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裏的曙光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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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物是我們祖先聰明智慧的結晶，藴含着大量歷史、藝術、科學等文化信息，是不可再生的珍貴資源。本文摘自《中國國家歷史》第29期，邀請中國國家博物館齊吉祥講述中國國家博物館珍藏的一級文物，在講述文物故事的同時，力求史物結合，以物敍史，以物證史。

　　前文鏈接：文物裏的文明

　　

　　中國國家博物館 齊吉祥

　　玉琮王

　　自從有了人類，人就和石頭開始了不解之緣，用石頭制工具、造兵器、壘房子、鋪道路∙∙∙∙∙∙人們在和石頭打交道的過程中，發現有些石頭特別堅硬、晶瑩，有的還有漂亮的顏色，這類石頭，引起人們格外喜愛，後來，就用“玉”來稱呼它們。東漢，一位叫許慎的大學問家，在他著的書中説“玉，石之美者”，這代表了古人對玉石本質的認識：玉，是美麗的石頭。可是，不論多麼漂亮的玉，如果沒有人進行加工，那它們還只是純天然的美石，只有當人對其進行琢磨，注入文化的元素，它才成為物品，成為藝術品。2400多年前的《禮記》説“玉不琢，不成器”，這既強調雕琢的關鍵作用，也從此有了“玉器”一詞。

　　我國有非常豐富的玉石藴藏，玉石產地多達200多處，崑崙山脈是世界最大的玉石產區。最新考古成果表明，距今約8000年的時候，在今內蒙、遼寧等地就有了玉製品。原始社會時期的玉器，先是一些工具和飾物，進而製作的玉器則大多和祭祀天地、神靈有關，頗具神秘色彩，這件玉琮王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它於1986年，在浙江杭州餘姚良渚反山墓地中出土，現在浙江省博物館展出。

　　玉琮王 （高8.8釐米  重6500克）

　　這件玉琮呈外方內圓，中部有一個大圓孔的矮方柱體。從圖中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件玉琮的方形體上有三條切割線，把玉琮分成了相等的4節。出土時，它平整地放置在墓主人頭骨的左上方。因為它是良渚遺址出土的幾十件玉琮中最大、最精美的，所以有了“玉琮王”的美譽。

　　玉琮是做什麼用的呢？東漢鄭玄註解《周禮》“六器”時説“禮神者，必象其類，璧圓，象天；琮八方，象地……由此可知玉璧和玉琮是古人祭祀天地時的禮器，用玉璧祭天，玉琮祭地。但玉琮王不僅僅是祭地，中國古代宇宙觀的核心是天圓地方，曾有“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之説，而玉琮外方內圓，具有天圓地方的造型，所以，專家們認為，從形狀上看，玉琮將方和圓貫穿在一起，也就是把地和天貫通起來了，中間的圓孔，則是主持祭祀者用來溝通天地人神的通道，於是玉琮王又成了天地貫通的象徵。

　　玉琮王上的紋飾與常見玉琮的紋飾有很大不同，因此也引發了熱烈的探討。最引人關注的，是在每面中間那豎直部分上下各有一個被稱為“神徽”的圖像，4個面共有8個這種圖像，它們形式基本相同，只是在雕刻的深度、大小有微弱差異。每個圖像由上下兩部分組成：上半部分由上向下看，先是一個介字形冠，冠上刻着單線和雙線組合的放射狀羽毛，所以這冠稱為“羽冠”；接下來是一張倒梯形的臉面，圓眼睛、寬鼻子和露着兩排牙齒的大嘴；再下面是平舉的雙臂，肘向內彎，五指平張叉向腰部。看到這，你可能有了結論，這上半部分明顯是一個插着腰，戴着帽子的人呀。那下半部分呢，看上去是個怪獸，那兩個大圓圈代表眼睛，中間是大寬鼻子，寬闊的嘴巴內是一排向上的獠牙，雙腿向內彎曲，腳為三爪的鳥足。由於每個畫圖像，只有約3釐米高、4釐米寬，用肉眼很難看清所有細節，藉助放大的線圖，才能看個清楚。

