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越過重山:一個貧困縣的足球教育實驗_風聞
懒熊体育-懒熊体育官方账号-从商业财经角度来解读体育事件,还原一个好故事2022-12-01 07:46
網絡上關於“鄒夢瑤”這個名字的信息並不多,百度百科頁面只有寥寥數語介紹。有人稱這個2004年出生的陝西姑娘是孫雯和王霜的接班人,被傳播得更廣的畫面,是2019年U16女足亞少賽三、四名決賽中,鄒夢瑤在30米開外轟出一腳世界波,幫助中國女足2:1絕殺澳大利亞奪得季軍。那場比賽,鄒夢瑤的同門同學師曉敏攻入了另一粒扳平比分的進球。

▲2019年,鄒夢瑤(左)和孫雯一起拍攝宣傳片。
關注女足的球迷也許知道她們來自陝西漢中,對更多的細節則無從瞭解。背後的故事如同這個培養出多位國字號球員的漢中縣城留壩一樣,隱藏在秦嶺南麓的深山之中。
留壩面巴蜀而背秦川,歷史上素有“秦漢咽喉”之稱,漢初名臣留侯張良曾辟穀隱居於其境內紫柏山。留壩的許多地名仍沿用着古名,如武關驛鎮、青橋驛鎮、馬道鎮,鎮和鎮之間沿着山路盤旋鋪開。由於地理環境和交通限制,留壩是陝西省GDP倒數的小縣,近年來勞動人口不斷外流,如今常住人口只有3.5萬人。
這個人口數據,對於高淘汰率、低成材率、需要龐大金字塔基人口的足球運動來説意味着什麼?留壩全年人口出生率為8.62‰,意味着:一個自然年份,只能從兩百多個孩子中進行選材。

▲本文作者拍攝於留壩縣城。
鄒夢瑤、師曉敏以及入選了今年U20國家女足集訓隊的趙欣悦、劉曉樂等球員的出現,與其説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偶然,不如説是一所縣中學的教育實驗——它關於留守兒童受教育的現狀,關於縣域教育的自救,關於校園足球的探索,關於勞動人口的迴流,乃至關於一座林業為主的貧困縣能否依託足球走出一條產業突破之路。
01
“沒有運動傳統,又缺乏場地,為啥要搞校園足球!”
為什麼要搞校園足球?這個問題,時任留壩縣中學校長陳軍需要無數次地去向家長回答,向學校老師解釋,如今面對媒體,他再一次講述起了這個故事:一切要從2009年他去上海的調研經歷説起。
當時他看到上海的一所幼兒園裏,孩子們踢足球、打籃球、玩滑板,活力十足。“留壩的娃娃在做什麼?”回去後,他走訪了縣裏幾所幼兒園,孩子們都揹着手坐在教室裏看動畫片。教育理念的差異讓陳軍反思許久。
當時的留壩是國家級貧困縣,教育底子薄,師資力量弱,成績好的學生向北可以去寶雞求學,那裏有幾所陝西省重點中學,向南可以去漢中市區,縣裏留下來的留守兒童很多。
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林小英長期調研和關注“縣域中學塌陷”現象,她將縣中教育現狀比作一場賭局,在優質生源紛紛離場的情況下,桌上剩下的人是如何賭下去的。林小英曾在陝西某縣調研,當地十幾個校長聽説後自發結伴來找她。校長們説,這個鎮上大多是留守兒童,成績好的學生基本走了,剩下的孩子需要的教育可能迥異於“精英教育”,他們可能要學會面對不能考入高校的現實。
這正是留壩縣域教育所面臨的現實。
陳軍曾在接受新華社採訪時説道:“留壩縣中學接收了幾乎全縣的適齡高中生,高考上線率雖然從2009年前後的不足20%提升到如今的30%,但以現有生源質量,升學率很難再有明顯提升。那麼,剩下學生該怎麼辦?也像他們的父輩一樣,結束高中生涯,就困守在秦嶺的重山環抱之中?”
留壩縣中學的數學老師張素洋90年代曾去陝西省青年隊試訓過,不過他沒有選擇走專業足球道路。從師範學校畢業後,他2002年回到縣裏任教,上課之餘經常帶着班裏的男娃娃一起踢球,“教啥都不如領他踢上一節課足球管用,調皮搗蛋的娃,見到你服服帖帖。”張素洋説。
2009年校長陳軍調研回來之後,恰逢漢中市提倡發展女足運動。陳軍與張素洋一商量,決定招募隊員正式組建男女足球隊。“那個時候其實也蠻困難的,他光叫組隊,組隊以後確實也沒有啥經費,”張素洋對我們説,“那時候思路也很單純,就瞎練瞎玩。然後到處去‘化緣’,這個地方人家贊助錢,那個地方出一套衣服。”

