雲南帶來了現代商業和西方科學，而清朝拿着本國籌集的資金，沒能修通川漢鐵路。所以在清末到民國的幾十年間，雲南是對外交通最便利的西部山區省份。雲南本地人拿着瑞典人林奈的近代生物分類學教材，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識別草藥，無論是用來支持現代醫學，還是支持傳統神秘主義的中醫，競爭力都勝過其他內陸省份。

法國商人發現雲南人的藥材生意之後，為了推銷工業品，給雲南藥品提供了玻璃瓶和硬質紙殼，讓雲南藥材顯得更標準，更衞生，也取得了其他省份的信任。

同時，雲南軍閥為了推銷鴉片，不斷髮動擴張戰爭，產生的大量傷兵需要安慰劑，所以唐繼堯從土匪軍醫中提拔了曲煥章，把傳統藥品百寶丹的地位提高，用來降低徵兵成本。

最後，曲煥章迎合彝族軍閥的需求，把雲南白藥説成是彝族醫學的傳承，讓一部分彝族軍官產生了親切感，願意大量下訂單，也幫助雲南白藥對外宣傳。

這幾個原因合併，導致雲南白藥帶着半真半假的神秘主義光環走向全國，

現在回頭看納貢畢利格的蒙醫心理療法，實際上就是心理版的雲南白藥，也得到了西方的技術支持，也要用少數民族文化光環包裝，也要迎合地方政府的需求，最後產生了一個雜交怪胎。不能説這個怪胎沒有用，而是我們本來可以用更好的方式進行心理治療，避免醫生和患者被神秘主義光環綁架。

471期節目，我們介紹過廣西的國際壯醫醫院搞“滾蛋療法”，本期節目前面也提到，內蒙古有國際蒙醫醫院，再加上彝族最近幾十年整理的所謂傳統醫學，這些醫學理論和經典中醫理論不可能同時正確，最多只能有一種學説的病理解釋是真實的，到底是哪一種更真實，這個問題我們留給觀眾。

但是，地方官員一定會認為，自己轄區內出現的神秘主義光環是最真實的，因為它可以帶來真實的市場和税收。最近，納貢畢力格醫生和內蒙古國際蒙醫醫院已經被鄂爾多斯市政府列入了康養旅遊發展戰略，要用蒙醫吸引非蒙語區患者前來療養。所以80年代出現的蒙醫，身上的神秘主義光環越來越耀眼，按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早晚有一天曆史變成傳説,當傳説變成神話，治療方案中的神秘主義光環會反過來綁架其中真實有效的部分。

所以，儘管納貢畢力格的治療方案有一定的現代科學依據，我們還是應該對此保持警惕，儘量用可以實證的現代科學理論來做同樣的治療。

512期睡前消息到此結束，文字內容隨後會發在睡前消息編輯部公眾號，歡迎各位關注。我們週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