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霸權如同興奮劑，美元霸權還有20年？_風聞

1944年盟國在二戰勝利之前，就開始緊鑼密鼓的設計戰後的國際秩序。1944年7月1日在美國新罕布什兒州佈雷頓森林這個地方召開的國際金融和貨幣會議是其中重要一環。當時參會的英國代表凱恩斯提出了英國的方案，主張各主要貿易國共同建立一個國際清算同盟，發行統一的世界貨幣。各主要貿易國的貨幣在這個世界貨幣中的比重按照二戰前三年的全球進出口貿易平均值計算。假定英鎊在二戰前三年的國際貿易中佔比20%，那麼英鎊在新的世界貨幣中也應占20%。顯然這樣的世界貨幣方案有利於英國維持二戰前英鎊的國際貨幣地位。

美國當然反對凱恩斯計劃。美國代表懷特提出了針鋒相對的“懷特計劃”，其核心是建立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按照“懷特計劃”，美元和黃金形成一盎司兑換35美元的固定比價關係，然後世界各國的貨幣再和美元形成固定的比價關係。當時的美國實力強勁，各國都仰仗美國的援助來打贏戰爭和進行戰後重建。在這種背景下，凱恩斯雖然聲名顯赫，但仍然鬥不過美國二流經濟學家懷特。最終參與佈雷頓森林會議的40多個國家通過了懷特計劃，美元成為世界貨幣。這個以美元為基礎、美元和黃金掛鈎的國際貨幣體系被稱作佈雷頓森林體系。

佈雷頓森林體系一經運用就顯示了其內在的難以調和的矛盾性。首先，世界各國要獲得美元，就必須向美國出口貨物，用貨物換回美元。因為各國都需要儲備相當數量的美元開展國際貿易，全球對美元的需求不斷增加。美國必須保持持續的貿易逆差，也就是説不斷擴大進口，才能將美元輸出給全世界。這個過程也是一個美國不斷印美元購買世界貨物的過程。美元印多了自然就貶值。通過貿易逆差向世界提供美元和持續貿易逆差導致美元貶值這對矛盾難以調和，這種內在的矛盾性由經濟學家特里芬在1960年正式提出，叫做特里芬悖論。特里芬認為佈雷頓森林體系不能長期維持，終將崩潰。

事實正如特里芬所料，由於持續的貿易逆差，再加上法國，德國等外國央行不斷地把美元兑換成黃金，美國黃金儲備漸漸入不敷出，儘管二戰後美國曾擁有全球70%以上的黃金儲備。1971年美國總統尼克松宣佈停止美元兑換黃金，佈雷頓森林體系就此瓦解。

當時，美元作為世界貨幣行將崩潰的説法不脛而走。然而事情的實際發展是，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非但沒有崩潰，反而擺脱了佈雷頓森林體系把美元和黃金掛鈎所帶來的各種約束。美國通過什麼途徑保住了美元世界貨幣的地位？這個途徑就是建立石油美元體系。

石油美元體系的形成要追溯到1971年，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同意向沙特阿拉伯提供軍火和保護，條件是沙特所有的石油交易都要用美元結算。由於沙特是OPEC中最大的產油國和全球最大的石油出口國，這使得世界各國都必須採用美元和沙特進行石油交易。因為進口石油的國家很多，需要用來購買石油的美元量很大，而且美元在石油貿易中的主導地位自然延申到其他類型的國際貿易中，這就造成了國際市場對美元的巨大需求，石油美元體系得以確立。

出口石油的國家收到了大量美元，這些國家的央行不可能把這些美元放在銀行裏空置，必須要為這些美元尋找投資方向保值升值。美國國債因為其交易方便和安全保值的特性，自然成為石油出口國美元投資的首選。同理中國、日本這樣的製造業出口大國也通過購買美國國債進行投資和保值。這也等於把出口賺來的美元借給美國政府。這樣，美國在佈雷頓森林體系瓦解，避免了兑換黃金的硬性制約後，仍然保持了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而且能夠更為方便地在世界範圍獲取美元國際貨幣的各種好處。

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給美國帶來多少好處？簡單歸納一下至少有以下幾點：

一，美國可以通過印鈔，獲得外國商品和服務，這極大地降低了美國通貨膨脹的壓力，有利於維持美國社會的穩定。

二，強化了美國貨幣和財政政策的能量。相比其他西方發達國家，美國政府的軍費開支極大，美國用於科研創新的資金也很多。美國股市、債市和金融市場發達，企業融資更為方便，有利於科技創新。

三，相對於其他國家，美國企業不容易受到因為匯率變化帶來的風險衝擊，美國長期實行的低利率也有利於美國企業融資。

四，美國可以利用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向對手發起金融戰。例如美國通過swift系統切斷俄羅斯、朝鮮和伊朗的部分對外貿易。凍結俄羅斯的美元資產。