　　玉琮王上的紋飾

　　這圖像究竟是什麼人、什麼獸呢？專家們有着各不相同的多種解説。有的説，上半部分是太陽神，那羽毛狀的線條是太陽的光芒，而下半部分則是馱着太陽神的瑞獸；有的認為上半部分是盛裝打扮的巫師，下半部分則是巫師的助手——神獸，它可以協助巫師溝通天地；還有的説，上半部分是人和鳥的結合體，是巫師（應該也是統治者）在薩滿儀式中與神鳥溝通結合，成為“人面神鳥”，下半部分是獠牙神獸，是天極之神的動物形象，整體表示神鳥馱負神獸，維護天體正常運轉。還有一些，就不一一列出了，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些説法中，哪一個更符合或更貼近良渚先民的本意。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它反映了良渚先民的精神信仰，他們認為天上有威力無窮的神靈，於是，當年良渚的王，要在祭祀大典中，藉助玉琮營造神秘色彩，表示他有能力溝通天地，顯示神權與王權的統一，達到維護權利的目的。

　　説到這裏，需要補充一點的是，出土這玉琮王的良渚反山墓，是良渚一座高等級的墓葬，以這個墓為中心，還有一系列的墓葬。但反山墓的隨葬品數量最多、品種齊全，而且紋飾最精美，多件玉器上都雕刻着神人獸面紋。在該墓出土的文物中，還有一件被稱為“玉鉞王”的，鉞原本是古代的一種兵器，像今天的長柄斧頭一樣用於砍殺，這件玉鉞王則是象徵權威和地位的重要禮器。綜合考察該墓的形制和出土物，人們認為墓主人很可能是良渚的一位國王。

　　最後要講的是，良渚古城內除反山墓地外，更多的是一些小墓葬，墓主人為當年的社會底層，墓葬的情況反映當年已經有了明顯的階層分化。再者，良渚古城還有祭壇和宮殿區等建築基址，整個古城的面積約290萬平方米。圍繞古城的，是東西寬約1500——1700米，南北長約1800——1900米的土城牆。城的北面和西面還有11條堤壩，是既能防洪，又有運輸、灌溉等綜合功能的水利工程。經科學測定，良渚古城的時間，距今約5100——4700年。2019年7月6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43屆世界遺產委員會通過決議，將良渚古城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這意味着它所代表的中華5000多年的文明，在國際上得到廣泛認可，從此我們常講的中國有5000多年的文明史，終於有了考古實證和學術支撐。

　　玉龍

　　你唱過龍的傳人這首歌嗎？歌詞中説“古老的東方有一羣人，他們全都是龍的傳人”，咱們都是這一羣人中的成員。為什麼説我們都是龍的傳人，龍怎麼有這麼大的威力？龍在什麼時候來到這個世界，它當時是一副什麼模樣呢？讓我們從這條玉龍講起，來一一説明這些問題吧！

　　

　　玉龍（高26釐米）

　　這條玉龍是1971年在內蒙古自治區翁牛特旗三星他拉出土的，距今約5000年，由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並展出。你可能感到，他和自己在古代建築，以及繪畫、雕刻等藝術品中看到的龍的形象，可太不一樣了，它沒有角、沒有爪、也沒有排列整齊的鱗片，這是因為龍也有一個發展演變過程，這條玉龍處在龍的初始階段，所以在形態上和後世的龍有很大差異。它整體形狀很像漢語拼音字母裏反向的c字，於是，專家稱它為c字龍。它是用墨綠色玉石琢磨而成，嘴巴向上撅起，細看就會看到正面有兩個對稱的圓洞，那是鼻孔。一對梭形的大眼睛，顯得炯炯有神。從額頭到頸後披着長鬣，長鬣的後部向上捲起，頗有一些動感。它身體的正中有一個小穿孔，是懸掛時穿繩索用的，有人曾做過試驗，把繩子從小孔中穿過，將玉龍懸起，它的首、尾剛好呈向下的水平狀態，這表明這個小孔的位置，選的非常合適。由於它是目前所知最早的玉龍，所以又有“中華第一玉龍”的美稱。

