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哥、味精、老鼠屎,你永遠猜不到壯陽藥裏有什麼_風聞
乌鸦校尉-乌鸦校尉官方账号-2022-11-25 08:28
大家好,我是烏鴉。
各位知道去年中國網友在網上購買最多的藥是什麼嗎?
根據知名醫藥諮詢公司IQVIA發佈的統計,2021年藥店零售處方藥銷售額第一名是萬艾可。而根據米內網5月份發佈的“2021年中國網上藥店終端化學藥TOP20產品”,排名第一的藥品是枸櫞酸西地那非,一年銷售額超過了10個億。
如果你對萬艾可和西地那非不瞭解也沒關係,它們還有一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偉哥”。
除了“偉哥”之外,榜單前5名裏還有他拉達非片、鹽酸達泊西汀片,作用跟偉哥都差不多。不僅如此,這些通常被稱作“壯陽藥”的藥品,銷售增長率一個比一個猛,有的銷量增長比翻番還高。

有機構預測,2024年中國抗ED(勃起功能障礙)藥物的市場規模將達到98.8億。需求量這麼大,讓壯陽藥成了名副其實的“剛需”。
只不過這些統計只能計算合法途徑中的買賣,至於那些暗中流通的非法藥物和假壯陽藥有多少,沒有人能説得清,畢竟沒多少人會承認自己在不正規渠道偷偷買了“壯陽藥”。
但是我們依然能夠通過曝光的案件感受一下這個鏈條有多龐大,因為這些案件中出現的金額單位,經常是“千萬”和“億”。

1
根據報道,11月中旬媒體通過眉山市丹稜縣公安局得知,警方打掉了一個針對老年羣體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的養老詐騙犯罪團伙。
這裏説的有毒、有害食品,主要就是壯陽保健品。
按照警方的介紹,這夥人之所以暴露,是因為社區民警發現,城區有多家成人性保健品專賣店向老年人售賣“腎寶片”等“三無”壯陽保健品。警方把查獲的產品帶回去一化驗,在裏面發現了嚴禁添加的成分。

本來以為這只是簡單的用“三無”產品騙老年人,結果越查越大,直接被公安部列為了掛牌督辦案件。經過長時間的調查,警方在收網的時候,先後在四川成都、河北滄州、江蘇徐州、安徽合肥、河南三門峽等地抓獲嫌疑人26名,搗毀生產、銷售加工、包裝窩點6處,打掉銷售網點10個,在重慶抓獲二級經銷商2人。
不算已經賣出去的假藥,警方一共查獲了100萬顆藥丸,50萬顆膠囊、20公斤藥粉,半成品和原料加起來有15噸,涉案資金大約1.2億元。

而就在今年2月份,四川自貢的警方剛破獲一起製造假“偉哥”的案件,一共抓了20多個犯罪嫌疑人,查獲170萬粒假“偉哥”,涉案金額2100多萬。

當然,雖然這兩起案子都發生在四川,但並不代表這是四川的局地問題,畢竟每起案子的生產和銷售都跨越了多個地市甚至省份。想要在全國找到一個沒有假壯陽藥的地方,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如2019年,安徽滁州市警方也花4個月破獲了一起壯陽藥造假案,抓了22個人。這裏面銷售人員分別在六安、安慶、馬鞍山、宣城、蕪湖,結果他們進貨的地方是河南洛陽。
2018年底浙江寧波破獲了一起涉案金額2000萬的製售假藥案,假藥的源頭是江西上饒縣,最後警方整理出涉及全國13省的主要嫌疑人25人。

在製售假壯陽藥方面,不管是製造者還是銷售者,都絲毫沒有地域隔閡與成見,也根本不講究什麼地方保護,哪裏有需求,他們就往哪裏賣。
在這樣的行事原則下,他們還把假壯陽藥賣到了美國和非洲。

2017年深圳警方抓的兩個哥們就是這個乾的。
他們先接受了美國和喀麥隆客户的需求以及提供的配方,然後通過網絡找到了鄭州一家公司購買了西地那非等原材料,再委託山東兩家工廠生產成品,最後在深圳貼上商標之後轉發到美國、非洲銷售,光是購買原材料,他們就花了1.1億。
在此之前,浙江義烏還有人把假壯陽藥賣到埃及。
而假壯陽藥的生意之所以能夠做這麼大,個個都是大案,是因為利潤太高了。
2
利潤高的原因,是成本低。
就拿四川眉山的案子來説,其中查獲的假“偉哥”每顆的成本價不到0.05元,批發的時候就漲到了0.5元甚至2元,而真正到購買者手裏,每顆的價格已經到了5—10元。

就算扣掉各種亂七八糟的成本和投入,利潤也已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不然這些人哪來的那麼多錢,隨隨便便就能投入上千萬甚至上億?
正是因為來錢太快,主犯蔣某在2014年和2018年因為同類犯罪被警方打擊處理兩次後,重操舊業,還拉上老同學一起幹,連洗衣機裏都塞滿了假藥丸。在利益面前,不管是警方的打擊還是家人的勸告,都不好使,“他第一次犯罪後我們用心勸返;第二次犯罪後,我們貼心感化他;但這一次,我們傷心死心了”。

