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就是要看《卿卿日常》_風聞

“可能有人説我做《贅婿》是運氣好，那我就和狂歡者的團隊一起，再來做一個看看。”回憶起最初做《卿卿日常》時的心態，劉聞洋的話裏帶着一些自信與自豪，也帶着一點點年輕一代製片人挑戰舊有秩序的豪賭。

最終，這部同樣來自閲文集團旗下新麗傳媒出品的作品成為了愛奇藝最快破萬劇集，諸多維度上愛奇藝今年的又一爆款，劉聞洋和他的團隊狂歡者“賭”贏了。

昨天，《卿卿日常》以温暖的基調落下帷幕，屬於創作者們的這一段落正式結束。與此同時，愈發成熟的這一團隊，包括背後的愛奇藝與新麗，也早已經投身到下一個“IP改編”的“新造夢故事”當中。

聊起劇集從無到有的思路，不論製片人還是導演、編劇，“反套路”都是相當重要的關鍵詞。

觀眾能體會到這一點，追劇的觀眾會在新角色出場的時候，嘗試猜測他的故事走向，但無論是開始被認為可能是“安陵容翻版”的“郝葭”，還是突然出場的“元英郡主”，都沒有按大家印象中古裝劇女性角色的樣子而展開。

和劇名一樣，另一個關鍵詞是“日常感”。它是觀眾對《卿卿日常》的第一印象。沒有大開大合的情節，也沒有緊張激烈的“宮鬥”劇情，以較為平緩的敍述，講述了新川宮的家庭故事。

而“反套路”和“日常感”，或許也能從劇集內容當中穿透出來，讓“爆款”的誕生形成新的方法論，讓“不是靠運氣”的論斷成為新秩序、新日常的開始，這是國產電視劇行業自己該有的故事。

“我不喜歡‘攢局’這個詞”

劉聞洋是在2020年10月《贅婿》殺青前，接到《卿卿日常》的項目的。和《贅婿》一樣，這也是一個“開局不順”的項目，原著的版權在公司已經擱置了六七年，續簽了幾次，受限於一些客觀原因，始終沒人能啃下這塊“硬骨頭”。

有了做成《贅婿》的底氣，對劉聞洋來説，再做一個難度頗高的、前期沒什麼人看好的項目，是“熟悉的感覺”，也是能讓他感到興奮的挑戰。

“我覺得從來沒有一個項目是全部都弄得特別好，再擺到你面前的，每個項目都會有問題。”1988年出生的劉聞洋，內心裏自然覺得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後輩，後輩一方面有很多東西要學習，另一方面就是不怕，敢衝。

該接就接，確認下來之後，劉聞洋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是：《卿卿日常》應該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從去年3月開始，前後差不多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劉聞洋拉着編劇們反覆討論這個問題。最初確定下來的思路是一定要“反套路”，要踢翻陳舊的東西，創造一些新鮮的：既然大家都喜歡講“宮鬥”，那麼《卿卿日常》就恰恰完全拋棄這一塊，變成一個類似“古裝版女子圖鑑”的故事。

《卿卿日常》開播之後，有觀眾稱其為《舌尖上的日常》。男主尹崢的設定是體弱多病又很挑食，劉聞洋就想到了將“美食”作為劇中重要的線索，用食物的特性，去映射出各種情感、觀念的衝突。“如果你沒吃過酸甜苦辣，你看不懂人生的悲歡離合。”又從來自各地的食物，延伸出了最終呈現到劇中的、龐大的“九川設定”的世界觀。

敲定了主題和載體後，劇本創作就開始啓動了。劉聞洋找了狂歡者團隊內的老搭檔來做編劇，《贅婿》的劇本總監鄭卓羣和編劇紀桑柔、丁璐。他開玩笑地説，“劇本推進得特別順暢，因為編劇都是我們自己人。”

紀桑柔和丁璐是老朋友，從《贅婿》時就開始合作，再加上劇本本身就是輕喜劇的風格，所以創作過程也非常愉悦。兩個人會在創作時互相念給對方聽，有問題的部分再進行修改。例如，劇中螺螄粉、打麻將、吃火鍋等等日常情節，都是她們真實生活中發生的有趣的故事。“我倆都很愛吃螺螄粉，就會開玩笑説，只要我們都愛吃螺螄粉我們就是好朋友。”丁璐説，“可能是因為創作過程很輕鬆愉快，所以作品的氛圍也比較美好。”

劉聞洋坦言，在剛接到這個項目時，他的想法是還只是“能做”，但在看完劇本後，他更堅定了對這個項目的信心，“我當時已經看到現在的結果了，我覺得它肯定能以真誠清新之感打動人心。”

