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世界盃過去二十年了，我很懷念它_風聞

20年前的夏天，世界盃第一次來到亞洲。

除了東道主韓國和日本的球迷，最期待這屆世界盃的就是中國球迷了。四十四年的夙願終於實現，全國球迷都盼望着國足在神奇教練米盧的帶領下，能跟同組的巴西、土耳其和哥斯達黎加掰掰手腕，足協的目標是，“進一球，得一分，勝一場”，某些狂熱球迷的“妄想”則是——衝進十六強。

那一年，世界盃外的世界同樣喧囂，劉曉慶偷税被抓、豔星陳寶蓮上海跳樓、歌手高楓因病去世、22歲的姚明成為NBA狀元秀、神舟三號上天、北約宣佈新成員名單……

2002年的情節跌宕起伏，就像那屆世界盃的劇情，以出人意料的冷門開始，以情理之中的對決落幕，美國《新聞週刊》在年終總結時説“中國是最大贏家”，但我知道，這贏家裏肯定不包括三場小組賽淨吞九彈的中國足球。

前奏

2001年10月7日，十強賽打到第六場。上半場第36分鐘，李鐵從左路起球，李霄鵬頭球擺到禁區，于根偉上前搶點，他打入了中國足球史上最珍貴的一粒進球，中國隊1比0擊敗阿曼，提前兩輪拿到了世界盃賽決賽階段的入場券。

我們出線了。

沒有慶功宴，足協從當年12月正式啓動2002年韓日世界盃備戰計劃。為了儲備體能，米盧把國足帶到了昆明集訓，在高原陽光的照耀下，體能教練胡里奧給國足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強度訓練。

感覺不錯的米盧對體育記者們説，“現在一切都很完美，我感覺到了世界盃的氣息。我們就要參加世界盃了。不管熱身賽結果如何，該有好狀態的時候，我們就有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緊接着香港賀歲杯開打，中國隊的三個對手是斯洛文尼亞、洪都拉斯和中國香港，就在備戰計劃朝着正確的方向進行的時候，中間“插播”的甲A聯賽讓國腳們想起來還有很多慶功晚會沒有開。

等到2002年春節過後，疲憊的國腳從各地慶功歸來的時候，儲備的體能已經被消耗殆盡，或許從那一刻起，閲歷豐富的米盧已經預料到了國足世界盃之旅的結局。

但是，外界在此刻毫不知情，一部名為《壯志雄心》的二十集足球題材電視劇同期在上海開機。

該劇的導演是唐季禮，他跟成龍合作過《警察故事》和《紅番區》。這是他第一次監製大陸電視劇，演員陣容也很強大，有陸毅、任達華、張庭、喬振宇、沈傲君等明星，還有宋春麗、達式常這樣的老戲骨，米盧、楊晨、范志毅、祁宏、申思也去客串了幾場戲。

《壯志雄心》的劇情頗有日漫風格，甲A聯賽有兩支宿敵東川隊和遠洋隊，陸毅飾演東川隊的後起之秀，在一場關鍵比賽慘敗給遠洋隊後，達式常飾演的東川隊老闆突發疾病半身不遂，把球隊交給了自己的女兒，張庭飾演的女海歸，誰知這位俱樂部的美女老闆竟然把死敵遠洋隊的主教練請了過來，就是任達華的飾演穆里尼奧式新鋭主帥，隊員、老闆、主教練還上演了一段感情糾葛。

作為香港明星足球隊的老隊員，任達華對這部足球題材的電視劇很感興趣，他説，“看到祁宏、申思這些為國爭光的國腳非常激動，拍這部足球題材的電視也是我的一個心願。”

後來在中國隊首場比賽時，香港九龍灣展貿中心請了五百位觀眾看現場直播，香港明星隊的隊員也都去了，任達華、羅家英和劉德華都在臉上畫了五星紅旗。

20集的電視劇很快殺青，陸毅飾演的歐力最終抱得美人歸，入選國家隊，出征世界盃，《壯志雄心》於世界盃開賽前一週在央視八套播出，現實世界的國足也終於出征了，當時國足的世界排名是第50位。

