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告別——論風格的養成 |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十三_風聞
返朴-返朴官方账号-关注返朴(ID:fanpu2019),阅读更多!2022-11-19 09:05
讀罷此文,編者忍不住要冒昧套用本文作者讚賞《漫長的告別》這一經典小説的話來學舌一番:本文表達了一種科研的硬漢風格,創造性的科研工作不僅要求參與者投入自己的全部性情來進行,而且——也許是更重要的——需要參與者通過投入而培養出自我科研風格和對身處的科學共同體的洞察力。正是這樣的風格,讓我們在重鎖的濃霧裏看到追求科學的那股最純粹的力量還在,希望它能開拓新的領域,啓發和激勵後來的探索者。
——編者
撰文 | 卡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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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德勒、馬洛和阿諾哥
《漫長的告別》(The Long Goodbye)是美國偵探小説作家雷蒙德·錢德勒 (Raymond Chandler,1888-1959)的經典著作,錢德勒是偵探類創作的宗師級人物,他的作品不僅受到讀者歡迎,還深為艾略特、奧登、加繆、尤金·奧尼爾,甚至中國的錢鍾書和日本的村上春樹等文學同道們所鍾愛。雖然錢德勒和海明威沒有交集,他的創作其實和海明威在《永別了武器》,《喪鐘為誰而鳴》以及《老人與海》等等敍事類的小説一道,將“硬漢派”風格植入文學傳統,革新了20世紀美國和世界文學的面貌。而《漫長的告別》這部小説更是“硬漢偵探”馬洛系列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據説村上春樹反覆閲讀12次(筆者只讀過2次),認為是傑作並將其翻譯成日文,還説過他畢生的目標就是寫出將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錢德勒風格合二為一的小説。
圖1.《漫長的告別》英國版第一版封面
錢德勒創造的私家偵探菲利普·馬洛(Philip Marlowe),其探案故事不再以傳統偵探小説中常見的邏輯推理和離奇情節見長,而更多的是為了凸顯馬洛的性格,案件為了性格而展開。馬洛喜歡戲謔,為人處世表面上冷漠犬儒,但是面對着邪惡而骯髒的世界——注意,這裏説的是1940、1950年代的美國,地點主要在南加州洛杉磯好萊塢,那裏表面上文化——電影——和經濟——石油工業繁榮,內裏卻道德缺失,金錢與權力共謀,執法機構和政客、黑幫、商界勾結,充斥着暴力、謀殺、犯罪和欺騙,就連曾經是美國西部理想的天使般的城市(Los Angeles),也變得只有望不到盡頭的高速公路、嚴重的空氣污染、破敗的旅館和閃着霓虹燈的貧民窟,用馬洛自己的話説就是“街上到處瀰漫着比黑夜更黑暗的東西。” ——私家偵探馬洛卻不肯放棄對正義的渴望,以一己之力在正義和罪惡的張力中苦苦掙扎(注意這裏的長破折號,到此可以喘氣了)。因此,我們雖然看到的是他戲謔的態度,聽到的是他尖刻的話語,但卻可以從他的冷眼中看透這個骯髒的、沒有道德準則的世界,和他一道掙扎着不要墮入到那片黑暗中,為了個人心中還存着的正義和良知拼上性命。正是馬洛身上這種 “骯髒大街上的騎士”的硬漢氣質,為很多讀者激賞。