▲十幾年前留壩縣中學第一批踢球的孩子。
如今大學畢業回到留壩中學執教的周苗是2009年第一批球員,她回憶説,“當時留壩中學還是土操場,一下雨全是泥。”
陳軍買來200套隊服發給想踢球的孩子,一個學期下來,堅持訓練的孩子就從浩浩蕩蕩的200人減到20人。讓陳軍頭疼的還是理念問題——很多家長擔心影響學習,不同意孩子參加訓練;加上踢球的孩子分散在各個班級,下午訓練時間不得不缺課,經常引起代課老師的不滿。
如今任職留壩縣中學副校長的張素洋説,當時確實帶來一些觀念和管理上的衝突。由於人口基數小,選材面不足,陝西省體育局從河南、甘肅等地介紹了一批小孩,並協作將學籍轉了過來。“但是一些孩子上課就睡覺,到訓練場上他來精神,我們有些老師也很困惑,為什麼要招這樣的孩子?”張素洋説,“我説,這種孩子總要有人教育是吧?都不想去做,都想去掐尖,底下的雜草咋弄。不能説我們做的事情不出成績,就不是搞教育。他的成績可能是隱性的,將來社會少一個違法犯罪分子,不要走上歧途,這也是教育。”
張素洋的哥哥張素春曾任留壩縣火燒店鎮小學校長,2010年,張素春帶着山裏這羣小學生,踢起了校園聯賽。當時球隊裏最小的姑娘一個叫師小敏,還有一個叫鄒夢瑤。
第一次參加全國比賽是在2013年,當時陝西省體育局青少處扶持,張素洋和學校美術老師帶着孩子們坐了二十幾個小時候硬座去秦皇島參加全國青少年“未來之星”陽光體育大會,“第一次在真草上踢,打了全國第十九名。”
到了2014年,張素洋和陳軍商量,能不能把所有愛踢球的年齡相近的孩子集中到一個班,統一學習進度和訓練。加上陝西省足協支持發展陝南足球,從西安調來了執教陝西女足和青訓女足的教練李旦,留壩中學第一個足球班就這樣誕生了。
02
“冒尖的孩子是極少數,你還要看到這些底層的孩子”
李旦是大連人,青年時代效力於陝西省足球隊,退役後從西安體育學院畢業,紮根在了陝西足球。
2014年,41歲的李旦來到留壩,看到陳軍和張素洋兄弟倆對足球的熱情,他被深深打動了。張素洋沒事就開車帶着李旦在山溝溝裏轉,“你們可能想不到這種艱苦,有些孩子家裏還沒有通電。怎麼樣讓這些孩子走出大山,通過文化課畢竟面比較窄,通過足球行不行?”李旦對我們説,他和校長達成了共識,要面向這些農村的孩子選材,給他們打開一扇窗。
鄒夢瑤正是這樣被選拔出來的。2004年出生的鄒夢瑤是漢中勉縣人,父母離異,小時候一直和爺爺奶奶生活。勉縣2012年搞了一次全市比賽,張素春看到了這個孩子,覺得身體素質不錯,讓他來火燒店小學上學,跟着留壩中學足球隊一起訓練。

