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時健，他們學不會_風聞

褚時健只有一個，更多的人是被時代甩在身後，連一個感嘆號都沒有。

撰文|藍洞商業 郭朝飛

種種跡象表明，國美走到了懸崖邊緣，員工、供應商、銀行、合作伙伴等均伸出雙手，向其討債。

一段在網絡廣泛流傳的視頻顯示，12月5日，數名國美員工前往國美總部所在地北京鵬潤大廈36層，與公司管理層交涉談判，要求發放2022年9~11月的工資以及半年獎、績效獎，同時補繳5月以後的公積金。

但是國美電器集團副總裁魏秋立並未給出讓員工滿意的答覆，稱此前已經告知今年中長期工資發放存在不確定性，願意留下的簽署了承諾書。

據鳳凰網科技消息，遭受圍堵後國美創始人黃光裕現身，談判中甚至出言侮辱討薪員工「不要臉」，這導致員工與保安發生肢體衝突，警方介入進行調解。

此前，還有消息稱，國美電器因拖欠供應商貨款，經催要不能償還，被申請破產清算，法院已啓動審查。不過，國美電器發聲明對此進行了否認。

2021年2月，黃光裕出獄迴歸國美之後，放出狠話「力爭用未來18月時間，使國美恢復原有市場地位。」然而，僅僅一年多時間，形勢就急轉而下。2022年8月，黃光裕不得不在一封公開信中承認，對執行的困難預料不足，未能實現18月既定目標。

同樣失意的還有李一男。

12月7日，造車新勢力自遊家發聲明稱，自遊家NV汽車短期內無法交付，將開啓全額退款。自今年10月，其收到24376名意向用户的支持。

李一男曾被外界稱為「華為太子」，2014年創立牛電科技，後因涉嫌內幕交易入獄兩年六個月。自遊家是李一男出獄後的創業項目，此前公司名為牛創新能源，後更名為火星石科技。

「NV在短期內將無法交付，這意味着我們期待的美好旅程還沒有開始，就即將結束。」

快播創始人王欣出獄迴歸後亦選擇繼續創業。2018年，創立雲歌人工智能，獲得老友與幾家機構的幫助與融資。但公司發展似乎並不順利，先後涉足匿名社交、招聘企服等領域，市場反應平平。

原本，黃光裕、李一男與王欣均被外界報以期許，期待他們能再次上演褚時健與褚橙的故事。然而，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褚時健只有一個，更多的人是被時代甩在身後，或許連一個感嘆號都沒有。

加速失落

2022年12月8日，國美的上市公司國美零售以0.167港元的股價開盤。2021年2月，黃光裕迴歸時，其股價一度漲至2.28港元，是多年來罕見的高點。

一年多時間，國美零售的市值跌去90%以上。

10月30日，國美零售曾發佈盈利警告，預計2022年全年歸屬於母公司擁有者應占經營虧損將比去年同期擴大35%至65%之間。此外，截至2022年9月30日，國美零售逾期貸款約為30億元。

根據國美零售上半年業績公告，上半年歸屬母公司淨虧損29.66億元，虧損同比擴大50.2%。

值得注意的是，截至上半年報告期末，國美零售流動負債為500.68億元，非流動負債為84.99億元。這意味上半年總負債已經高達585.67億元。國美稱，其正在與相關銀行及金融機構積極商討修改貸款條款或延長貸款期限，以達成雙方同意的還款安排。

據財新報道，截至2022年9月，國美所欠經銷商貨款已累計積累至46億元。興業銀行、光大銀行、長安銀行等多家銀行分支機構對國美髮起訴訟，凍結國美集團旗下諸多賬户。

國美何以在黃光裕迴歸後加速失落？

事實上，黃光裕並非不作為亦或不努力。有消息稱，他可能99%的時間都在加班，通常都會到凌晨。為了方便高管開會，他自己住在鵬潤大廈34層，也給高管們在那裏安排了住宿。

黃光裕迴歸之後，國美全面出擊，真快樂、打扮家、折上折、共享共建平台、安迅物流等業務同時擴張。真快樂被黃光裕定義為興趣電商，打扮家是家居平台，折上折主打線上折扣與促銷，共享共建平台則是一個供應鏈中台，安迅物流則是物流配送平台。