圖2.《漫長的告別》1973電影版劇照,埃利奧特·古爾德扮演馬洛(中間抽煙者)和馬洛身邊跑龍套的無名黑幫打手阿諾哥施瓦辛格(左邊紅衣者),阿諾哥一生的戲路,從這裏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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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告別,都向死亡更近一步
《漫長的告別》的故事設定在20世紀50年代的洛杉磯,從低調的傳媒大享的二千金西爾維亞(一個出名的蕩婦)赤身祼體被殺而講起,圖1 中的小説封面,就是西爾維亞被殺的場景。兇手手法殘忍,西爾維婭的臉被砸得血肉模糊,她的丈夫特里·萊諾克斯成為頭號嫌疑犯。特里是一個軟弱的有精神疾病的退伍軍人,一輩子只有一件英雄事蹟,那是二戰時期參加過盟軍的突擊隊(commando),把德國人扔過來的手雷接起拋出,救了一隊兄弟,自己卻被半空爆炸的手雷毀了半邊臉,留下神經疾病和臉上的傷疤。戰爭改變了他,讓他變得軟弱和隨波逐流,兩度嫁給鈔票(嫁給了西爾維亞)。特里和馬洛是在酒吧裏推杯交盞的朋友,談不上深交,但馬洛同情他,在不知道西爾維亞兇案的情況下幫助他逃跑去了墨西哥。特里消失後,馬洛被警察關進了拘留所。不久,特里自殺的消息傳來了,給人以謀殺妻子畏罪自殺的觀感,幫助他逃跑的馬洛卻被釋放。
馬洛不相信特里會做出殺害妻子西爾維婭的事,這種殘忍和特里軟弱的性格不相符。但是真兇到底是誰呢?還沒來得及調查真相,馬洛就收到了黑道大佬門南德斯(其實就是特里當年突擊隊的隊友)和白道的警長恩迪科特(傳媒大亨和政府打了招呼,要掩蓋這樁醜事)發出的警告,讓他不要染指這個案子,這更加深了馬洛的懷疑。此時,一個美貌的女人艾琳·韋德突然出現,一再懇求馬洛替她尋找失蹤的丈夫——羅傑·韋德,一個暢銷書作家——馬洛應允她的時候並不知道,這個任務最終與特里的案件將會是同一件事。
艾琳的丈夫羅傑·韋德有嚴重的酗酒症,為了寫作可以繼續下去,羅傑不得不逃去黑診所治療自己的酒癮,此時他已失蹤三天了。馬洛費了點周折在黑診所找到羅傑,並把他營救出來。在送他回家時,得知羅傑和艾琳原來與特里和西爾維亞相識。這讓馬洛警惕起來。在找回羅傑後,馬洛逐漸感覺到韋德夫婦間隱藏的一個情結,這個情結也是造成羅傑酗酒的最大原因,而馬洛又看到羅傑在酒醉時神智模糊中寫的文稿 ,稿子裏有一句話“一個好人為我而死”,讓馬洛隱隱地察覺到了謎底。
隨着進一步接觸,馬洛知道了羅傑是西爾維婭的眾多情人中的一個,這更顯得西爾維婭的死與韋德夫婦有關。兇手很有可能就是羅傑或艾琳,還沒等馬洛求證,另一場意外又發生了。在一個平靜的午後,羅傑死了。那天馬洛就在羅傑家,羅傑午飯時酒醉先與馬洛爭吵後而昏睡過去,馬洛則走到室外觀看他人划船,女主人艾琳出門購物。她回家時因為忘記帶鑰匙,是馬洛給她開門,後來她來到羅傑的房間中發現羅傑已經中槍身死,槍還在他自己的手裏。按照這樣的邏輯,羅傑的死和艾琳和馬洛都無關,警察也對羅傑的死下了自殺的結論。至此,案件中已經有了西爾維婭、特里、羅傑三條人命,但是真兇手到底是誰呢?