▲營盤足球基地(攝影:王越洲)。
李旦來了之後,訓練變得更加專業和系統。他選拔了一批零基礎的隊員,從傳接球開始訓練,只用了一年時間,他就帶着女足在陝西省青少年錦標賽上拿到了冠軍,男足拿到了亞軍。拿到全省冠軍後,留壩縣中學有了些名氣,給省隊輸送了一些隊員,鄒夢瑤和師曉敏就在其中。2015年,年僅12歲的師曉敏入選了女足U14國家集訓隊,是當時陝西省唯一入選的球員。這個曾經的留守兒童,因足球走出了大山,甚至走出了國門。
到了第二年,陝西省體育局讓李旦到銅川市去發展當地的足球,陳軍覺得留壩足球才剛剛起步,就這麼撂下不太好,希望李旦能留下來。李旦心裏也捨不得這批孩子,畢竟是他和張素洋挨村挨户選的孩子,最後一狠心,就想幹脆陪着孩子一路送進大學再説。六年一個週期,足球班現在已經到了第八個年頭,李旦依然駐守在這裏,送走了三屆足球班的孩子。
學校也****在對比和論證,怎麼樣把標準和“口子”收好,“裝進來的人,就要對人家負責”。
“我們是兩條腿走路,一條是進專業隊,一條是通過踢足球上大學。你們提到鄒夢瑤、師曉敏,這是少數幾個冒尖的孩子,但你要看到底下這些沒踢出來的孩子。”李旦説。

今年入選了U20國家女足集訓隊的趙欣悦是漢中寧強縣人,小學時期和留壩踢比賽時被教練選中,另一個同樣來自寧強的女孩沒踢出來。“唉,這裏頭很曲折,”張素洋嘆了口氣,“那個時候能叫自己的女兒出來踢球的,家庭條件非常不好,除了我那幾個侄兒侄女,其他基本都是單親、留守、沒人管,男娃娃甚至都是問題少年。家庭條件好一點,不讓女娃踢球。”
張素洋也在不斷問自****己,我們搞足球到底是為什麼?很多人的評價依據是你們考上多少大學,你們送了多少國家隊隊員,送了多少省隊隊員,全運會給陝西做了多少貢獻,這是可以衡量的。但是他們面對的大多數是踢不出來的人,足球運動一項殘酷的、淘汰率極高的運動,可以説比高考殘酷多了。
英國足球記者邁克爾·卡爾文做過一個追蹤報告:在150萬接受過青訓的小朋友中,最終成功在英超出場的人數是180人。成材率是0.012%。入選過中國國青隊的男足運動員朱寶傑曾在2018年接受採訪時透露:以前在申花足校同期的400多名球員中,如今只剩下4人還堅持在職業賽場。
換句殘忍的話説,留壩的教練們也清楚,面前的大多數孩子,實際上是踢不出來的。“説個難聽話,踢球就是讓這些孩子找個樂子,坐得住,學得進去,這樣自己的人生就能多一種方向。”張素洋説。
教練們沒少在這些“沒人管”的孩子身上花心思。有的男娃坐在在班裏,課就沒法上,得通過足球教會他守規矩,懂禮貌。有個女娃父母離異,媽媽為了拿彩禮錢,不顧女兒才上初中的年紀就叫回去結婚。張素洋硬是把娃領回來,孩子的媽媽在電話裏揚言要“砍了他”。還有個女孩學習很糟糕,性格也比較木訥,在隊裏常年只能踢替補。有時隊里正在訓練,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
還有重傷的球員,如腳踝韌帶、膝蓋十字韌帶斷了。任何運動都會有風險,他們選人的時候跟家長溝通過,學校做好了營養、保險、體檢等一系列保障,如果受傷一定盡力去解決,大多數家長都能理解。不過這麼多年也發生過一個家長要告學校的案例,膝關節做了傷殘鑑定,現在他媽媽看到張素洋像看到仇人一樣。
最嚴重的是有一次,一個女足隊員被鏟到了跑道上,撞到後腦勺,當下身體抽搐,當時被救護車拉走後診斷是顱內出血。差點嫁人的那個女孩骨折過一次,送回去也沒人管,張素洋的妻子把她接到家裏照顧了好幾天。
像這樣的家庭情況不在少數。“退無可退,”張素洋説,“你説把他淘汰了不要他了,他到哪去?他跟你已經踢了這麼久了,你跟他説,你不適合幹這個事情,你練不出來,這不是把人家毀了。”
**“我們的目標是一個都不能少。”**李旦接過話頭。
03
貧困縣的足球名片
這段時期,球隊羽翼漸豐。2018年第十六屆陝西省運動會上,李旦帶着這批孩子拿到了陝西省運會女足冠軍,男足拿了亞軍,為漢中市創造了省運會三大球項目的最好成績。
當年的陝西省校園聯賽,這支隊伍依然是冠軍,這已經是留壩女足連續三年奪得省校園聯賽冠軍。第二年,高中女隊獲得全國高中組女子協會杯第五名,初中女隊獲得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挑戰賽第八名。