帶着這種異常堅決的信念，劉聞洋開始為自己的角色尋找演員。當時大家都在討論，誰能夠出演男主角“尹崢”的角色。劉聞洋就提名了白敬亭，在他看來，白敬亭是能夠處理和平衡好“尹崢”身上家國大義和喜劇色彩兩種複雜風格的不二人選。

“我們團隊的人都覺得特別對，但也有人説，他不可能接這個項目，因為這個戲從體感上看就是個普通小甜劇，”劉聞洋回憶道，“其實我也覺得機會可能比較渺茫，但作為新麗傳媒旗下影視廠牌狂歡者的領導者，不能説喪氣話，有一點希望就要努力一下。”

去年7月左右，劉聞洋和白敬亭第一次見面。當時導演還沒有確定，搭檔的女主角和其他演員也都還是空缺中。但是因為劇本基礎比較好，在經過和白敬亭的反覆溝通後，男主角的人選終於敲定了下來。

殺青的時候，劉聞洋跟白敬亭説，“沒有你就沒有這個戲。”他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白敬亭的加入，仍然覺得非常激動。“他很適合這個角色，而且他還真的願意跟我一起來冒險，因為他的這種膽量和拼勁兒，讓我覺得他更像‘六少主’了。”

白敬亭飾六少主尹崢｜《卿卿日常》

在尋找導演時，劉聞洋心目裏的人選，一定不是因為表面而喜歡它，而是能夠真正的把《卿卿日常》的精髓表現出來，並且真正相信這部戲背後內核的那個人。因為《卿卿日常》雖然沒有絕對的大情節和場面，但是足夠清新、温暖，這才是它的最大特點。

直到開機前4個月，他想到了趙啓辰，兩人認識十多年，知根知底，劉聞洋認為啓辰最大的特點，正是因為他並沒有長片電視劇指導的經驗，才可以更純粹地將劇本的原本樣貌呈現出來。

劉聞洋需要説服的，“只是”新麗的管理層，以及平台愛奇藝。趙啓辰也提到，很意外愛奇藝和新麗能夠信任一個新人導演，去執導這麼大體量的羣像劇。“可能是聞洋比較瞭解我，他覺得我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又寫了幾年的劇本，對於戲劇有了一定的思考，對於角色也有共情和同理心，所以才想到把項目交給我。”

在愛奇藝高級副總裁楊蓓的印象裏，劉聞洋應該也是個“很不一樣”的製片人。當時《贅婿》啓動時，楊蓓用“這個年輕人”來形容當時到訪的劉聞洋。“他端着電腦一直跟在我後面，一直在講要把《贅婿》做成一個怎樣的故事。”這一幕也成為了《贅婿》創作幕後的經典畫面。

“我根本不給她講我們這個戲有多少集，什麼風格，什麼類型，有多少預算之類的，我就一直在講這個故事。”劉聞洋也記得當時的事，“她能夠感受到，你是懂內容的，這個項目是你孕育出來的，如果真的好，就會打動她。”

《卿卿日常》也是一樣，劉聞洋先後選擇了從未有過長劇集執導經驗的趙啓辰，和在不少人看來還是新鮮面孔的女主角田曦薇。去找楊蓓確定這個看似很不“頂配”的陣容時，劉聞洋也是帶着電腦，還打印了田曦薇的照片。“我説只有她能演，她看了看説，可以。也沒怎麼討論，就定下來了。”

田曦薇飾李薇｜《卿卿日常》

“我很不喜歡‘攢局’這個説法，就比如我們這個劇有多少萬預算，該請什麼咖位的演員，應該拍多少集等等。也有好多人説，《贅婿》火了，你們團隊應該拍大投入的項目。”劉聞洋説，“但是劇播了之後，觀眾覺得好看就是好看，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對於劇集項目來説，任何促成它啓動的理由，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值得拍的故事”。

繪夢者

去年8月左右，趙啓辰第一次看到了《卿卿日常》的劇本。

“和我以往看過的所有劇本都不一樣，它有很強的魔力，沒有強情節的擊打感，卻讓人能欲罷不能地一直看下去。”趙啓辰對《卿卿日常》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可能是編劇在塑造人物之間的關係時，寫出了非常細膩的情感流動，每個人物都有鮮明的個性，讓人很容易投入到他們的生活裏。”

看完劇本後，劉聞洋給他出題，讓他形容一下這個故事。趙啓辰回答道：“就是一羣秀女被迫與新川少主聯姻，互相影響，打破規矩，然後將冷冰冰的新川宮變成真正的家的故事。像是一個架空的中國古代童話。”