隨着馬洛的調查,一個叫保羅·馬斯頓的名字浮現出來,順着這條線索,真兇最終現身。謎底揭曉在羅傑的出版商到達的時候。那天,馬洛隨着出版商來到了韋德家。艾琳對他表現得很冷漠,但艾琳佩戴的一條徽章項鍊引起了馬洛的注意,馬洛詢問項鍊的來由,艾琳把它摘下來遞給馬洛,並解釋這是1940年一個親密的朋友送給她的,這個朋友在二戰的歐洲戰場中失蹤了,徽章屬於某個盟軍突擊隊。馬洛拆穿了艾琳的謊言,在1940年這個突擊隊並不存在,也不會有人在1940年能送出這個徽章給她。這個徽章的原主人就是保羅·馬斯頓,保羅與一個名叫艾琳·維多利亞·桑普賽爾的女人——也就是眼前的艾琳·韋德——於1942年在英國結婚,婚後保羅奔赴戰場並失蹤,而保羅·馬斯頓是特里·萊諾克斯的曾用名。也就是説,特里與艾琳之間曾有過一段婚姻,艾琳心底仍深愛着特里。
故事脈胳至此瞭然,艾琳與特里曾相愛並有過婚姻,後來特里在戰爭中失蹤,艾琳以為特里已死,心灰意冷輾轉嫁給了羅傑。飽受戰爭創傷的特里帶着身心的疾病,活着回來併為了錢嫁給蕩婦西爾維婭。兩對夫婦都沒有意料到會在洛杉磯重逢,羅傑卻又在此時出軌搭上了西爾維婭。艾琳見到自己的兩個男人都被西爾維婭奪走,嫉妒折磨着她失去理智行兇殺人。她先槍殺了西爾維婭,再用牀頭櫃上的青銅像把她的臉砸得血肉模糊以泄憤。而知情的羅傑因為愛着妻子而替她掩蓋真相,但因為覺得自己害的特里自殺而良心有愧以至藉助酒精逃避良心的折磨,艾琳為防他泄密——也因為馬洛在漸漸揭示謎底——最終還是殺死了他。而逃跑的特里,其實也是知道真相的,他逃跑也多少是為了保護艾琳而把罪名攬到自己身上,這才有了後面特里在墨西哥自殺的橋段,整個案件的真兇就是艾琳。真相揭曉後的第二天,艾琳也服藥自殺了,二對夫婦十幾年橫跨兩個大陸和戰爭的迷離悲慼故事,到此終於畫上句號。
馬洛原本目的是想證明特里清白,但故事的結尾卻發生反轉,死去的特里又回來了。他在門南德斯等突擊隊戰友的幫助下假造自殺現場,後來又在墨西哥做了整容手術,讓原來的特里從此人間蒸發。死而復生的墨西哥紳士馬約拉諾斯先生(也就是原來的特里)來找馬洛重敍友情,但卻沒有讓馬洛欣喜,也許是他早就預料到特里沒有死,也許是事過境遷他已不復當初對於特里的同情。總之,眼前的這個自稱是來自墨西哥的穿着高級西裝,抹着高級香水的名叫馬約拉諾斯的優雅男人,和印象中的軟弱潦倒的特里判若兩人。馬洛拒絕了他的迴歸,他説道:“你曾深深打動過我,特里,用一個微笑,一下點頭,一次揮手和在安靜的酒吧安靜地喝過的幾杯 Gimlet 雞尾酒。但是現在你卻優雅得像個五十美元一次的妓女。” 特里也最終明白二人從此將沒有交集,無奈地説:“只是演戲而已”,然後用打火機拍拍自己的心口,説到“這裏什麼都沒有。曾經有過,馬洛。很久以前有過。” 友誼就這樣遠去,一別後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這樣的結果又暗合小説中另一句有名的話“ 每次告別,都是向死亡更近一步。”( To say goodbye is to die a litt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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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餘味
私家偵探馬洛不但不富有,甚至拮据,門南德斯嘲諷他是“一美元能買四個的地攤貨(cheapie )”,“地攤貨”馬洛雖然活得落魄,而且表面上處世漫不經心,但內心卻正義感滿盈。黑白兩道的威脅沒能阻止他尋找真相,並不是因為他和特里有着怎樣割捨不下的交情,他們只是普通要好的朋友。他為他操心,是在正義感驅使下的舉動,是不想一個好人蒙冤而死。
《漫長的告別》中馬洛多次被打,在監獄裏不肯説出特里的去處被警察打,尋找羅傑時被黑診所的醫生和幫手揍,不顧黑幫大佬威脅也被打得幾乎喪命——電影中的這個場景裏就有跑龍套的阿諾哥和他的那身肌肉。但是卻沒人能讓他乖乖聽話,他堅持的只是自己心中認為正確的道德,不會出賣朋友或是向惡勢力屈服。馬洛是一個硬漢,用老式剃鬚刀,喝波本威士忌,戲謔犬儒卻在面對權貴和警察時不卑不亢,獨來獨往。他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善人,卻努力在這個日漸崩壞的世道里保留着自己內心的正義和良知。這些品質,正反襯出那個表面繁榮的社會中虛偽腐朽和無情的真面目 —— 再次注意這裏説的是美國 —— 還有我們潛意識裏希望的,馬洛式的正義能夠最終瓦解這樣的虛偽和無情。
小説結尾流露出告別的傷感,也和讀者們生活中常常的遇到情景共鳴,如馬洛和特里這樣曾經要好的朋友,歷經世事重逢後,你我的境遇都已改變,很難再碰撞出當初的情誼,慢慢地漸行漸遠。小説裏還有一個錢德勒為馬洛的後半生埋下的伏筆,當馬洛和喜歡他的報業大亨的大女兒琳達一夜柔情之後,他拒絕了她提出的婚姻和隨之而來的安定和富有的生活,第二天早上平靜地送走琳達去巴黎獨自生活的時候,馬洛看到枕頭上美人的長髮,也只是説了一句 ,“我的胸口有一塊鉛般的難受。”(There was a lump of lead at the pit of my stomach),並感嘆,“每次告別,都是向死亡更近一步。”( To say goodbye is to die a litt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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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量子多體研究有什麼關係