五，美國金融機構能夠利用各國對美元的依賴，通過做多和做空對其他經濟體的貨幣體系發動進攻，獲取金融資產，割別國的韭菜。

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在帶給美國諸多利益的同時，也給美國造成諸多長期的根本性的損害。某種程度上，美元國際貨幣地位如同興奮劑，一方面使得美國不斷的亢奮，畸形地放大了美國某些方面的能力，但另一方面又破壞着美國社會的健全肌體，造成長遠的損害。

這些美元世界貨幣地位給美國帶來的不利方面也可以大致歸納為以下方面：

一，美國為了維護美元霸權必須不斷的動用軍事力量，扼守各種戰略要衝，不斷地介入地區衝突。美國的維護霸權的成本非常高，美國軍費開支巨大。二戰以後，促成美國衰落的首要因素就是美國不停頓地介入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伊拉克戰爭和阿富汗戰爭。

二，美國通過不斷的擴大進口輸出美元，必然導致美國製造業萎縮。在1950年美國製造業產值佔全世界的比例高達40%，而今天的美國製造業只佔美國GDP的11%。近年來，美國特朗普主義盛行。特朗普試圖通過實行保護主義重建美國製造業，為此美國拒絕參加TPP。而特朗普的這種孤立主義立場不可能行得通。如果美國阻止中國、印度、越南等發展中國家的產品進口，美國的通貨膨脹將十分嚴重，美國的國際地位也將嚴重受損。

三，美國對一般製造業衰落的對應是集中力量發展高科技和戰略產業，試圖通過對戰略產業的壟斷卡新興國家的脖子。然而，新興國家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必然要發展戰略產業，否則難逃中等收入陷井。美國和新興國家的矛盾只會越來越激烈，對中國、俄羅斯如此，將來印度、沙特、越南和印尼發展起來也是如此。美國霸權必然受到多極世界的挑戰。

四，美國的貿易逆差必然推高美國的債務，美國長期的量化寬鬆政策必然導致美國的貨幣和實際財產不對稱。美國金融不穩定，美國股市和銀行體系具有發生金融危機的潛在危險。如果美國失去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美國國債將不再吃香，美國利率將急劇上升，美國企業融資成本必然上升而美元有大幅貶值的危險。

最近發生的一系列國際性重要事件，使得美元霸權行將崩潰的説法再一次熱鬧起來。這些事件包括

一，美國凍結了3000億俄羅斯購買的美債。這必然對持有大量美元資產的國家、企業和個人帶來極大的警訊。逼迫這些美債持有人減持和減少購買美債。推動美國的對手國家尋求去美元化的途徑。

二，俄羅斯正在推動出口石油和天然氣的去美元化進程。中國也正在積極推動用人民幣支付進口的石油和天然氣，全球一些主要能源出口國，包括俄羅斯、伊朗、阿聯酋，已經同意接受人民幣結算。有推測稱世界上另外的主要石油出口國，委內瑞拉和沙特也可能同意用人民幣展開石油交易。如果這些都成為現實，則可能削弱石油美元的基礎，進而威脅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

三，最近美國加息導致全球其他貨幣相對美元均出現大規模貶值，這些貨幣包括英鎊、歐元、日元、人民幣，越南盾、韓元、印度盧比等等。美元升值加大了歐元區和英國的通脹壓力。強勢美元推高了還貸成本和進口食品、燃料和藥品的價格，這惡化了發展中國家斯里蘭卡、尼日利亞、索馬里，阿根廷、埃及和肯尼亞的金融局勢。對美元世界貨幣體系的不滿已經是全球性的。

四，世界的多極化對美元世界貨幣地位形成挑戰。目前金磚國家共有中國、印度、俄羅斯、巴西、南非5個成員，這5個國家人口加起來約佔全世界人口的42%，佔全球GDP的25%。 相應的G7在全球GDP中所佔比已跌至45%左右。

目前，伊朗、阿根廷和阿爾及利亞已經提交了加入金磚的申請，沙特、土耳其、埃及、孟加拉國、尼日利亞等國也對加入金磚表達了濃厚的興趣。如果金磚擴容，經濟實力也可以和G7 比較。建立各國之間用本國貨幣交易以及推動獨立於美元系統的貨幣體系，例如數字貨幣，一直是金磚國家之間合作的重要議題。

最近，美國智庫布魯克林學會召集了一批研究世界金融的專家討論美元世界貨幣地位問題。這些專家認為在20-30年左右，無論是歐元還是人民幣都不可能取代美元成為世界貨幣，但趨勢是，包括歐元、人民幣、日元，韓元在內的一攬子貨幣在國際貿易中的地位將逐步升高，數字貨幣也將對美元形成一定的威脅。美元的世界貨幣地位可能還有20-30年時間。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這二十到三十年間世界將發生什麼，也許沒有人能準確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