其中，最重要的是真快樂，其源起是國美的電商業務，黃光裕與國美投入重金，甚至喊出全網最低價，但收效並不明顯，用户留存也不理想。畢竟，這早已不是國美與蘇寧在線下爭霸的時代，市場變了、對手變了、方法論也變了，阿里、京東、拼多多包括抖音、快手，與國美完全不是一個物種。

而黃光裕自己並沒有變。

財新在報道中描述，黃光裕未改十餘年前國美擴張期高風險、高槓杆的思路，並援引一位接近國美的人士的話説，「一度沉迷做電商，但那不是他擅長的。」在極短時間內將國美的債務規模推上高峯。截至2022年9月，真快樂業務的負債高達250億元。

而在普通員工眼中，黃光裕的光環也逐漸散去。《中國企業家》記錄了國美中高層一次會議的場景，黃光裕一邊看股票一邊打遊戲，在座的很多中高管理層此前沒有接觸過黃。

「4個多小時的會，整場他都沒説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一名參會的國美前員工表達了自己的抱怨與幻變，「他沒回來之前，一直感覺挺傳奇的，跟他開了一次會就感覺一言難盡。」

面對業務與債務危機，國美開始裁員，隨即又與員工產生了債務糾紛。

財新的數據顯示，國美在2022年三季度關閉了旗下九成門店，截至上半年末有門店3825家，目前已關至不足500家，分公司也從40家合併撤銷至30家左右。

沒有實質變化的黃光裕無法應對這個早已變化了的世界。

天才頹唐

李一男再次創業的第一批擁躉者沒等到新車交付，只等來了一台車模。

對於無法按時交付NV汽車，自遊家表示全額退款的同時，會向用户送一台NV的車模，此外還有200元的星巴克消費卡，「聊表微薄心意」。

最近，還有消息稱火星石科技將裁員倒閉，火星石科技對外回應稱，消息不實，公司運營一切正常，目前的裁員只是正常年末優化。

NV汽車無法交付的用户信並非由自遊家或火星石科技發出，而是大乘汽車，這背後或許隱藏着NV汽車服務交付的原因。

2018年，火星石科技的前身牛創新能源建立，由於造車資質問題，李一男找到了大乘汽車，也就是由大乘汽車代工，自遊家與NITURON等商標由大乘汽車註冊。

資料顯示，2018年，眾泰汽車董事長吳建中將眾泰金壇基地和撫州基地交給其子吳瀟，後者在此基礎上建立大乘汽車。自遊家曾對外解釋，火星石科技在軟件、智能、三電等前瞻技術領域賦能大乘汽車，共同提高整車和智能軟件水平，自遊家NV將在大乘汽車的常州金壇工廠生產。

2022年10月8日，自遊家發佈自遊家NV，提供增程和純電兩種動力車型，售價27.88萬~31.88萬元，計劃於2022年12月底前完成交付。當天理想汽車創始人李想發了一條微博：「這遠遠不如L6呀，憑啥和L7比？」外界認為，李想直指自遊家NV。

由於債務停工，大乘汽車沒能達到工信部相關標準要求，未出現在11月底最新一批《道路機動車輛生產企業及產品公告》中。

此外，外界認為資金或許也是李一男面臨的一個問題，畢竟造車太燒錢。

對於成敗，李一男沒有了當年的執念。2022年5月，他在接受《晚點 Auto》採訪時説，「走不下去就走不下去。肯定會難過，你只能回家哭，你還能怎麼樣？自殺嗎？我也不是第一次經歷公司倒閉了。但至少我們要留下最後一筆錢，付遣散費，N+1，滿足國家法律法規的要求。我大不了看錢不行了就不搞了，先把供應商的錢還了。」

由於早年在華為的工作經歷，他被外界冠以「華為太子」、「天才少年」等稱謂，畢竟這位畢業於華中科技大學少年班的青年才俊，27歲就成為華為的常務副總裁。幾年以後，李一男離職創業，甚至成為老東家華為的競爭對手，最終公司被華為收購，他再次回到華為。