寫了這麼多,我們不禁要問,上面這些內容和量子多體研究有什麼關係呢?答案,正如你所想到的,其實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盡然。起碼從筆者的角度,前文的鋪墊和筆者希望表達的,個人在量子多體研究中的風格的養成,還是埋伏着下面要解釋的,雖細入無間卻綿長堅韌的草蛇灰線。
錢德勒的偵探小説,開創了一種新的硬漢風格,傳統的邏輯推理和情節已經後退到了陪襯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這種風格和風格背後的作家的人格和對身處社會的洞察力。正是這樣的風格,開拓了文學的新領域,啓發和激勵了後來的創作者。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有瞭如錢鍾書和村上春樹的努力,將錢德勒的語言和風格,移植到中文和日文的環境中,或創作或翻譯——有種説法,説《圍城》的語言風格頗得錢德勒的風神,而村上春樹更是將《漫長的告別》翻譯成日文,他的《尋羊歷險記》、《1Q84》甚至是《挪威的森林》都有錢德勒式的懸疑和語言的影子——通過學習和借鑑這樣新的風格,一掃他們各自揹負的沉重、機械、虛偽和已經沒有生命力的語言傳統和創作環境,為大眾指出了藝術創造還可以從如此的角度表達個人的情感和對於生活的社會的認識,開了風氣。
關於創作風格的重要性,錢德勒自己的話其實就是最好的註腳:
“一個好的故事是不應被設計而應被蒸餾出來的。從長遠來講,即使你很少去説或者想這個問題,作品中最能夠持久流傳下來的東西還是它的風格,風格對於作家來説是最有價值和最值得投入時間去培養的東西。風格的形成和被接受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你的經紀人會譏笑你,你的出版商會誤解你,而且還經常需要通過你從沒有聽説過的人,以一種十分緩慢的節奏説服周遭,説服那些持負面意見的人們,告訴他們一個將個人印記投入作品的作家最終會使他們盈利。如此的風格不是簡單嘗試和模仿能夠達到的,如此的風格是一個寫作者的人格和全部性情的投影,而首先他需要有一個人格可以被投影。 …… 正是一個寫作者全部的情感和洞察力,以及把情感和洞察力轉化為文字的能力,養成了和定義了一個作家。…… 我認識很多被行業製造的寫手,好萊塢裏這樣的人多如牛毛;他們寫出的東西(比如電影劇本),也許有才能和複雜的內容與當下的影響力,但是這些東西的裏面都是空虛和膚淺的,人們也不會再回頭看它們。”
原文在此,翻譯不準確的地方,還請方家指教。
“A good story cannot be devised; it has to be distilled. In the long run, however little you talk or even think about it, the most durable thing in writing is style, and style is the most valuable investment a writer can make with his time. It pays off slowly, your agent will sneer at it, your publisher will misunderstand it, and it will take people you never heard of to convince them by slow degrees that the writer who puts his individual mark on the way he writes will always pay off. He can’t do it by trying, because the kind of style I am thinking about is a projection of personality and you have to have a personality before you can project it. …… It is the product of the quality of his emotion and perception; it is the ability to transfer these to paper which makes him a writer …… I know several made writers. Hollywood, of course, is full of them; their stuff often has an immediate impact of competence and sophistication, but it is hollow underneath, and you never go back to it.”