為了更好地降低成本,這些造假者可以説使盡了渾身解數。
相對“良心”一點的造假者,至少還會在這些假藥里加上一些西地那非等原料,保證一下基本效果。這些西地那非同通常都是通過非法途徑在黑市搞來的,然後跟玉米澱粉一起倒進臉盆裏攪拌一下,接着裝進膠囊裏包裝好就算完事了。
稍微專業一點的造假人員,可能還會準備一下攪拌機、上色機、烘烤機等設備來提高效率。
至於那些搞不到西地那非的人,也有辦法,他們會買來含有西地那非的藥物,然後在加工點把藥物磨成粉,再跟麪粉和澱粉混合在一起。

當然,這些製作出來的產品通常不會直接叫“偉哥”,而是採用更加浮誇的名字,比如**“九鞭補腎王”“黃金瑪卡”“蟲草強腎王”……**
這些暗地裏流通的壯陽藥五花八門,但成分基本上都一樣,充分體現了科技以換殼為本,“這些包裝盒也是偽造的,有些連説明書都一樣……憑着相同的配方,竟然能供應給下家41種所謂的壯陽藥”。

不僅如此,這些土法制造的壯陽藥都非常自信,包裝盒上經常寫着“無任何副作用”,甚至承諾“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均可服用”。但事實恰好相反,有相當一部分造假者之所以暴露,都是因為購買者吃完之後覺得不舒服才報的警。警察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消費糾紛,結果一查居然是一條大魚。
今年3月份,重慶一位市民在成人用品店購買了一盒“黃金偉哥”,結果吃完之後身體很不舒服,去檢查後醫生診斷其患有心臟衰竭,但是他之前根本沒有心臟問題,於是懷疑問題就出在“黃金偉哥”上面。經過化驗,這個“黃金偉哥”中西地那非成分含量達399mg/g,是國家推薦醫用劑量25mg/g的16倍。
所以很多時候,服用這些野路子的壯陽藥就跟開盲盒差不多,你永遠不知道吃下去會有什麼效果。

還有一些造假者乾脆什麼有效成分也不加,反正也不指望什麼回頭客,亂加東西説不定還會吃出問題,乾脆直接用澱粉甚至滑石粉作原料,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這種假壯陽藥的危害主要來自骯髒的生產環境,它們基本上都是在租來的倉庫或者民房生產的,裏面的衞生條件別説做藥了,就是做飯恐怕也沒人吃。

當然,這些屬於常規套路,還有一些搞不來西地那非等原材料的人,開始各顯神通。
南京一對製作假壯陽藥的夫妻為了方便發貨,自己專門開了一個快遞點,至於造假的原材料,則是味精,大概是聽信了所謂味精壯陽的傳言。

加味精還不是最狠的,泉州警方在調查一起製造和銷售假藥案件時發現,製造者使用的原材料居然是玉米麪、澱粉,再加上老鼠屎,“他們有內部羣,在內部羣裏溝通。這個藥就是老鼠屎、玉米麪、澱粉之類的混合而成,沒有什麼藥效,但是他們説也吃不死人”。
至於他們從哪搞這麼多老鼠屎,就沒人知道了。

不管裏面加了西地那非、味精還是老鼠屎,這些假壯陽藥外面都已經包裝得漂漂亮亮,只剩下一個問題:怎麼賣出去?
3
想要開始賣,製造假壯陽藥的需要先跟賣假藥的接上頭。
有些人生產完包裝好之後,會把這些以假亂真的壯陽藥帶到各種性保健品展銷會上推銷,等到會上成功跟買家搭上線,就可以開始通過物流發貨了。

只不過這種方式比較低效,畢竟展銷會不是每天都有,就算有也不一定能碰到合適的買家。於是這些人又在合法的展銷會之外,發展出了獨立的地下保健品交易會。
這種地下交易會一般分成兩步。第一步是“場館會”,造假者會在合法交易會的場館內外散發各種傳單和名片,尋找那些有意向的潛在客户,如果有人想搞這個,自然會聯繫他們。等到大家確認過眼神,就到了第二步的“賓館會”,雙方會在小賓館裏面自己召開的內部展銷會,商量一下具體怎麼合作。

一旦接上頭,“賓館會”就不用再依賴合法的展銷會了,通常都會有專人負責組織,每個月開一兩次,地點也不固定,雙方會通過內部人士、聊天軟件確定時間和地點。
除了拿貨之外,這些人還會在“賓館會”上切磋造假工藝,交流假藥的成分和用量,或者相互學習怎麼逃避市場監管和公安機關的打擊。