李薇和元英｜《卿卿日常》

除了故事本身很好之外，《卿卿日常》的風格，也與趙啓辰當時的創作衝動同頻。他想要拍一個“無論什麼時候打開看，都能給人力量”的劇，而《卿卿日常》恰好是這樣的故事。

與製片人和編劇的想法不謀而合後，項目迅速開始推進，進入了劇本圍讀的環節。

《卿卿日常》的拍攝過程之所以順利，得益於非常詳細的前置工作。開機之前，全劇組進行了兩輪劇本圍讀，以及一輪製作會議。在製作會議上，確定了所有場次的拍攝方法，以及鏡頭、轉場方式、道具、服裝和羣眾演員等各種細節。“一定要在前期做更多的前置工作，因為前置工作做的越詳細，現場出現問題的可能性就越小，“趙啓辰説。

在世界觀搭建的部分，《卿卿日常》也花了不少心思。與玄幻劇不同，雖然“九川”是架空的世界觀，但卻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每個川都融合了多個地域和文化的元素。為了讓這個世界更真實，歷史文化、風土人情、服裝和飲食習慣甚至是價值觀，都需要有完備的設定。

故事主要的發生地在新川，此外也有不少“支線副本”是在其他川發生，因此每個川都要用心設計。

“新川是九川之首，視覺上是工整雅緻的，以靛藍色為主色；丹川以女子為尊，宮殿要建在水上，城市中間要有水道；金川就是很內卷，人人都做生意，所以路上的人走路都很快，吃飯也要看書。墨川是遊牧民族，建築風格很粗放，棕黑色為主；霽川和金川有強烈的反差，田園風光，都是梯田，生活節奏也很慢。”趙啓辰介紹道。

“李薇”在墨川｜《卿卿日常》

除了細節上的設定外，選景時也要挑選不同風格的環境和建築，才能讓觀眾很清晰地感受到地域的變化。在攝影和後期調色上，各川之間也有差別，用不同色温來突出風格。

開頭的黏土動畫同樣“來頭不小”。在很多人印象裏，使用動畫表達劇情是一條“捷徑”，只會出現在實拍受阻的情況下。但在《卿卿日常》裏，黏土動畫無論是成本還是製作難度，都要遠高於實拍。

趙啓辰是做紀錄片的時候，認識了為《卿卿日常》做黏土動畫的幀像動畫團隊。原本開頭介紹九川的部分，出現在劇本第二集的一堂課上。趙啓辰想到了黏土動畫的形式後，迅速提報了方案，監製劉聞洋最終決定將這一創意放在第一集開場，同時將“李薇”父母的愛情故事也改為用黏土小人的方式演繹。

這兩段黏土動畫的時長加起來都不足半集，趙啓辰提到，因為“太奢侈了”，所以只能出現一點點。楊蓓也對這段動畫印象深刻：“從看到開篇的黏土動畫時，就（對這部劇）有了很高的出圈信心。”

用粘土小人演繹的劇情｜《卿卿日常》

儘可能地追求PLAN A，是《卿卿日常》劇組的工作方式。趙啓辰提到，在“郝葭”落水後被救醒那場戲中，他想要一束朝陽斜射進屋子裏，但因為時間和天氣不合適，攝影團隊就找了一個效果最接近的燈，完成了他想象中的畫面。“無論是監製劉聞洋還是劇組任何一位主創，大家在聽到一個想法的時候，都不是第一時間去否定，而是先去考慮可執行性，這是團隊讓我很感動的地方。”

而這樣的氛圍，也會讓導演和演員之間產生更多化學反應。“田曦薇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演員，我也能夠很敏感地捕捉到她的情緒，比如她有的地方演得可能不太舒服，我看出來了就會問她，然後在現場馬上做調整。”趙啓辰説。

在討論到“內核”的問題時，幾位主創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理想主義”四個字。

在他們看來，從項目的啓動過程，到內容本身，都有着與團隊相符的、理想主義的底色。他們像是“造夢師”，共同為觀眾編織了《卿卿日常》這個能夠給人以温暖和歡樂的夢境。

日常、羣像、職場

《卿卿日常》收到好評最多的部分，便是“日常感”。但看似輕鬆隨意的“日常”，處理起來其實並不容易。趙啓辰提到，不同於一些強因果關係的線性劇情，日常故事決定了情節之間沒有那麼強的勾連性，這就意味着劇情的順序和詳略排布變得格外重要。

在情節節奏的處理上，同樣需要花功夫。怎麼做到既講日常故事，又能讓大家一直看下去，這是個略顯複雜的矛盾。

播出期間有觀眾提到，《卿卿日常》劇情的波瀾和起伏比較小，看起來好像沒那麼“過癮”。劉聞洋也承認這一點：“所以我們在剪輯上花了很多功夫，希望能吸引大家。這個戲的特質決定了它不太可能是大開大合的，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為了讓劇情節奏看起來更緊湊，《卿卿日常》採用的是近似1.25倍速的剪輯方式。在進行後期工作時，調色師跟趙啓辰説，“感覺你們這個戲很不一般，一般的電視劇一集是700~800個鏡頭，你們平均每集有1100多個鏡頭。”