開場

2002年5月31日下午七點，世界盃在漢城開幕，這也是韓日事先談妥的條件，開幕式在漢城，決賽在橫濱。

開幕式的主題是“來自東方”，可惜沒能再來一首像1988年奧運會主題曲《手拉手》那樣膾炙人口的歌。

首場比賽是上屆冠軍法國對陣首次參賽的塞內加爾，結果爆出超大冷門，法國中場佩蒂特回傳門將失誤，被塞內加爾隊19號迪奧普掃射入網，塞內加爾隊戰勝了擁有齊達內、亨利和維埃拉的法國隊。

3天后，中國隊出場了，迎戰哥斯達黎加，由於同組的巴西、土耳其實力較強，所以小組賽的第一戰也就等同於出線的生死戰。

比賽是下午三點半，緊張興奮的國腳們當天都起得很早，10點吃早飯，杜威和幾個年輕隊員早上7點多就睡不着了。

賽前準備會上，米盧臨時變陣，把孫繼海的位置從右後衞提到了中場，他心裏也清楚，三場比賽裏這是最有可能贏球的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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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天不遂人願，開場才25分鐘，孫繼海就在遭遇侵犯後受傷下場，打亂了米盧的計劃。上半場比分0比0，下半場中國開始猛攻，一度讓對方後衞萌生了守不住的想法。可是，5分鐘內因為經驗不足導致的兩個失球讓國足放棄了比賽，遺憾敗北。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韓日也先後出戰，韓國2比0戰勝波蘭，日本2比2戰平比利時，各自取得了世界盃的突破。

中國第二場比賽挑戰巴西，對方主帥斯科拉里在賽前客氣地表示，“中國是一支很有潛力的球隊，米盧的麻煩在於難以從中國10億人口中挑選出11個出色的球員。”

兩隊開打55分鐘，巴西4:0就領先中國了，卡洛斯轟入了一記漂亮的任意球。中巴之戰後的第二天，亞足聯秘書長維拉潘來到中國隊的訓練場，對兩連敗的國足説，“韓國的第一場世界盃勝利是在16場不勝的積累上完成的。”

維拉潘的言外之意是，勸中國隊別再為進第一個球而忽略最根本的問題，第一次進世界盃就是感受比賽氣氛的，沒有連續四五次參賽的經驗累積，談什麼進一球、得一分呢？

説到“進一球”，在中國對巴西的下半場第16分鐘，馬明宇在左路發動進攻，球傳到肇俊哲腳下，小肇冷靜地變線擺脱巴西中衞盧西奧，在距離球門17米的地方推射遠角，球劃出一道弧線，巴西的守門員絕對夠不着了……

那一刻，無論是球場裏還電視機前的觀眾都準備歡呼了，但是球“鐺”地一聲擊中了門柱。

當時這一腳打中巴西門柱的射門，讓很多球迷在嘆一口氣的同時也看到了希望，如果四年之後中國隊能去德國，門柱説不定就能變成進球，可誰能想到，後來我們再也沒能踢進世界盃。

回到2002，中國隊的第三個對手是土耳其，對方前兩場只拿了1分，必須大勝中國才有可能出線，一位土耳其記者在接受我方採訪時信心滿滿，“戰勝中國隊不是問題，他們的後衞普遍比較高，但反應不快，尤其是轉身比較慢。我們中場的幾個小個子都有速度。”

果不其然，土耳其贏得毫無懸念，開賽10分鐘他們就打進了兩個球，上半場第27分鐘，楊晨的凌空抽射打中門柱。

三場過後，中國隊的世界盃之旅結束了，跟國足一起回家的，有志在衞冕的法國隊，有黃金一代漸漸凋零的葡萄牙隊，還有輸給宿敵英格蘭的阿根廷隊，而取得歷史性突破的，是雙雙殺入十六強的韓國和日本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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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戰