▲球場上正在訓練的留壩女足運動員(攝影:王越洲)。
留壩足球在全省乃至全國的名氣一點點起來了,後來足球班越來越多,隊伍戰線拉得越來越長,從13歲到19歲,男女隊都能單年齡成隊,這在全國都非常少見。當時漢中市政府撥出了專款解決隊內經費緊張的問題。
2017年開始,留壩縣政府多方統籌資金,整合資金1.24億元,在距離留壩縣城30多公里的營盤鄉,先後建成6個標準足球訓練場和1個可容納2000人的標準足球比賽場、8棟運動員公寓、1棟運動員餐廳等基礎設施,可滿足800餘名隊員全天候訓練。
坐在運動員基地的圖書館裏,李旦向我們回憶,“當時我們真是赤手空拳,以前足球場的那個地方是河道,全是大石頭,咱這都是包穀地,當時我們沒有這種基地,在學校裏堅持了多少年。”

青訓和賽事等大型體育活動帶來了運動員、教練員、學生家長等多個年齡段的消費羣體,僅2022年暑期,到營盤村參賽和集訓的運動員、教練員、球員家長等達到3萬人次。2021年陝西西安全運會之前,水慶霞教練帶領中國女足奧運聯合隊在營盤足球基地封閉集訓近一個月。基地將女足姑娘們的簽名合照掛在一進門的大廳處,一進門就可以看到。

▲2021年8月,中國女足奧運聯合隊來到營盤足球基地封閉集訓。
10年前,營盤村是留壩最偏僻的村落之一,山高路遠,交通不便,村民人均年收入不足2000元。2018年至2021年,因青少年足球運動的廣泛開展,帶動了營盤村服務行業的發展,農家樂、民宿、餐飲、商户等業態為村民提供就業崗位120餘個。在場地邊,張素洋指着一位場地管理和維護人員,對我們説,“他就是營盤鄉人,他女兒也在隊裏踢球。”


▲通向足球場的小路兩側種着一片大波斯菊。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再次聊起留壩當初為什麼要發展足球的質疑聲,現任留壩縣政協副主席的陳軍這樣感嘆。陳軍將留壩校園足球模式總結為“1352”模式——一所中學、三所小學、足球佔中小學特色項目五成比重、兩所幼兒園,“1352”模式為足球隊伍的壯大培養了生力軍。
後來,差點嫁人換彩禮的女孩考上了山東理工,那個總是躲在角落哭泣的女孩考上了聊城大學,她小學老師甚至都不敢相信這件事。還有一個以前經常打架鬥毆的男孩也考上了大學,他特意回來感謝張素洋和李旦,“如果不是你們,我現在100%在監獄。”
和前文提到的周苗一樣回到留壩的女孩還有萬璐,她也是留壩縣中學第一屆足球隊隊員,從操場的泥地裏一路踢到了陝西理工大學。畢業後,萬璐回到留壩,在江口小學做體育老師,執教兩支球隊,同時她還兼任留壩縣足球協會主席,平時要參與陝西乙級聯賽和教練員培訓等組織工作。

