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老人正在“裸奔”_風聞
心之龙城飞将-2022-12-20 00:11
城市的地得
2022年12月19日 18:38:36 來自四川省

這張河南的圖片,能告訴我們很多
前兩天看一些專家預測,隨着春運即將到來,農村可能出現疫情高峯云云。
這樣的專家不知道,其實農村已經淪陷了。這一次病毒衝擊,可能存在南北差別,南方一些城市進展稍慢,但是卻幾乎沒有城鄉差別。
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住在成都的我和住在河南農村老家的父母,幾乎是同一天中招。
上週三(12月14日)中午我給在河南老家的爸媽打電話,問他們是否準備了退燒藥。我媽告訴我,現在感冒的人非常多,一感冒就是一家人。我爸找了半天,找出一盒夏天買的感冒藥出來。
他們説,鎮上到處都買不到藥了——這情況和成都完全一致。
這就是農村的現實。我媽有多種基礎性疾病,所以我爸會經常去縣城買那些常吃的藥,那盒感冒藥就是他順便買的。在老年人中,我父母算是有防護意識的,他們小心翼翼地照顧着自己。很多老人,其實完全是聽天由命的狀態。
當天下午,我就開始發燒了。而在晚上,我父母也開始出現症狀。很明顯,打電話不會傳染,這隻能説明我們都處在病毒籠罩的同一種時空中。
我老家可以作為一個鄉村防控的樣本。去年春節,本縣縣長大人曾説過一句驚世駭俗的話,“凡是惡意返鄉的,一律先隔離後拘留”。這話成為笑料,但是它也反映出農村的防控焦慮:完全沒有科學手段,只能蠻幹。
就在這個月初我和父母打電話的時候,老家還在極限防控。我家和鎮上唯一的交通道路被挖斷了,因為有一個村子出現了一個病例。但是,僅僅過去了10天,老家的人們就和北京、成都人一樣,普遍發熱了。
我父母和我交流的時候,語態放鬆。他們一直使用的是“感冒”這個詞,而在以前,他們常用的問候語是“成都的疫情怎樣了?”似乎在這個12月,人們突然獲得了一種新的觀念,把它看成是感冒,至少在心裏就不再恐慌了。
現在,老家的人,就在排隊治療“感冒”。鄉村診所裏是長隊,鎮上的衞生院也是長隊。
鄉鎮衞生院幾乎是一個擺設。本世紀初,隨着農民生活改善,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到縣城看病,鄉鎮衞生院差點倒閉。後來,因為開展“新農合”醫療,農民要報銷醫藥費需要到衞生院蓋章,衞生院才重新活過來,當然,它主要是一個行政性的機構。
鄉親們的日常醫療服務,其實是靠一個鄉村醫生。這一次,我爸就在那裏搞到一點咳嗽藥。
如果鄉村醫生處理不了,人們會到縣醫院。但是,很多老人是不會選擇到縣城的“大醫院”去看病的。他們可能去診斷一下,而不會在那裏醫療,因為沒錢。要治療癌症什麼的,那會掏空孩子全部的積蓄,很少有老人願意那樣幹。前些年,我有一個鄰居在縣醫院查出癌症後,回來就選擇了自殺,他不想連累孩子。
農村老人的生命極其脆弱。今年夏天四川的高温,有一些農村就在高温中去世。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講述眉山下面某鄉村接連有5個老人“在高温中去世”的事,有一位老人,就倒在了自家的玉米地。另外有一家人,去幫忙處理這位老人的葬禮,結果自家老人在家裏也“去世”了。
我只能使用“在高温中去世”這樣的字眼,不能使用“熱死”“熱射病”的概念,因為他們離世前,並沒有經過搶救和診斷,當然也就不算是“熱射病”。在關於大旱的氣象新聞中,我們不會讀到他們的故事,即便是在家人眼中,他們也會被視為是正常死亡。
我們不能承認,他們其實就是“有基礎疾病的高風險人羣”。如果要承認這一點,基於平等對待生命的原則,就要發出這樣的疑問:他們有沒有醫療保障?平時有沒有體檢,有沒有基本的藥物供應?
現在,病毒正向風一樣吹過大地,絕大部分人都會被感染。這個問題再次浮現出來:農村老人是最脆弱的一環,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也不知道“血氧”之類的指標為何物,他們接下來會怎樣?
和高温一樣,我們沒有勇氣問這個問題。
因為即便是在城市,這個問題也沒有得到解決。在城市,問題是醫療資源的分配問題,可以讓年輕人待在家裏發燒,把醫療資源傾斜給老人。而在鄉村,這個問題根本無解,這裏甚至沒有像樣的醫療資源。
幸運或者更不幸的是,鄉村老人沒有微博,他們也不會抱怨。他們坦然等待着病毒,很少有人會打120。他們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的一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