錢德勒上面的話,是寫給友人的關於創作的夫子自道,還有就是對於好萊塢電影工業下催生的劇本寫手(也就是他所説的 made writers)的諷刺。而更讓人覺得有趣的是,如果我們嘗試把錢德勒話中的“作家”“經紀人”“出版商”“你所沒有聽説過的人”“寫作者”等等,換成目下科學研究行業中的科學家、官僚、雜誌編輯、行業中的大佬和普通的科研從業人員(比如你我),把“好萊塢”隨便換成一個你熟悉的地方,然後“風格”、“情感”和“洞察力”原地不動,再從頭讀一遍,你會神奇地發現,這段話竟然毫不違和,竟然十分準確地描述出在那個你熟悉的地方的科研工作的實際情況,竟然十分準確地表達出眾多的普通科研從業人員(比如你我)天天面對着的,想變成有風格的科學家所要克服的重重困難。
那麼退一步,我們不改變,我們接受身處其中的如電影工業一般龐大甚至更加龐大的科研工業的積習、傳統與壓力,隨波逐流或者推波助瀾,會怎麼樣呢?錢德勒已經給我們指出了結果,普通的科研從業人員(比如你我)都難逃變成好萊塢電影工業中那些被行業製造的寫手( made writers )的歸宿,難逃空虛和膚淺,以至於很快被遺忘的歸宿。
如果説前面鋪墊的內容和筆者關心的量子多體研究真有什麼關係,那麼關係也就在此處了。
在過去好幾年的時間裏,筆者嘗試着用一種更加個人化的方式,解釋和記錄下自己和合作的朋友們在量子多體研究中的心得和體會,拉拉雜雜到目前一共十二篇。寫下這些文字的目的,就是想培養一種新的科學表達的風格。起碼在自己的領域中,在自己關心的方向上,表達出還是有一些普通的科研從業人員(比如你我),即使面對着嚴酷的現實和種種有形無形的壓力,仍然想通過投入自己全部的情感和洞察力,變成有風格的科學家的努力過程。至於能否變成,幾年下來似乎已經不重要了,嚴酷的現實還是那個樣子,甚至更加嚴酷。但重要的是,還有這樣的一些人,還在嘗試着將自己的全部性情投影到創造性的勞動之中,投影到作品之中,並將如此勞動中的甘苦,分享給不想墮入到那片黑暗中的人們,鼓勵他們,也鼓勵着自己。
這個系列中的每篇文字,都嘗試講述量子多體研究中一些個人化的、十分具體的科學問題的進展,講述點滴想法怎麼一步步落實的故事。涵蓋的內容也十分雜亂,充滿了個人的印記,從去禁閉量子臨界現象,到非費米液體的模型設計與數據分析方法,再到量子磁性材料計算與實驗數據解讀,再到關聯電子系統量子糾纏算法的新進展,還有量子摩爾材料模型設計和計算,拓撲序臨界現象,凝聚態物理計算和高能物理共型自舉與受限量子多體系統結合的地方開出的新的花朵,等等等等。如此的內容,如此的名詞堆砌,都是給讀者中的專家們看的,也都可以一直堆砌下去。但於筆者,於普通的讀者,這篇文章的本意到此已經説完。這篇文章,甚至這個系列的十二篇文章,其實也就是筆者對於過去自己的“漫長的告別”。我的馬洛,那個“骯髒大街上的騎士”,也到了該開始新的探案的時候了。
“每次告別,都是向死亡更近一步。”是這樣的,但是逝去的生命中那些曾經活過的證明,都是應該珍惜的。這個系統中的十二篇文字,文字中牽涉到的人和事,筆者都珍惜它們,一如錢德勒珍惜馬洛的故事。暫且用下面這個列表,把這十二篇文字和它們背後的科學論文,一一對應出來以便查閲,即對專家,更對閲讀過這些文字熱心讀者們,道一聲珍重。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十二:情願不自由,便是自由了
Fully packed quantum loop model on the triangular lattice: Hidden order and phase transitions
arXiv:2205.04472
Triangular lattice quantum dimer model with variable dimer density
Nature Communications 13, 5799 (2022)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十一: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們
Fractionalized conductivity and emergent self-duality near topological phase transitions
Nature Communications 12,5347 (2021)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十:關於糾纏的十四行詩
Measuring Rényi entanglement entropy with high efficiency and precision in quantum Monte Carlo simulations
npj Quantum Materials 7, 69 (2022)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九:轉角石墨烯的三昧
Realization of Topological Mott Insulator in a Twisted Bilayer Graphene Lattice Model
Nature Communications 12, 5480 (2021)
