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沉澱,兩千名演員,《大博弈》的“博弈”_風聞
娱刺儿-娱刺儿官方账号-娱刺儿是刺猬公社旗下文娱报道账号2022-11-23 09:16

怡晴 | 文 樂蜀 | 編輯
國產劇中很少有講述中國製造的故事,熱播劇《大博弈》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關於企業的故事總是很難寫,要從個體映照時代變化,還要牽扯企業起伏中的經濟變化,十分考驗創作者的閲歷與生活面。
對於六十六歲的作家、編劇周梅森而言,創作《大博弈》並不需要翻閲大量的資料,因為自己就是過往生活的親歷者。
2005年,34歲的周梅森在市場的大潮中成為了一名“中小股東代表、財經人士”。在工作中,一位重裝動力集團的老總跟他講述了自己的“奮鬥史”。這位老總在最困難時曾遠赴雅加達拓展市場,他發現當地鼠患嚴重,靈機一動,從國內購來老鼠藥售賣,在當地很快供不應求。
他告訴周梅森,“當時在雅加達售賣一包老鼠藥的利潤甚至超過一台小發動機。”對方生動的經歷引起了自己對中國企業的思考,他跟蹤採訪對方多次,在十二年之後寫出了《大博弈》。
在與耀客傳媒的決策人達成共識後,周梅森又花了半年的時間,一個人完成了所有的編劇任務。
創作出《人民的名義》《突圍》等作品的周梅森,擅長用小人物記錄大時代。他曾圍繞侯亮平、李達康等經典角色,為觀眾呈現出一場“官場現形記”;也以齊本安、石紅杏等角色為核心,為觀眾帶來國企改制中的暗潮洶湧。
而《大博弈》的導演韓曉軍自認為“並不高產”。
起初,周梅森對韓曉軍的熟悉程度不高,《大博弈》一開機,他就到現場去查看拍攝情況。
周梅森告訴娛刺兒(ID:yuci-er),看完韓曉軍拍的回放素材後,他立刻跟《大博弈》的出品人、總製片人呂超打電話,“我説我發現導演選得很好。完全超出我的預期。”
韓曉軍很謙遜,在他看來,導演只是一個監視器,來到現場,就是集中注意力把戲拍好,“一部劇就是編劇、導演、演員、美術、攝影、燈光、錄音、服化道和剪輯,到最後混錄合成的綜合藝術體,但是最基礎的依然是劇本。”
中國製造的故事不好講,《大博弈》的誕生,是集體在120天裏共同的努力。

厚重故事,生活化
《大博弈》共40集,有成長,有博弈,有人生,內容體量偏大。再加上中國製造故事的陌生性與嚴肅性,如何持續引觀眾入勝,成了團隊首要思考的問題。
劇集的一開始,就講述了北機廠面臨破產的局面,擅長找“錢”的孫和平成了挽救工人命運的主力。從瀕臨破產到最終香港上市,北機廠的興衰成了劇集的一個小看點。
事實上,原本的故事以倒敍內容為開端。孫和平的北汽股份博弈失敗,一天之內跌了49%,惹來全世界的投資者罵聲一片。孫和平只能召開全球投資會議,努力給各國投資者一個交代。
在製作過程中,周梅森改掉了這段倒敍的內容,決定從人物起點循序漸進。“如果開頭直接這樣宏大表現,很容易勸退不瞭解內容的觀眾,大家會覺得不接地氣。”
周梅森把倒敍改為正敍,宏大的場景也改變得具體而微。地點設置發生在潮濕悶熱的東南亞,秦昊飾演的孫和平和雷佳音飾演的宋金言一邊抓耗子,一邊討論單缸發動機代理羣和建廠的事情。場面詼諧、節奏輕快,觀劇門檻低了下來。
“我覺得這恰恰是對市場的一種尊重。”周梅森説。

