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大戰之前_風聞
快活老高-2022-12-20 12:07
父親應該是48年12月10日左右進入的陳官莊圍殲戰的戰壕。
如今的徐永公路雖然還是當年的老路線,但早已面目全非,當年父親經過時還是土路,路邊被遺棄的坦克卡車隨處可見,還遇到過坐在路邊等待遣返的國民黨掉隊人員。
依照解放軍的慣例,一般是夜間行軍,夜間進入陣地,父親進入的陣地在陳官莊包圍圈的東北角,青龍集北面的兩個相連的村莊,何莊萬莊、前面的部隊將現成的戰壕轉交給渤縱7師。那時連隊裏只有父親一個連幹部,連長在濟南生病住院,炮連一直沒有配副職,父親從離開濟南帶着連隊,乘火車到曲阜,從曲阜急行軍到徐東阻擊陣地,從徐東急行軍進徐州,從徐州行軍到陳官莊,行軍千里,連隊一直保持旺盛的鬥志,沒有一個逃兵,也沒出大的事故。
進入陳官莊後,接受任務,進入陣地佈防,部隊和後勤的安置等,面對前所未有的大仗,整個連隊氣氛緊張,父親軍政一把抓很是繁忙。就在進入陣地一天以後,連長回來了。
父親現在回憶起連長回到連隊時還是很感動,那時部隊知道要打大仗,有些逃兵,連長的情況完全可以留在後方養病或轉工作,但連長千里迢迢,找到連隊,直接進入戰壕。
炮連的連長不好培養,7師3團炮連從成立時起就是父親和連長搭檔,幾次提職的機會團裏都不放。從渤縱成立到進入淮海,一仗接一仗,沒有休整時間。
連長一回到連隊,連隊一片歡騰。
連長見到父親只説了一句話:你回後方休息吧。從濟南開始到陳官莊,父親已經20多天沒有好好睡覺了。
炮連的後方在十里地外的一個村子,那裏一片祥和,完全沒有打大仗的氣氛,這也是一個奇觀,往往是國民黨軍隊剛離開,很快就變成熱熱鬧鬧的地方。
父親帶了兩個通信員,找到後方,炊事班、修理所、驛手也有幾十號人,父親夜裏到的,在農家的炕上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吃早飯時傍邊的百姓也端着碗蹲在部隊旁邊,一邊吃一邊聊天,看到父親是剛從前線回來的就圍上來問:都圍住了吧?父親説:圍好了,跑不了了。老百姓説:好好收拾這幫刮民黨。
父親惦記前方,安排好後方的事,吃完晚飯後就往連隊趕,戰壕已經初具規模,四通八達,父親説一進去就迷失方向了,繞來繞去,好在路標很清晰,旁邊不時露出國民黨兵的屍體,那時修戰壕很緊張,就把屍體也修進去了,冬天也不會腐爛。
走着突然被絆了一跤,父親低頭一看,戰壕地下又有幾具國民黨兵的屍體,後面的通信員叫到:這裏又死了幾個。可其中一個開口了:還沒死呢。父親看了一下,這幾個都還有口氣,但傷口已經被包紮了,從包紮的情況看,是我們前線包紮所做的。
父親説:我還有任務,幫不了你們了,後面有救護的。
父親走出幾步後回來給了他們幾個饅頭。領頭説:大軍謝謝了。父親説,老鄉叫我們大軍,國民黨士兵也叫我們大軍。只有軍官們叫我們匪軍。
父親這次進入戰壕,再出來時已經是淮海戰役打完了。
20****多天的戰壕生活並不枯燥,轉移過一次陣地,然後就是每天的政治攻勢,父親和文化幹事輪流上陣對敵廣播,後方每天送來的飯菜很豐盛,一般都多留一些給對方的士兵,父親在元旦晚上曾在陣地中間放下一挑餃子,第二天一看已經被對方拿走了。
那時的解放軍,兵強馬壯,彈藥充足,士氣高昂,根本不用多做政治工作。20多天的戰壕生活,在父親口裏只是一口帶過。
我問這些戰壕按什麼標準修的,父親説,所有的戰壕都是要保證兩付擔架能相對通過,宿舍就在側壁挖洞,每個宿舍兩個人,間距保證一發炮彈最多摧毀一個。宿舍門口有防水的台階,內部修好高於地面的牀鋪,門上掛上厚厚的簾子。
父親説,宿舍里根本不冷。
這20多天一定是父親終身難忘的20多天,他們連隊陣地上發生了很多趣事,比如搶國民黨空投的大餅,被投降的一個連偷了兩門炮和救過一個只穿內衣逃出來的女學生。
12****月的天氣,那個女學生跑到中間就跑不動了,是這邊的戰士衝過去救過來的,昏迷了很長時間,用棉衣和稻草圍住,慢慢灌米湯,醒來後就是哭,整個戰壕內戰士們破口大罵,對方雅雀無聲。
20****多天過後,總攻開始,千鈞雷霆壓在對面的遭殃軍身上,父親經歷過何莊圍殲戰、王花摟阻擊戰。渤縱在陳官莊留下了400多位烈士,其中父親連隊有兩位。
而家中僅有一枚簡單的“淮海戰役紀念章”,在我小時候一直把玩,同“獨立獎章”“解放獎章”“濟南戰役紀念章”“渡江戰役紀念章”“上海戰役紀念章”“三等功獎章”一起都在家裏的一個盒子裏,後來都丟失了。
大戰前的戰壕歲月,父親難忘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