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時期的日本，日本本土平民真的是無辜的嗎？_風聞

寢室夜聊聊到這個話題，室友認為日本本土平民不知道真相，他們沒有錯。

但也有的覺得無論他們的主觀意願如何，他們是日本發動這場戰爭的基礎。

我本來不想參與，但是舍友不停cue到，我就引用一下比我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人的説法吧。

在民眾和戰爭起源關係上，當代最著名的學界‘大嘴’（之一）是Eri Hotta，一個寫着寫着把自己寫得邊緣化的朋友，一個著名（但是和主流觀點認識相左）的泛亞主義歷史學家。Hotta呢，長期強調不能忽視日本社會的整體極端化（對比Nish和Best的，‘不能忽略個人對歷史的影響和戰爭爆發前最後一程的歷史偶然性’），乍看之下此人應該是支持國民有罪論的一員。但是在13年的《1941》裏面討論了東久邇宮稔彥王在戰後有關人人有錯的論調的時候，Hotta説：

‘···這種説法有一定道理···但是，強調每一個日本人都應該為戰爭負責，他事實上在暗示沒有人要為戰爭負責，模糊了那些在關鍵決策中把日本帶入了戰爭軌道的領導人們的責任。’

這個問題的‘字面答案’非常簡單：就是不無辜。普通羣眾要負有‘一定的’責任。無論是戰爭中的暴行還是在戰爭之前對戰爭的鼓吹，在民間都是有基礎的。認為民眾‘完全不知道戰爭的本質和戰爭中的暴力’是錯的，很大一部分人知道（哪怕相當一部分不完全瞭解/不接受其殘酷到何種程度），而其中一部分不在乎。

問題在於：戰爭的爆發（以及戰爭以這種形式爆發）是不是民眾的‘主要’責任。

究竟是洶湧澎湃的民意裹挾着政府決定擴大中國戰爭、染指法屬印支拿、最終偷襲珍珠港/馬來亞；還是精英階層有意縱容甚至鼓勵其掌握的學會、報刊去滋養極端主義思想、鼓勵仇恨、煽動擴張主義情緒——來為自己的行為提供支持？

‘人人有罪’究竟是在反對那些支持戰爭，躲在‘人民無罪’背後逃脱責任的人——還是説通過這種‘有罪-無罪’的二極管定義，那些真正要為戰爭負更大責任的人在逃脱自己的罪行？

普通人，並不無辜；但是他們的罪行不應該和戰爭真正的發起人，以及真正在戰爭中作惡的人等同。即便是沒有民意支持（大正民主期間甚至喜重郎國際主義期間也確實沒有什麼那麼極端的問題），擴張主義者也會製造支持，而在舊日本政治系統下，普通人缺乏任何力量來阻止其為所欲為。所以雖然普通人不是無辜的，真正讓戰爭打成這個樣子，真正讓戰爭殘酷到這個樣子的，仍然是那些有組織有計劃，掌握了發聲渠道和決策權的人。

一個從小到大安分守己為帝國勝利拍手叫好、認定米英中荷包圍帝國蘇俄威脅帝國非擴張性戰爭有我無你不能倖存的普通人固然可哀；但是那些負責着普通人教育，掌管着媒體，有切切實實決策權做出決定要發動戰爭的人——和那些在戰爭中確確實實手持刺刀屠殺平民和降兵的人，可恨。

藏身在‘普通人有罪無罪1或者0’背後，不去深究造成這種情況的本質原因，歷史就會重演。

很早以前（想不起來在哪裏了）我寫過：‘所有的錯都在希特勒，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和‘全日本人人該死’沒什麼本質區別。這都是‘急於確定一個責任主體然後拋之腦後’。‘問題出在哪裏’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而且作為歷史經驗很重要。急着找個東西恨無助於避免悲劇重現。

可惜的是，很多人不理解自己口中的‘羣眾/人民’究竟是什麼或者説做不到真正理解尊重‘人民’——羣眾力量大於天，但是每個普通人的力量是很小的。普通人在時代面前就是一粒沙，疫情之後這一點應該很明顯了才對。當然‘弱小’不代表就可以免罪。普通人並不無辜。但是那一個個沒有決策者權力（和權利）的普通人嗎，不應該在出了問題以後和那些隻手遮天的人分擔一樣的責任。因為如此，那些真正有責任的人，才喜歡強調‘本土平民不無辜，人人有責’。本土平民多少人，當然tm的不無辜，當然有巨大的責任，但是太正確的話等於廢話。決策的時候我大本營閉門議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內閣閣員和極端主義學會相互勾結——出了事了打開門全國有罪？

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