　　看到這裏，不知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在真實的動物世界中並沒有龍，我們的遠古祖先，為什麼要創造這麼一個異常神奇的動物呢？那是因為，當時沒有什麼科學知識，人們對許許多多事都無法理解，例如為什麼颳風，為什麼下雨，太陽為什麼升起又落下？人們不單是不明白，有時還要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恐懼，深夜轟鳴的雷聲和突然出現的閃電，很可能把人們嚇得抱成一團。面對諸多不明白，人們就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以為一定有一種特別神奇的東西，在支配着各種事務，於是，就在人們的腦海裏產生了各種神靈，其中就有龍。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龍是管下雨、管水的神靈。由於人們將希望、企盼都寄託於各種神靈，結果就衍生出很多祭祀活動，這件玉龍，很可能就是人們為了風調雨順，有個好收成，而進行祭拜用的。

　　龍為什麼被古人視為雨神、水神，這玉龍的身軀為什麼又很像蛇？要説明這個問題，就要從龍的起源講幾句了，我們現在講的這件國寶叫“中華第一玉龍”，而不是“中華第一龍”，這就暗示你還有比它更早的龍，你想過這一點嗎？1987年在河南濮陽一座距今約6500年的墓中，發現了用蚌殼擺塑的一條龍和一隻虎，那條龍的體態是揚子鱷，專家們稱它是“中華第一龍”，揚子鱷怎麼成了中華第一龍呢？原來，當天空陰雲密佈，江河湖沼上霧氣迷茫時，揚子鱷往往會在水中伸出頭鳴叫，我們古代的祖先，便認為是龍在吞吐雲霧，並引發下雨，於是，揚子鱷就成了最早龍的一種起源，這也是龍被稱為水神，雨神的原因。由此，也導致以後的神話故事中，龍王龍宮都在大海之中，孫悟空不就是從東海龍王那裏，得到了金箍棒嗎？

　　隨着時代的發展，龍的形象也有了變化，人們將對蛇的敬畏，上升為龍神靈崇拜。古人所以敬畏蛇，同蛇的習性有關。大家知道蛇是沒有腳的，可又能迅疾的遊動，今天，咱們知道了它的生理結構和遊動的原理，就不以為怪了。可古人不行，他們看到的雞狗豬牛羊，都是因為有腿腳才能奔跑，當他們看到沒有腳的蛇扭動着身軀，在眼前迅速消失時，感到非常奇怪，他們看到有的蛇還能在水裏自由自在地快速遊動，就更覺得有些神奇了。再者，當他們覺得閃電的形態，很像蛇扭動的身軀時，就把對蛇的種種不理解匯合起來，萌發成一種想法，認為蛇是神靈，便把蛇崇拜成神，也就在這種基礎上，一種似蛇又非蛇的神靈——龍，就生成了。

　　既然是人們由想象形成的神靈，自然要對它盡情地進行美化、神化，於是現實動物中一些格外重要、格外引人注目的部位，逐漸移到龍的身上：梅花鹿的犄角，雄鷹的利爪，魚的鱗片，都成了龍的組成部分，最終，龍就成為了咱們在許多藝術品上看到的那種形象。

　　隨着龍形象的變化，龍的作用也大不相同了，封建帝王，看到龍深受人們崇拜，為了加強他們的統治，便靈機一動，將自己説成是龍的化身，稱為“真龍天子”，他們穿的衣服也成了龍袍，他們住的地方也到處繪畫着龍、雕刻着龍，北京紫禁城的太和殿，裏裏外外居然裝飾了12654條龍。

　　封建帝王被人民徹底推翻後，龍成為了一種象徵，一種無所畏懼，敢於戰勝一切艱難險阻的精神力量的象徵。稱我們是龍的傳人，就是表明我們有奮勇搏擊的精神力量。斗轉星移，我們祖先所創造的龍，至今仍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仍為廣大人民所喜愛，仍然能從心底喚起民族的自尊心和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