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三爺走好，大哥保重_風聞

　　央視94版的《三國演義》，我每年都會重温，每次看都有一點新的想法。《三國演義》中，二哥關羽敗走麥城被孫十萬所殺。不久之後三弟張飛因急於為關羽報仇，毆打部下，被暗殺身亡。而在現實中，關羽的扮演者陸樹銘於2022年11月1日去世；張飛的扮演者李靖飛於2022年11月25日，也就是今天去世。一個個熟悉的面容都成了過去，如今只餘下大哥劉皇叔了。

　　“急兄仇張飛遇害，雪弟恨先主興兵”一章，我每次看到這裏，沒有不切齒痛恨的。不管在歷史上，還是在現實中，桃園三結義都是值得我們永世懷念的。世上盡有一些聰明人，總覺得雲長太傲，張飛太傻，諸葛近偽，更加看不起劉備為兄弟報仇而不聽諸葛亮勸阻，不顧孫劉聯盟的大局，非要殺孫權而後快，結果導致敗局。我以為這恰恰是劉備值得尊敬的地方。歷史上劉關張並沒有明確結義，但數十載兄弟情深是載於史冊的。結果關羽被東吳設計擒殺，張飛為報仇起兵，導致被部下暗殺以投東吳，其實也是間接死在東吳手上。劉備遂傾舉國之力伐吳，這難道不是可歌可泣的嗎？説到破壞聯盟，東吳背刺盟友，還殺掉關羽，這鍋不是應該由東吳背嗎？至於劉備不但沒能報仇，反而慘敗，最後在白帝城鬱鬱而終。這是劉備仗沒打好，不是不應該打。今天又想到一個問題，很多人包括諸葛亮在內，都認為孫劉只有聯合抗曹，才是唯一生存和發展之道。理論上説這也沒錯。弱國聯合，以抗強敵，這在中國歷史上並非始於三國。我們知道，戰國時代就有所謂“合縱”、“連衡”。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衡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這是戰國時代政策的兩大極端相反方向。秦在西方，其他六強齊、魏、趙、韓、楚、燕分處在東方南。所以任何一國與秦聯手，都是東西橫的結合，故稱連衡；六國的結盟，是南北的結合，南北為縱，故稱合縱。戰國後期，東方六國已逐漸失去了單獨抗秦的力量，雖偶有小勝，卻不足以扭轉大局，但若聯合在一起，力量卻遠勝秦國。所以秦最懼者，正是六國的合縱。事實上，即使在秦統一的前十幾年，合縱軍仍有實力，令秦國吃了大敗仗，甚至直扣秦國雄關。所以，從理論上講，“合縱”不失為良策。但為什麼在歷史上，卻少有成功實踐的例子呢？按照黑格爾的説法，凡是現實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合縱”既然在現實中行不通，那麼一定在存在問題的。

　　事實上，戰國的東方諸雄誰願意維持現狀，沒有君主不想乘四亂的間隙而擴張領土，爭取利益，冀能成為天下霸主，單看六國中的兩個超級大國齊與楚，為了自身利益，多次陰謀破壞合縱，就知道合縱根本是沒有可能的。蘇洵《六國論》中説：“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毛評論説“此論未必然”，“凡勢強力敵之聯軍，罕有成功者。” 至於為什麼，他沒有説。直觀看來，或許是因為實力相當，也都有各自的利益需要維護，在形成核心，統一調度上是非常困難的，這就無法同利益一致、指揮統一的強敵抗衡。就戰國時期秦國和六國的情況來看，主席認為，即使六國聯軍攻秦，也未必能制之，關健恐怕還是在各國的內部體制。元未也是四國分立元政權，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其中以元政權最為強大。朱元璋也沒搞什麼合縱，而是先並了陳、張，才揮師北伐，一舉將無敵的蒙古騎兵趕出了中原。