圖源:新浪微博@電視劇大博弈
韓曉軍收到周梅森的劇本時,考慮到的第一個問題,依然是如何最大程度地讓觀眾接受。
吃透劇本後,韓曉軍專程去了一趟南京,和周梅森溝通劇本問題。周梅森做編劇的一個原則是,不允許其他人改自己的劇本。韓曉軍想要調整,只需要告知相應內容,周梅森會自行修改。
導演是編劇的解釋者,韓曉軍最終選擇用生活化的方式去解讀周梅森的《大博弈》。
**《大博弈》改編的難點有兩處,其中一個是時間的呈現。**故事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一氣呵成到當下,其中的時間跨度長達三十年。
這也就意味着,韓曉軍僅僅要呈現年代印記,就有冗雜的工作量,“當時因為客觀因素影響,不允許我們跨地區選景,也無法進行場景大範圍改造和搭建,嚴格意義上來説,這種情況下,我們這個電視劇的容量是很難完成的。因為只要上大街拍外景,就沒辦法拍,90年代的大街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韓曉軍決定淡化劇集裏時間的縱深感,強化《大博弈》以孫和平為核心的主人公的成長。為了保持劇集的完整性,他也會用微小的細節來提示時間變化,其中一個代表性的物品就是手機款式,“手機款式是我們專門讓道具組按年代劃分來做的。”韓曉軍告訴娛刺兒。
另一難處是將嚴肅的文字呈現出一種更接地氣的生活感。
《大博弈》中涉及到一套工廠改制的程序,硬核的內容讓劇集顯得有些厚重。為了能讓更多年輕觀眾沒有距離感地追劇,他打算將這部劇“生活化再生活化”,拍得有趣一些。
這主要體現在對話方面。
為了不讓北機廠倒閉,廠長錢建國千方百計説服孫和平擔任新廠長。孫和平想推薦副廠長劉必定,結果就被回懟:“你是不是老鼠藥吃多了?”
老廠長繼續苦口婆心:“從小是我看你長大的,你説你從小在這個廠院裏頭,又是上樹,又是爬牆,揭瓦,掏鳥蛋的,每天放學以後,跟着我姑娘屁股後面屁顛屁顛屁顛……”
一番誠懇的吐槽,理中帶趣,讓孫和平無言以對,也讓角色落地生根,消解掉故事中的嚴肅。
“我特別害怕大家覺得特別正式,我不想這樣。只有生活感才能吸引觀眾,無論三年還是五年,我想讓大家在看這部劇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劇中人和我們所有人一樣,都生活在當下。”
《大博弈》播出後,韓曉軍覺得,自己想要的效果達到了。

2000名演員,三種驚喜
大劇十分消耗演員。
主要演員加上特約演員,《大博弈》就邀請了近400人。如果將範圍擴大至羣演,整個劇組的演員總數量可以達到2000。
韓曉軍在選演員時,囑咐副導演:“每個人物,包括特約,一定要找合適的。只有每一個人物立住了,劇集才不會因為某一個角色而丟分。”
如果主角演技在線,但特約演員僅僅因為串場而不重視表演,也能在一瞬間就把觀眾拉出戲。相反,特邀演員符合觀眾想象,毫無疑問會成為一大亮點。
第一集中,特邀演員雷佳音的登場讓彈幕一時間沸騰。
《大博弈》的拍攝地點在青島,彼時,商人宋金言這個角色遲遲找不到相對應的演員。團隊聽説雷佳音在青島拍《天才基本法》後,便和對方協調,邀請他出演特邀戲份。作為回饋,團隊也“借”出萬茜,讓她成為了《天才基本法》中林兆生(雷佳音飾演)的第一任女朋友。
帶着東北口音出場的雷佳音,成為了《大博弈》的一個驚喜。
對於編劇周梅森而言,《大博弈》中的驚喜演員是萬茜。周梅森從來不替演員改劇本,也不允許對方改自己的劇本,“我不管你什麼戲,如果想要增減戲份,我都是不幹的。”