“我們不是為了快而快，而是輕喜劇確實需要這樣的節奏，”趙啓辰解釋道，“之所以給大家帶來舒緩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內核還是比較温情，是一個娓娓道來的故事，但如果仔細看的話，剪輯節奏是很快的。”

“羣像”是《卿卿日常》的另一大亮點。劇中，除了“李薇”和“尹崢”的主線劇情之外，幾乎每個少主的家庭故事都花了比例不等的篇幅去講述，還有郡主“宋舞”、經歷坎坷的“郝葭”等着墨同樣不少的人物出現。

羣像戲的重點就在於，要儘可能地讓每個角色都有特點和高光，從而讓每個角色能夠都被人記住和喜歡。以七少主夫人“思思”為例，她雖然在劇中出場次數並不多，但經常活躍在彈幕上，每當有相關聯的劇情，都有觀眾在彈幕提到她。

丁璐提到，最開始“思思”和“七少主”的核心設定是“社恐夫婦”，一部分是參考了她和紀桑柔的性格。後來在劇本圍讀時，趙啓辰提出，可不可以讓她“説話做事都特別慢”，因此有一點自卑。最終這個設定被保留下來，並且加入了“雙手寫字”之類的小片段，讓觀眾對她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七少主夫人阮思思｜《卿卿日常》

即便是隻有幾場戲的角色，也能讓觀眾記住。“有一場戲是‘郝葭’臨走之前，她的侍女把自己的鞋子脱下來給她穿上。這場戲就是我們選侍女的演員時候的試戲片段，”趙啓辰説，“每個角色的存在都是有意義的，否則就可以直接被刪掉了。”

除了正面人物外，劇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反派角色”也都有完整的故事和邏輯鏈條。在“二少主”下線的時候，有彈幕提到“洗白”的説法。丁璐認為，這並不是所謂的“洗白”，而是儘可能地讓反派們的情感也被大家所感受到。“即使是反派，也不希望他是個單純的‘工具人’。”

和大家對古裝劇的某種“刻板印象”不同，劇中女孩子之間的友情純粹到了極致，沒有勾心鬥角，而是相互扶持。在“郝葭”和“元英”剛出場時，都有很多觀眾擔心她們會“黑化”，但劇情的發展仍然超乎所料。“郝葭”和“趙芳茹”、“李薇”和“元英”之間的情感同樣令人意外而感動。

除了女孩子們的故事之外，劇中幾位少主的明爭暗鬥，是按照“職場戲”的方式處理的。“比如老二，他就是公司裏面的副總經理，外強中乾型的關係户，實際上根本沒下過基層，遇到業務能力強的就崩潰了。老四就是辦公室主任，見風使舵型的。”劉聞洋説。

劇中人氣頗高的“五少主”，在和兄弟們一起去墨川的時候，萌生了退出朝堂博弈的念頭。劉聞洋説，那段講“喝酒文化”的情節也是根據自己的經歷改編的，看似詼諧，其實折射出了普通人在職場上的無奈。“不是所有人都想往上走的，生活中也有像老五這樣的人。”

五少主｜卿卿日常

紀桑柔解釋了《卿卿日常》中的事業線更像“職場”而非“權謀”的原因。“權謀是需要有很明確的局和完整的起承轉合的，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勾心鬥角，但我們一開始就捨棄了這部分。比起權力鬥爭，更側重的是人物之間的關係和情感。”

這種對人物之間關係和情感的沉浸，幾乎貫穿了觀劇者觀看《卿卿日常》的始終，也讓創作者最初的意圖，在經過了一連串的環節之後，仍然可以較為純粹地擺在觀眾面前。劉聞洋笑言自己的團隊做東西做起來很快，因為有着相對純粹的創作氛圍，能寫出、拍出足夠純粹的故事。

儘管外界也有一些關於格局和深度的批評，但《卿卿日常》已經承載、或嘗試承載着它可以承載的重量。更重要的是，它從構建思路，到具體方法，都在指出一條不同於以往的、高效且聯通觀眾情緒訴求的方法論。

在這些創作者們的描述裏，《卿卿日常》是“天真的理想國”，也是無憂無慮的古代童話故事。

“就像童話裏面會有壞人，小紅帽也會遇到大灰狼，但是你在給孩子們講小紅帽和大灰狼故事時，你不會不相信它，就是這樣。”趙啓辰告訴毒眸（ID：DomoreDum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