Correlation-induced insulating topological phases at charge neutrality in twisted bilayer graphene
Phys. Rev. X 11, 011014 (2021)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八:我愛糾纏如秋褲
Scaling of entanglement entropy at deconfined quantum criticality
Phys. Rev. Lett. 128, 010601 (2022)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七:Editor,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Fermi arcs and pseudogap in a lattice model of a doped orthogonal metal
Phys. Rev. B 103, 165131 (2021)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六:濛濛卡和張量量
Evidence of the Berezinskii-Kosterlitz-Thouless Phase in a Frustrated Magnet
Nature Communications 11,5631 (2020)
Kosterlitz-Thouless melting of magnetic order in the triangular quantum Ising material TmMgGaO4
Nature Communications 11, 1111 (2020)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五:神州帽子何其多
Unconventional superconductivity on the triangular lattice Hubbard model
Phys. Rev. B88, 041103(R) (2013)
Quantum Many-Body Simulations of the 2D Fermi-Hubbard Model in Ultracold Optical Lattices
Phys. Rev. B 103, L041107 (2021)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四: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
Metal to Orthogonal Metal Transition
Chin. Phys. Lett. 37 047103 (2020) Express Letters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三:一生能有多少愛
Monte Carlo study of the pseudogap and superconductivity emerging from quantum magnetic fluctuations
Nature Communications 13, 2655 (2022)
Identification of non-Fermi liquid fermionic self-energy from quantum Monte Carlo data
npj Quantum Materials 5, 65 (2020)
EMUS-QMC: Elective Momentum Ultra-Size Quantum Monte Carlo Method
Phys. Rev. B 99, 085114 (2019)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二:白馬非馬,非費米液體—非—費米液體
Itinerant Quantum Critical Point with Fermion Pockets and Hot Spots
PNAS 116 (34), 16760 (2019)
Non-Fermi-liquid at (2+1)d ferromagnetic quantum critical point
Phys. Rev. X 7, 031058 (2017)
量子多體中的吶喊與彷徨之一:被解救的諾特
Role of Noether’s Theorem at the Deconfined Quantum Critical Point
Phys. Rev. Lett. 122, 175701 (2019)
Dynamical Signature of Fractionalization at the Deconfined Quantum Critical Point
Phys. Rev. B 98, 174421 (2018) Editors’ Sugges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