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諮詢，噱頭大於實幹？_風聞

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創

作者 | 姜 輝 曹 楊

編輯 | 曹 楊

心理諮詢，一個在國內每逢被提起便會引起熱議的行業。

12月5日，在第二屆世界衞生健康論壇上，中科院院士、北京大學第六醫院院長陸林表示，“全球精神心理疾病的發病率在過去幾十年一直在增加。到今年，全球精神疾病（覆蓋面）已經超過了10億人。”

隨後，話題#全球超10億人有精神疾病#登上微博熱搜。事實上，這一消息並不令人驚訝。2021年10月，醫學期刊《柳葉刀》就曾發佈報告，“2020年全球共2.46億人患抑鬱症，3.74億人患焦慮症。”

然而，除了上面提到的，還有一部分人，他們雖沒有被確診抑鬱症或者焦慮症等精神疾病，但也或多或少受心理問題所困擾，等待專業人士的幫助。

今年25歲的茹冰，就是一位總被心理問題困擾的女生。嘗試了多種心理諮詢均無果的茹冰，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看到了泛心理生活方式品牌“KnowYourself”在其微信公眾號發佈的一篇文章。隨後，茹冰翻閲了該公眾號發佈的多篇其它文章，並覺得那些文章深深地擊中了自己，也讓自己的心理受到了重視和回應。

同樣遭遇心理難題的還有剛剛成為研究生的林蕭。為了緩解困擾，林蕭先後嘗試了學校的心理諮詢服務和一些線上平台的付費服務，但效果均不佳。林蕭表示，學校的心理諮詢雖然能解一時之渴，但無法更長效地解決問題。

想要找到長效解決問題方式的還有已經工作的曉年。曉年嘗試諮詢過不少社會機構的心理諮詢師，在求助的過程中，她感到，作為來訪者，匹配到一位好的心理諮詢師非常困難，“在目前的行業現狀下，求助者能做的，只有掌握儘可能多的專業信息，不斷地嘗試。儘管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但已是最優解。”

而像茹冰、林蕭和曉年一樣，正在經歷心理問題的人還大有人在。特別是年輕羣體，他們對自己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尤為敏感。

而隨着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注重自己的心理健康問題，心理諮詢行業的市場規模也在不斷擴大。據華經產業研究院統計，2014年至2020年，全球心理諮詢行業規模從352.8億美元上升到542.9億美元，年均增長率為7.48%。

只不過，儘管行業得到了一定發展，但種種原因之下，國內心理學行業至今仍處於野蠻生長的狀態。高校、醫療系統、商業機構之間的連通不夠，行業監管相對不夠完善等，都給行業的健康發展帶來了不小挑戰。

對此，某社工機構負責人劉坤錶示，心理諮詢行業不夠成熟的重要原因仍是人才儲備不足，“培養一位合格的心理諮詢從業者，需要有實力的高校和機構共同完成，這是目前行業發展的主要癥結之一。”

心理求助並不容易

從小就喜歡探究自己精神世界的茹冰，一直備受原生家庭問題的困擾。

“這種困擾主要來源於我和媽媽之間的矛盾、衝突比較激烈。”茹冰告訴燃次元，媽媽的控制慾和自己對自由的渴望一直在抗衡，從未達成一致，“這也導致我性格里缺少自信和安全感，很容易自卑。”

2019年，正在讀研二的茹冰，偶然在朋友圈讀到一篇文章，讓她有種“被擊中”的感覺。

在朋友圈分享這篇文章時，茹冰寫道，“是我了，非黑即白，情緒波動極大，最近半年漸漸意識到世界灰色的部分，存在於包括自己的每個人身上。從前不能理解的、劇烈反抗的、強烈指摘的，現在可以忍耐着聽完，然後告訴自己，這是事實。”

沒有尋找心理諮詢服務，而是從一些在線心理服務平台尋求治癒，是茹冰試圖讓自己打開心門的方式之一。其中，就包括閲讀垂直心理學領域公眾號的文章，並從中學會如何運用心理學視角去面對心理困境。

除此之外，茹冰也會報名參加公眾號的付費課程，希望能夠在課程中系統地學習心理學，獲得一種自我治癒的能力。

來源/視覺中國

正在讀研的林蕭也偶爾會被不良的情緒所困擾，不過她的第一反應是去找學校免費的心理諮詢服務尋求幫助。但嘗試過幾次後，林蕭感覺學校的心理諮詢服務雖然免費，但解決情緒問題的效果卻有限，“諮詢之後，情緒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安撫，但這只是暫時的。”