　　羣雄並爭，關鍵是不惜一切做大自己。三國時代也不例外。曹操在人口經濟，等等方面，國力屬超級大國，孫劉實際上機會已經不多，都帶有孤注一擲的性質。孫權之所以破壞孫劉聯盟，趁關羽攻曹之際在其背後搞“白衣渡江”，無非是懼怕關羽勢力大張之後，會對吳不利，這是非常現實的考慮。劉備起傾國之兵，主要為關羽報仇，還是主要想為霸業做最後一搏，沒人知道，但從年齡，從劉備勢力正處頂峯，為兄弟報仇，出師有名；從荊州的地理位置，等等出發，劉備都應該決戰，退守就是等死，早晚而已。孫劉聯合與爭奪荊州相比，是次要的，為兄弟報仇，更是次要的次要。當然我也相信劉備“不能為二弟報仇，縱有萬里江山，何足為貴？”這句話是真心話。人的行為動力總是多元的、交錯的。

　　因此，劉備借報仇之勢伐吳，並非失策。至於成敗，則因蜀漢先天不足，再加上劉備指揮失誤，這也是很難逆料的。諸葛亮六出祈山伐曹，不也是寸功未建，甚至耗盡國力嗎？其實戰爭初期，劉備是佔了上風的。２２２年，劉備率蜀國大軍西進攻吳，連戰皆捷。進到彝陵，已入吳境五六百里，砍伐山木，連營紮寨，打的是陣地戰。吳國都督陸遜則堅守不戰，相持七八月。主席寫的《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中、曾引用過這個戰例，讚揚陸遜“雙方強弱不同，弱者先讓一步，後發制人，因而戰勝”的戰略戰術。陸遜直待劉備“兵疲意沮，計不復生”，利用順風放火，攻破４０多個營寨，迫使劉備退到白帝城。清代學者評論，説陸遜破劉備的辦法，不過是用火攻，如果劉各不用山木紮營，以上石壘營，陸遜又有什麼辦法攻破蜀軍呢？主席評論説：“土石為之，亦不能久，糧不足也。宜出■水流域，直出湘水以西，因糧於敵，打運動戰，使敵分散，應按不暇，可以各個擊破。”在主席看來，上石壘營，雖不怕火攻，但由於糧草供應不便，也不可能保障劉備持久進攻。劉備欲勝吳軍的辦法，是“打運動戰”，從吳軍防守較弱的彝陵南邊的澄水流域進攻，使吳軍分兵，然後各個擊破。很明顯，這是合乎道理的良策。如果劉備地下有知，當會折節欽服。

　　劉備在彝陵戰敗，退往白帝城後，吳國將領“徐盛、潘璋、宋廉等，各竟表言：“備必可擒，乞復攻之。”權以問遜，遜與朱然、駱統以為曹丕大合士眾，外託助國討備，內實有奸心，謹決計輒還。”何焯評論説：“大勝之後，將驕卒惰，溯流仰攻，轉饋又難，一有失利，前功盡棄。昭烈老於兵，得蜀已固，非若曹仁之在南郡，可懼而走也。連兵於西，主客異勢，決還老中人所能知也，盛、璋、謙如豕突耳。”意思是，大勝後將驕，不顧主客觀條件，試圖連兵向西再攻劉備，很可能前功盡棄。讀至此，主席批道：“何評有理。” 劉備兵敗後，三國形勢已經發生根本轉變。此時諸葛亮改行聯吳之策，並非因為孔明是鴿派，而是拋所必然。歷代士人視諸葛亮為代表和榜樣，自然對他頗多美化，而對劉備則有所偏頗。這也是屁股決定腦袋。其實劉備三兄弟在漢末羣雄中出身最低，最終打出三分天下，豈是因人成事之輩！

　　２２３年春，劉備要交代後事了。他把諸葛亮從成都叫到了永安，進行了著名的“永安託孤”：你能耐是曹丕的十倍，一定能安邦定國成大事，我這兒子你看着來，能行就輔佐，不行的話，“君可自取”。

　　劉備給兒子寫的最後一封信是這樣的：我最開始就是拉肚子，後來突然間就不行了，我活六十多了，該知足了，丞相説你聰明有大器量，我很高興，有你這樣的接班人我還怕啥呢？平時多度漢書、禮記，間暇時將諸子、六韜、商君書這都看一遍吧，全都是帝王成才必須的。

　　這位在整個三國時代沒有屠城劣跡，治下百姓擁戴，也沒有殺害功臣的領導人，在死前囑咐孩子説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千萬要記住，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只有賢德才能服人！你老爸我德薄，不要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