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個瞬間,你突然想打上級醫生?_風聞
我想逗乐这个闷闷的世界-搞笑博主、医生-愿世界更欢乐2022-12-09 14:18
前兩天,我正在值班的時候,手機響了一下,我打開一看,原來是師兄弟的羣裏,師弟突然@我。

啊,那躁動的青春回憶,突然如潮水般向我洶湧襲來。
攥緊的拳頭、滿腔的怒氣、叮咚作響的監護儀,按壓一晚上搶救回來但生存機會渺茫的病人。
一幅幅畫面像放電影一般在我腦海中閃現。
那時,我差點揍了上級醫生,一個帶組的副主任醫師。
當然,差點的意思是,最後還是沒動手。羣裏的兄弟們幫我回憶起了具體的細節。

另外一個主任,看情況不對,趕緊讓師弟把我架出了監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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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這麼一個風度翩翩、沉着冷靜、性格沉穩的老好人,怎麼竟然會想上去給上級醫生一拳呢?
事情要從一個心臟病人説起。
6年前的一天,我還是一個心臟外科的碩士研究生,平時當做住院醫用,跟着J老師。
J老師怎麼説呢?
手術水平不太穩定,有時候開的非常順利,病人恢復的很快,有時候又開得不太好,病人術後恢復很差。那次,他開了一台心臟手術,具體什麼手術我也記不清楚了。
只記得,病人開完刀後情況很不穩定,各項指標一天天惡化。
終於輪到我值班這天,眼看着病人情況不妙,我搬着個小板凳坐在病人旁邊。其實,我心裏明白,自己能做的也不多了,該用的藥都用了——血管活性藥劑量已經很大了,抗生素是最高級別了。
即便如此,病人的血壓還是頂不住,經常出現血壓波動。
很不妙,有可能這一晚就不行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眼看着血壓一點點掉下來,上調血管活性藥已經無濟於事。不行了,要給上級打電話了。
“J老師,監護室那個病人快不行了,您要不要過來看看?”
“啊,情歌啊,沒事,你看着就行,維持循環穩定,活性藥可以再加一點。”他嘴裏咕噥道。
“J主任,來,我敬您一杯酒,您是大醫生,您幹了,我隨意。”
我分明聽到後面觥籌交錯的吵鬧聲。

我還準備説兩句,嘟嘟嘟,電話掛了。
可以理解,畢竟他在不在都一個樣,病人也沒什麼希望了,還不如參加個飯局來得重要,但家屬還是要求全力搶救。
我在牀邊,時不時調調微泵,時不時看看尿量,時不時動動漂導,希望能獲得一點機會。
迷迷糊糊之間,我躺在監護室的椅子上睡着了。
“情歌!情歌!病人心跳停了!”我被護士的喊聲吵醒,一看這個病人的心跳停了,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拆了牀板,開始心臟按壓,讓護士叫來了二線醫生。
CPR、除顫、腎上腺素,一通操作之後,病人的心跳回來了。一看時間,已經早上7點多了。
“病人情況怎麼樣了?”正在這時,J老師走了進來。
“早上心跳停了,剛按壓回來。”我説道。
“怎麼搞的???心跳怎麼停了?昨天不還好好的?”J老師有點生氣地説道。他走到牀邊,摸摸這裏,看看那裏。
“這變温毯怎麼沒開???病人體温都多低了???你們就是這樣看病人的???情歌,我説了你多少遍,要用心看病人,用心看病人,你這樣病人怎麼可能活???”他提高了嗓門,以一種近乎苛求的語氣對我説道。
我無言以對,彷彿病人不好全是我一個小小住院醫的錯,都怪我沒開變温毯。是誰開的刀?是誰負責的診療?是誰在病人情況不好的時候還出去喝酒?
他還不停,一直在牀邊罵罵咧咧。我只覺得自己的怒氣值在飆升,手裏的拳頭越攢越緊。

“J老師,你不能這樣,我看了一個晚上沒睡,病人情況不好你也是知道的。”
“我説你不對就是不對,病人體温都低了,還不開變温毯,不是你的錯麼?”
我忍不住了,只想衝上去給他一拳。旁邊看熱鬧的徐老師讓師弟趕緊拉住了我。

我嘴裏一邊罵一邊被拉出了監護室,具體罵的什麼我也忘記了。但那份屈辱、憤怒、衝動,直到現在我還能想起味道。
當然,最後我們還是“和好”了,我向J老師承認了自己的衝動。
到了最後,羣聊開始變了味兒,大家開始討論起來我能不能打過J老師的問題。
最後的結論高度一致——

我打不過他。畢竟他比我高一頭。
“幸好你被攔住了,不然上去打J老師,結果又打不過,你多丟人啊?”老婆事後評論道。

我突然感到非常幸運。
倒也不是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要真是動了手,恐怕事情會鬧得無法收場,開除不好説,但背個處分是肯定的。
這篇文章除了呼籲大家不要衝動以外,更是希望各位上級醫生要多多體諒下級醫生,少讓下級醫生背點鍋。
構建和諧的上下級關係,你我都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