雙方接完頭之後,就要賣貨了。
最原始的方法,就是直接在街邊叫賣。
前面提到的自貢案件,最開始就是因為有羣眾舉報,説一名商販在多個鄉鎮市集銷售所謂的國產“偉哥”,吸引中老年人去購買。這種流動性的攤位如果不是被舉報,很難被發現。

2021年初至2021年8月期間,被告人江某某從成都五塊石、長寧縣等地的地攤上,以3元、5元不等的價格購買了“美國偉哥”、“美國腎黃金”、“鹿茸腎寶”等保健品後,在珙縣巡場鎮、長寧縣花灘鎮等地擺攤銷售。而他之所以被抓,是因為剛好被巡查的民警逮了個正着。
除了擺地攤之外,假壯陽藥最重要的出口就是街邊不起眼的保健品店和成人用品店。
這些店通常都在人流量比較多的十字路口,門面很小,招牌也不起眼,只有到晚上才會亮起花花綠綠的LED燈。

跟流動的地攤不一樣,來這裏的顧客要麼是熟客,要麼是懂點行的,“上來直接就問:有黑金剛、黃金威戈、蟻力神、海狗丸之類的貨嗎?”如果店主拿出來的不是他們想要的貨,他們會非常乾脆地拒絕,“他們會説這個牌子不好用,你拿××牌子的!”
但是,這些壯陽藥的效果根本沒有保證,老闆要怎麼避免有人來砸自己的招牌呢?實際上,這種場面基本不可能出現,“就是沒人上門投訴,説這藥不行,這個原因大家都懂的,沒人會承認自己不行”。
除了這些小店之外,很多正規藥店也會銷售亂七八糟的壯陽藥,畢竟這玩意利潤實在太高了,“這些都是正規藥店,但假壯陽藥並不是放在店內正式的貨架上,而是在有需要的顧客前來諮詢時,店內銷售人員會偷偷推薦、售賣”。
具體場面,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這樣的對話:
你這裏有那個嗎?
你來得正好,最近剛來了一批貨,勁兒特別大!

除了地下接頭一樣的賣貨,還有一些人想出了更加有創造性的賣貨手段——自己架設電台。
上海一位電台資深聽眾就不小心聽到了這樣的“黑電台”,本來他以為只是常見的保健品節目,因為節目剛開始的時候非常正經:“聽眾朋友,這裏是全國169家廣播電台聯播的大型健康欄目——塞北雄男性健康天地,下面我們歡迎中國性學會、中國中醫科學院、首都醫科大學教授,國家保密配方、塞北雄膠囊的首席醫學顧問楊玲(音譯)教授做客直播間……”
但是,後面的內容越聽越不對勁,對話內容“辣耳朵”,越聽越像黃段子,言辭露骨,低俗淫穢,各種“聽眾”通過來電介紹自己“親身體驗的絕佳效果”,竭力推薦大家參與“塞北雄膠囊”大型優惠活動。
這樣的黑電台在全國各地屢禁不絕,各個省市基本上都出現過它們的身影。

這些黑電台的壯陽廣告不僅能被地面上的居民接收到,還把廣告做到了天上。
2014年4月,國航的飛機在天津機場附近幾乎天天受到不明噪音的干擾,機長和地面指揮中心相互之間無法聽清,“急得頭上冒汗”。結果工作人員把聲音降噪處理後發現,機長和地面指揮員耳機裏的這些噪音全是壯陽藥廣告。
估計飛行員也肯定想不到,自己除了應付各種天氣狀況和突發情況,還要小心壯陽藥廣告。
用黑電台宣傳壯陽藥雖然聽起來離譜,但是效果卻相當不錯,有人半年時間就賣出去40多萬元的貨。當然,在一羣賣假壯陽藥的人裏面,這個金額算是零售水平。

根據《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條的規定,生產、銷售假藥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罰金;對人體健康造成嚴重危害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致人死亡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但是對於這些數量多、規模大、影響範圍廣泛的假壯陽藥,平常很少有人會注意,就算真的聽説有人買到或者在賣這些東西,往往也不當回事,最多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一笑了之。
這種態度很大程度上來自“壯陽”兩個字。而普通人迴避、遮掩的態度既助長了地下市場的瘋狂生長,也為其提供了天然的保護層,很少有人會承認自己需要買這個東西,至於承認自己買到假貨的人就更少了。
於是這個龐大產業的嚴重性,就在嘲弄的氛圍裏消解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假藥販子們每天在努力地賣藥,並且寫下打油詩來勉勵自己更努力地賣藥:“點點滴滴都需錢,花錢方知掙錢難。辛辛苦苦一天天,人生如夢又如煙。”
參考資料:
澎湃新聞:《“壯陽假藥”十年難禁!黑作坊接訂單,網銷甚至“出口”》
變革家商業內幕:《內部人揭秘“壯陽藥”內幕,你還相信百度搜索排名?》
新華社:《賓館開會“接頭”,藥房“掩護”出貨——有毒有害保健品亂象調查》
封面新聞:《5000多名老人買的成人“保健品”竟是澱粉加偉哥 生產作坊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