圖源:新浪微博@電視劇大博弈
萬茜成了一個例外。萬茜拿到女主角錢萍這個角色後,發現了其中的矛盾性。作為漢大機械製造專業畢業的女性,劇本中賦予錢萍的作用,只是男主角孫和平的賢內助。萬茜覺得,一個學識高的女性沒有一點事業心,似乎有些説不過去,即便沒有女強人的強勢,也應該有自己的追求。
萬茜想對錢萍的事業線進行豐滿,並試着改了兩段。周梅森看後,覺得她的建議合理,“我説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説得很對。”
周梅森用一個禮拜的時間重新整理了一遍故事線索,重拍了兩場戲,讓劇中女性角色變得更加立體,“現在的錢萍帶着一定的刁鑽,是更可愛的版本。”
除了秦昊、萬茜、田雨等主演外,令韓曉軍印象深刻的演員,還有飾演老廠長錢建國的演員——杜源。
鼓勵演員在劇本之上進行充分發揮,是韓曉軍的導演特色。拯救北機廠,並推動它上市的過程中,不僅有角色生活的變化,還有商戰的內容,“演員有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是否能理解每個台詞背後的深意,都有很大的考驗性。”
杜源是有豐富閲歷的老演員,在接到劇本的那一刻,就和韓曉軍回憶起了過往的時光。而在拍攝過程中,這段陳舊的回憶,讓杜源隨意發揮的戲份,也充滿着驚喜。
北機廠到底該何去何從的問題,讓領導班子困擾。廠長錢建國提出讓孫和平成為新廠長,帶領大家衝出一條生路,副書記龍新剛不願意,對此陰陽怪氣,百般嘲諷。錢建國慷慨激昂地回懟龍新剛:“沒錢,你拿什麼打電話,沒錢能給你妹妹打國際長途?”
這句台詞是杜源沉浸到角色中,脱口而出的。韓曉軍聽到之後,直接樂了,“我説這詞真狠,從哪裏整的這台詞?”
韓曉軍認為,杜源的表演做到了在劇本的基礎上,又把劇本提升了,“後面的台詞,驢有擔當、忠誠,還能拉磨,這些都是演員們在現場碰撞的。他經歷過,就能做到張口就來。”
即興發揮,在《大博弈》拍攝過程中,並不算少見。杜源之外,秦昊、萬茜在進入人物角色之後,漸漸地也越説越多,“他們完成戲份後,我不喊停,讓他們往下延伸。”
恰恰是延伸的戲份,讓韓曉軍堅定地認為,演員相信了自己的角色,理解了那個遙遠而陌生的年代。
“好的演員,一定會跟着情緒給你延伸。”韓曉軍説。

中國製造往事
韓曉軍拿到劇本後,用了三個月進行前期籌備,四個月進行拍攝,三個月進行後期剪輯。做完一個項目,基本上用了一年的時間。
遇到過很多麻煩。比如開場“東南亞的槍戰戲”取景地,就讓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找到。
因為環境因素,劇組無法出國拍攝,只能在國內尋找類東南亞的場景。他找來美術組出方案,結果不斷否掉。好不容易找到了,美術組又要帶着後期去勘景,商量着後期要如何合成高樓大廈。整個過程被他形容為“費死勁了”。
韓曉軍很挑劇本,這是他“低產”的原因之一。但這一次,他欣然接受了,因為他很看重《大博弈》中傳達的“中國製造”精神。
早在2015年,韓曉軍拍《那些年,我們正年輕》這部航天題材劇的時候,就愛上了關於機械製造的故事。到了《大博弈》中,他更是將這種熱愛發揮到極致——用代表機械的齒輪剪輯成了片頭曲。
這是韓曉軍多次表達的堅持。在他看來,這不僅是齒輪,是機械,是很多人的人生,也是中國工業的重要組成部分。
將這種熱愛延伸到劇集裏,就是他對錢建國這類時代標誌性人物的喜愛。

圖源:新浪微博@電視劇大博弈
韓曉軍成長於90年代。他還清晰地記得姨夫的工廠裏,有一個子弟小學,一應俱全,一個工廠就像一個小社會,所有人都在裏面工作和生活。
也就是在這個有限的空間裏,他的姨夫從一名普通的技術員,成長到車間主任,最後坐到了廠長的位置。這個羣體以廠為家,以廠為榮,沒有個體,永遠只為廠子生產發展着想,就像劇中的錢建國一樣。
錢建國有兩個徒弟,他們代代傳承,在北機廠的危難時刻出手相助,“這種集體感情,對企業的感情,很有感染力,但現在越來越少見了。”
韓曉軍想要通過《大博弈》引領觀眾,回到那個同心同力的集體中,讓大家瞭解當下的美好生活源自一代人的堅持不懈。
韓曉軍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去過的老舊工廠,那裏光線昏暗,迎面而來的是滿地的油漬。但在選址看工廠時,他被幾十年來中國工廠的變化所震撼,“真的就像我們在電影裏看到一樣,一塵不染。”
身臨其境,再回顧四十年的變化,韓曉軍忍不住感慨:中國製造太牛了。
他想這或許就是自己拍《大博弈》的意義,致敬精神,傳遞變化。
誠如周梅森在《大博弈》小説的後記中寫到的:那場股改雖然是歷史的進步,但不能決定中國企業的命運。決定企業命運的是一大批像孫和平這樣的企業家,是他們帶領企業走出了困境,創造出一個個產業奇蹟。
“我們現在特別需要一種英雄精神,像孫和平一樣,讓中國製造背後的人被看見,被記住。”周梅森總結,這也是《大博弈》和他此前作品《人民的名義》《突圍》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