在林蕭看來，學校心理諮詢服務之所以會呈現這樣的效果，一方面是，學校的心理諮詢師需要面對數量龐大的學生來訪者，諮詢老師的人力和精力都極其有限；另一方面則是，學校的諮詢師並不面臨競爭壓力，所以他們普遍沒有動力去更加深入地與來訪學生建立更加長效的諮詢關係，大多隻是止步於零散的單次諮詢。

為了進一步解決自己的情緒困擾，林蕭選擇了心理諮詢機構的付費諮詢，“我選擇的是價格相對較低的，每次諮詢費100元左右，通過線上進行溝通，目前維持在一週一次的諮詢頻率。”

林蕭認為，相比校內的諮詢服務，付費諮詢會讓自己在無意識中更加專注於諮詢，“但效果仍然不能讓我完全滿意。也是這個時候我意識到，想要找到一個匹配自己的心理諮詢師，需要非常多的隱性成本，包括但不限於時間、精力、金錢等。”

已經步入職場的曉年對此也有同感。曉年在當下主流的幾個心理服務平台都嘗試過做心理諮詢，“我第一次找到的諮詢師同時也是一位精神科醫生，但在諮詢的過程中，我極其不適，因為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症狀並沒有被這位諮詢師覺察。”

在來訪者圈子裏，這種狀況叫“接不住”，即，諮詢師無法對來訪者的症狀做出及時有效的回應。

曉年回憶道，自己找過一位諮詢價格比較高的諮詢師，每次收費800元，但這位諮詢師也並沒有給自己帶來很舒適的感覺，而由於費用壓力太大，諮詢了幾次後，曉年選擇了主動結束這段諮詢。

“並不是説，諮詢師的價格越高，水平就越高，也未必就更適合自己。對於尋求心理諮詢的人來説，相對於價格，最重要的，還是找到適合自己的諮詢師。”曉年説。

在多個平台多次嘗試不同的諮詢師後，曉年找到了一位比較適合自己的諮詢師，並維持着一週一次的諮詢頻率。

“在目前的行業狀況下，找到合適的諮詢師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掌握儘可能多的信息基礎上多嘗試，諮詢師的訓練背景是不是足夠專業、熟悉的理論流派是不是適合自己、過去諮詢時長的積累程度等，都是選擇諮詢師重要的考量因素。”曉年總結道。

熱鬧的行業

事實上，渴望解答心理困擾的年輕人不在少數，這也讓我國的心理健康市場得到了很大的發展。

首先，就是進入這個行業的創業者逐漸增多。

天眼查數據顯示，我國目前有近13萬家心理諮詢相關企業。從地域分佈看，廣東相關企業最多，有超過1.6萬家；上海、山東相關企業數量均超過1萬家，分列二三位。我國心理諮詢相關企業（全部企業狀態）近十年來註冊量穩步提升。其中2019年相關企業年註冊量達到2.79萬家，為歷史峯值。2022年至今，新增2.84萬家。

圖/心理諮詢相關企業數量

來源/天眼查

2014年辭去工作全身心投入到心理諮詢行業的劉楚告訴燃次元，進入這個行業之前，自己是一名麻醉科醫生，2013年，因為媽媽身患抑鬱症，所以選擇開始學習心理學，之後便堅持到了今天，“現階段，在心理諮詢相關行業更多人的創業方式是開一家心理工作室，當獨立的執業諮詢師，這種方式成本相對較低，但也面臨不少挑戰。”

“比如，做獨立的執業諮詢師，除了需要擁有相應的心理諮詢資質等硬性條件外，更重要的是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心理能量，也就是軟性條件。”劉楚進一步表示，因為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來訪者和不同的心理困境，如果諮詢師不具備足夠強大的內心，那就很難在這個行業長久地堅持下去。

劉楚表示，8年的從業經歷，在讓自己對這個行業有了更深刻的認知的同時，也明白，這個行業從業者人數的絕對值非常大，但真的能一直堅持的是少數人，“大體來看，最終留下的只有不到20%的人。”

即便堅持下來的人不足20%，但湧入者增多，一方面使得整個行業的市場規模不斷增大。

世界衞生組織的相關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全球心理諮詢行業的市場規模保持增長勢態，市場規模達542.9億美元，同比增長5.58%。而我國心理諮詢行業的市場規模，雖與全球市場規模相比，還相差甚多，但整體呈現增長趨勢。

華經產業研究院數據顯示，2017-2020年，我國心理諮詢業市場規模分別為334.5億元（人民幣，以下未標註則同）、377.1億元、406億元和480.4億元，增速分別為12.74%、7.66%和18.33%。華經產業研究院在報告中表示，我國居民因工作、學習、家庭等各方面因素的影響，受到更大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出現不同的心理問題，對心理諮詢的需求不斷增強，目前我國心理諮詢業已初現雛形。