過了幾年清閒日子之後，李一男又去了百度和中國移動旗下公司，然後轉身成為金沙江創投的投資人。然而他並沒有甘於扶他人上馬。2014年他盯上兩輪電動車，參與創辦小牛電動車。第二年六一，小牛電動車 N1發佈，幾天後李一男被警方帶走，其在金沙江創投期間涉嫌內幕交易，最終被判入獄。

李一男承認，他啥時候都想幹一票大的，不過從兩輪到四輪，他似乎已經沒有了年少時的野心與張狂。「我們不想做多少。汽車要達到盈利平衡點很低，我們沒有想過要改變什麼格局。」

少年天才，日漸頹唐。

消失的聲音

2018年2月，快播創始人王欣恢復自由。

還在獄中時，他就為再一次創業做準備。一位熟悉他的朋友曾告訴我，當時王欣的狀態挺好，還有鬥志，有意重回互聯網江湖，再幹一番事業。快播前高管表示，王欣在獄中關注一些技術領域，比如AR、VR和區塊鏈，據説還專門研究過迅雷的玩客幣，想從中借鑑一些東西。

出獄後，王欣在深圳成立了雲歌人工智能技術有限公司，當年還拿到了貝塔斯曼與IDG的3000萬美元投資。

2019年1月15日，王欣拿着他的新產品與媒體見面，這是一款名為「馬桶MT」的匿名社交產品。不知是有意還是湊巧，當日還有兩款類似的產品發佈，一個是字節跳動的多閃，一個是羅永浩投資的聊天寶（子彈短信）。

王欣在與《創業家》對話中稱，雲歌有人工智能和區塊鏈兩個技術儲備，前者是基礎技術，公司還在積累，後者還不錯。未來不管哪個產品，都會用到這兩個技術。產品要選擇社交方向，還有視頻方向，特別是短視頻方向。

2020年9月，王欣帶着名為《別句匠欣》的自制視頻入駐西瓜視頻，談創業、聊商業。他在視頻中反思，「快播這個產品為什麼會失敗，其實最大的困難，就是如何去把握邊界，任何的邊界的踩踏，都必須要伴隨着對規則的認同。」

匿名社交同樣會面臨一些灰色地帶與邊界的風險。事實上，時間不長馬桶就走到了盡頭。

2019年8月，雲歌智能上線另一款產品「靈鴿」，試圖做C2C靈活用工共享和協作平台。後來靈鴿又轉向招聘企業服務，通過大數據及AI，讓系統自動將獵頭人才庫中的人員按企業需求進行匹配排列，幫助獵頭更高效地為企業篩選人才。王欣將之解釋為快速找人的智能搜索應用。

發佈馬桶以後，王欣和他的公司就逐漸消失在公眾視野中。產品在市場上幾乎沒有聲響，外界也不知道王欣在幹什麼。

王欣會在微博不時分享感悟與體會。2022年2月，他發了一條自己在2022年的新思考方向：雖然機器學習算法比人類的判斷和簡單模型的預測要好（因為它們沒有噪聲），儘管算法決策已取得了令人矚目的進步，為什麼很少有企業在招聘和晉升決策中使用算法？當從人的建議和算法的建議之間進行選擇時，如何讓人們選擇後者？

底下的評論、點贊、轉發者寥寥。

直到今年6月，雲歌智能因侵害個人信息，被深圳市公安局南山分局責令限期改正並給予警告的消息被披露出來，外界才再次想起王欣與他公司。

在高牆的那些日子裏，中國互聯網急劇變化，王欣錯過了一個時代，如今他已經很難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或許正如王欣在自己視頻中解釋的那樣，「有用户説特別喜歡我，欠王欣一個會員，其實我們的用户並不欠我任何東西，他們真正喜歡的是王欣名字下的一種精神，可能並不是我本人。這種精神是人們在創業過程當中的一個對比的一個底線，就是你們看，我創業會遇到這麼多困難，但是再想一想，其實王欣遇到的打擊更大，這小子還能活着，還在折騰，我還有什麼理由去放棄呢，可能這種精神會鼓舞更多的人。」

江湖依舊，斯人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