▲營盤足球基地運動員公寓。
截止到今年,通過足球特長考上大學的孩子正好70個,前後拿到足球運動員等級證的有200多人。“6年下來,這些孩子基本上都上了大學。今年北師大一個,北體大三個,同濟一個,西北大一個。”李旦如數家珍,“我想這個升學率、成材率肯定要比平行班高得多。”
04
寒門能否再出貴子?
不久前,留壩女足參加了在蘇州進行的第一屆中國青少年足球聯賽(女子U15組全國總決賽),也成為唯一一支闖進全國總決賽的縣級中學球隊。
但一些殘忍的對比讓人無法忽視。上海球員一人一天的伙食標準是280元,張素洋苦笑稱留壩的球隊是“麪皮子球隊”,“咱那小孩眼睛都看傻了,哪見過這麼多好吃的東西。”
“隊員出去一站隊,人家一碼這麼高,咱這麼高。”李旦用手比劃着,“上海U15一個隊的教練員十幾個人,助理教練是從日本請的,守門員教練都倆,比我們全校200多隊員10來個隊伍的教練員人數總和還多。”

▲U15賽場上的留壩女足隊員。
**經濟上的差距在球場上極大地凸顯了出來。**面對上海女足,留壩女足拼到了最後,輸了一個0:9。張素洋談起這一次的成績,“咱最後拿到第十四名,你不要小看這個名次,這個級別的隊伍在全中國有上千支,而且所有的職業球隊梯隊都來參賽了。”
這一次能去參加比賽,還是陝西省足協出的經費。留壩男足是陝西省亞軍,本來也有參加全國賽的名額,但留壩由於經費不足放棄了參賽名額。
留壩發展校園足球基本靠政府財政撥款。疫情以來的這些年,經濟下行,財政吃緊,縣政府一年撥了10萬塊錢。蘇州這一次的比賽,如果派兩支球隊出去,就要近30萬開銷。加上疫情管控,球隊很難跨市去約比賽,不像西安的球隊,鐵一中、師大附中等學校約球都很方便,坐高鐵半個多小時也能和寶雞的球隊約球。留壩走不出去,別人進不來,今年留壩除了初中女足,其他球隊沒有打一場比賽。“越不打水平越差,要是有足夠的經費,我們過兩年還真是想跟上海隊叫下板。”張素洋説。

天氣漸涼,我們看到球隊孩子們穿的服裝五花八門,因為外出的比賽服裝每一次都會收回來循環使用。“教練員幾個月沒發工資,這咱都不提。”李旦説。不是沒有想過放棄。李旦在西安安家,現在一個多月會回一次家。西安很多俱樂部邀請他過去,待遇也高得多。但是他對這些山裏的孩子有感情,“割捨不下,你走了把他們撂下,確實於心不忍。”他的的確確看到了足球對這些孩子的改變,一到晚上和週末,操場全是踢球的孩子,這些孩子真的喜歡上了足球,從他們的精神面貌、骨骼發育等各個方面,也能看到足球所帶來的回饋。
張素洋回想自己剛剛當老師的時候,也追求高分,但是這十幾年儘教的是這樣的學生,再頑劣的娃娃,在教練手裏頭,“像面一樣想怎麼揉就怎麼揉”,張素洋説,“這不是教育嗎?我們為啥不探索一下中間原因是什麼?”
他曾跟隨陝西省教育廳前往英國考察,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利物浦的看台上,有很多老頭老太太在看球。那個時候他深深感受到了什麼是足球文化。再搞10年、20年足球,留壩會不會也能有這樣的足球氛圍?村裏的老人們會不會來到現場給留壩的足球隊加油?

▲留壩縣城裏踢球的孩子。
在留壩的最後一天,我掃了一輛電動單車,二十分鐘不到就能繞縣城的主幹道轉一圈。褒河從縣城中心穿過,兩側是起伏的山丘,綿延不斷。我所住的民宿樓下有一塊條件不錯的五人制球場,免費開放,有很多孩子來到這裏踢球。這也許也是足球帶給這座小縣城的變化之一。

2019年,鄒夢瑤和師曉敏從亞少賽回來之後,留壩縣委宣傳部、教體局、旅遊局和留壩中學專門做了一場慶功座談會。縣領導、家人和同學簇擁在四周,兩個女孩笑容靦腆。
那是屬於留壩足球的高光時刻。會不會再有,誰也不敢拍着胸脯打保票。張素洋心裏很清楚,造就一兩個球星的路上,絕大多數人都要悲壯地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