另一方面，也讓行業更多地受到了資本的青睞。

天眼查數據顯示，2021年至今，心理健康領域共發生43起融資，融資金額超過15億元。除了簡單心理、knowyourself外，大米小米、鏡象科技、好心情、壹點靈等多款產品獲得融資。

其中，2021年3月，心理學社交產品“hope”完成數百萬元人民幣天使輪融資；5月，泛心理學初創公司“知我探索”（KnowYourself）完成千萬美元級Pre-B輪融資；9月，心理健康數字化服務平台好心情完成2億元C輪融資。2022年3月，大數據人工智能心理健康服務供應商鏡象科技近期宣佈完成千萬元天使輪融資。

需求很大，問題很多

然而，熱鬧的心理學創業，在促進國內心理學行業發展和觀念普及的同時，也面臨着各種不同的質疑。

心理服務相關從業者許晶表示，目前國內心理學的科普越來越傾向於談親密關係，卻忽視了很多更為根本的問題。

對於這點，茹冰深有同感，作為心理學科普文忠實讀者的她，最近一段時間主動看文章的頻率越來越低，“主要原因就是，公眾號推文中關注婚戀情感問題的太多，讓我恍惚以為，這是一個婚戀相關的賬號。”

其次，從業者之間合作不夠也是心理諮詢服務行業值得關注的問題。劉坤直言，現階段，整個行業尚未形成比較有序的行業機制。尤其是與求助者最接近的諮詢師羣體，仍沒有一套行業共同監督的考評機制。所以，不同的學術機構和平台更傾向於設立自己的課程和考評機制，培養各自體系的諮詢師。

來源/視覺中國

劉坤補充道，大平台之外，尚有數不清的小規模線下諮詢機構和獨立諮詢師，這不僅造成了諮詢師水平的參差不齊，也使得行業定價無法真實反映市場供求關係，“因為信息不對稱，讓一些不夠稱職的諮詢師惡意抬高了諮詢價格，也給不少沒有經驗的心理諮詢者留下了行業價格混亂等負面印象。”

“事實上，目前國內心理健康的需求確實很大，但相對專業的資源也非常不足。從精神科醫生到心理諮詢師的數量都非常缺乏，而專業人才培養又需要很長的時間週期，這也是導致上述現象出現的諸多因素之一。”劉坤進一步強調。

數據也給了劉坤的言論一定的佐證。創業最前線曾在文章中寫道，按照世界衞生組織“每千人擁有一個心理諮詢師是健康社會的平衡點”的建議，中國至少需要130萬名心理諮詢師。但實際上，我國專業心理治療師只有7000多人，而職業的心理諮詢師僅35萬個。

對此，擁有12年從業經驗的資深心理諮詢師肖雪萍表示，在心理諮詢行業中，精神科醫生、高校心理諮詢師、社會上的執業諮詢師之間的合作總顯得不夠充分，仍傾向於“各自為政”階段，這給心理學行業的成熟帶來了不小的阻礙。

而為促進心理諮詢行業的成熟，相關部門也在不斷地推進政策的完善。

安徽日報在《心理諮詢業亂象亟需“診治”》一文中提到，2021年3月，國家衞健委正式設立國家心理健康和精神衞生防治中心，推動心理健康和精神衞生專業人才培養、建立師資隊伍、組織開展相關業務培訓等。針對心理諮詢業現狀，有必要在此基礎上明確心理諮詢師的職業標準，建立健全心理服務專業機構與專業人員的管理機制，促進行業健康發展。 

儘管現階段，國內心理諮詢行業問題重重，但對於國內未來心理諮詢行業的發展，多位從業者還是持積極的觀點。

肖雪萍強調，相比10年前，目前的行業狀況已經好轉很多，從諮詢師到來訪者，都成熟了很多，心理諮詢的基本概念和行業規範也開始漸漸普及。

“儘管存在灰色地帶，但目前多樣化的信息傳播渠道還是可以給來訪者帶來足夠多的判斷依據，整個行業的發展也會是向好的趨勢。”肖雪萍如是説道。​

參考資料：

《全球超10億人有精神疾病，精神科醫生只佔1.49%》，來源：東北網；

《KnowYourself陳竹：“宇宙最酷”的泛心理學公號是怎麼煉成的？》，來源：newrank；

《簡裏裏：從煩惱天才少女到治癒系CEO，她是突破自我邊界的猛士》，來源：雅荻跑世界；

《兩年融資超15億，疫情下爆發的心理健康賽道做對了什麼》，來源：動脈網 。

*題圖及部分內文配圖來源於視覺中國。

*文中茹冰、林蕭、曉年、劉楚、許晶、劉坤為化名

*免責聲明：在任何情況下，本文中的信息或所表述的意見，均不構成對任何人的投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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