淘汰賽階段，雖然有羅納爾迪尼奧面對希曼的驚天吊射，但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韓國隊接連淘汰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兩場比賽，這兩場比賽不僅改變了韓國在世界盃的歷史，也間接改變了韓國的歷史。

十六進八，大田體育場內韓國紅魔啦啦隊的助威聲一浪接一浪。開場不久，來自厄瓜多爾的主裁判就給了韓國一個點球，安貞煥上前主罰，布馮神勇撲出。此後，維埃裏頭球破門，意大利的領先優勢一直保持到88分鐘，但跑不死的韓國隊在88分鐘扳平了比分，並點燃了全場的歡呼。

加時賽裏，沒帶上巴喬的意大利沒能等到拯救自己的“巴喬”。托蒂因為“假摔”累積2張黃牌被罰下，第117分鐘，安貞煥將壓着馬爾蒂尼功頭球得分，韓國用“金球”淘汰了意大利，成為歷史上第2支入圍世界盃8強的亞洲球隊，第1支是1966年的朝鮮隊，巧合地是，當時他們戰勝的也是意大利。

韓國人在縱情歡呼，意大利人則已被氣炸，暴怒的主教練特拉帕託尼恨不得衝進球場“問候”裁判，這個帶領尤文圖斯在八十年代拿過兩次歐冠的老頭兒説，“我們可以昂着頭告別世界盃，但全世界都看到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在被侵犯後是我們的隊員被罰下場？！”

看到韓國隊晉級，日本卻被比利時淘汰，AV界的飯島愛老師看不下去了，她在電視節目大膽直言，“韓國故意將意大利的托蒂被勾倒的片段剪掉，非常卑鄙，裁判莫雷諾又肥又矮，跑都跑不動。韓國的球迷也十分沒風度。早知如此，日本隊應該學韓國隊收買裁判，總之我以後都不會再吃韓國泡菜了。”

在意大利國內，憤怒的球迷成羣結隊地湧到市中心廣場，大喊“讓裁判去死！”，意大利的公共關係部長也忍不了了，直接對媒體説，“裁判的表現令人噁心，絕對的錯誤，我從來沒有看過這種比賽。看起來有關方面已經決定好下一輪比賽的對陣已經決心讓我們出局。”

意大利名帥卡佩羅也加入到聲討裁判的隊伍裏，還開了“地圖炮”，他説，“你不能夠從小國挑選裁判和邊裁，這不是什麼足球等級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問題，那些裁判根本不能適應大賽的壓力，因為當他們面臨困難局面時就會短路。”

卡佩羅的話把厄瓜多爾主裁莫雷諾惹毛了，他對媒體説，“意大利才是一個充斥着醜聞的地方，我對自己在比賽中的表現感覺良好，意大利人是在為他們的出局找藉口。”

比賽第二天，意大利發行量最大的體育報紙《米蘭體育報》的頭版標題是：“世界盃，不要背叛我們！”

意大利國家電視台放話要把國際足聯告上法庭，讓其賠償該電視台數十億美元的廣告收入，國際足聯的官網被意大利球迷的40萬封郵件弄崩潰了。

韓國的“神話”還沒完，八進四，他們在點球大戰裏淘汰了西班牙，埃及主裁判以犯規和越位為由，吹掉了西班牙隊一個常規時間進球和一個加時賽的金球，西班牙球迷沒給國家足聯發郵件，因為他們氣得把電腦都砸了。

賽後，西班牙馬卡報的標題是：“裁判給了足球運動致命一腳”。

這回，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罕見表態，他説，“世界盃裁判篩選制度需要重新審查。”布拉特的話是説給一個人聽的，而阿根廷球王馬拉多納在世界盃結束後的話則公佈了這個人的身份，“這是一屆被污染的世界盃，污染源是鄭夢準。為了實現一個目標，韓國人比日本人還要偏執，我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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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夢準，韓國財閥現代集團的六公子，當時國際足聯的二把手，韓國殺進世界盃四強，讓鄭夢準的人氣爆棚，他在當年參加了韓國總統大選，並影響了投票走向，使盧武鉉成功當選。

2014年，鄭夢準參選首爾市長，他在演講中自曝，“有人問我，韓國能在2002年世界盃進入四強，是因為你賄賂了裁判嗎？我的回答是：‘如果我有這個能力，為什麼不呢？’”

終場

2002年6月30日，世界盃歷史上勝率最高的兩個隊會師決賽，巴西對德國，羅納爾多的兩個進球讓巴西成為第一支五奪大力神杯的球隊。

過程驚濤拍岸，結局實至名歸。

世界盃結束後， 西班牙主帥卡馬喬宣佈辭職，九年後，他成為了中國隊的主教練；雖然輸了球，意大利國腳依然搶手，後防中堅卡納瓦羅被尤文圖斯招入帳下，2006年，他帶領意大利拿了世界盃，2014年，他成為廣州恒大的主教練。

帶領韓國取得第四名的荷蘭主教練希丁克在2008年歐洲盃率俄羅斯殺入四強，2018年曾短暫執教中國U21國家隊。前些日子，75歲的希丁克回憶往事感慨道，“如果2002年韓國隊擁有孫興慜，他們能進決賽。”

打道回府的國腳也開始了新的生活，孫繼海回到當時還在英甲的曼城，隨隊升入英超；李鐵和李瑋鋒被英超埃弗頓租借；三場小組賽均未上場的張恩華説他不恨米盧，但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分鐘世界盃也沒讓他踢，去年，自傳剛寫完一半的他因病去世。

不過，在年輕一代眼裏，這些名字都不如范志毅響。2013年，國足1:5慘敗給泰國。當時已經退役七年的，專心培養下一代球員的“範大將軍”怒斥：“中國足球臉都不要了！”此後，他這段“脱口秀”成了鬼畜的經典素材，他本人也在2021年上了一次《吐槽大會》，貢獻了全場最佳表演。結果這節目後來遭遇停播。

米盧沒有和國足續約，他最後的建議是，重視年輕球員的培養。

2002年之後，國足的世界排名從50一路跌落到108，高洪波時期拉回到69，如今排在78。

兜兜轉轉，時代並沒有像經歷過2002世界盃的一代人幻想得那樣，總是會向前發展。目睹從上升到下墜的歷程後，很多人才明白，解放與改變的到來，不僅不是天上掉餡餅，也不是理所當然就會發生，而是需要人的勇氣去推動，而它們帶來的成果也需要勇氣去捍衞。

眼下很多事情，或者説大多數事情，反而會讓這代人更愛回憶當年。

那年，無論世界盃結果如何，剛剛入世的中國在世界各大媒體的年末各種盤點裏成為主角。

2002年過去二十年了，我很懷念它。

參考資料：

1胡聰，2001年十強賽回顧：突圍西亞狼羣 首次進世界盃，搜狐體育

2王軍，一場鬧劇難堪收場，重慶商報

3易飛，任達華來內地擔任“足球教練”，每日新報

4鄔凡，土耳其記者：中國隊後衞轉身太慢 土耳其應有機會大勝，體壇週報

5意大利主帥怒斥厄瓜多爾裁判：憑什麼罰下托蒂？新浪體育

6厄主裁莫雷諾：安貞煥事件説明意大利人太幼稚，信報

7意大利國腳轉會市場走俏 尤文欲通吃內斯塔卡納瓦羅，新浪體育

8張恩華：我不恨米盧 即使我上場中國隊也贏不了，體育週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