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國宴_風聞

作者：李景賢曾任中國駐格魯吉亞大使、中國駐烏茲別克斯坦大使，在蘇聯、俄羅斯聯邦工作長達36年。

在國內外，我以不同身份參加的國宴，大概有200多次吧，從形式上看，大多比較雷同，但有一次的種種細節，在日記中就被追記下兩三千字，而且在腦海裏一直揮之不去，只因這次國宴於我來説，顯得相當“陌生”。

兩粒降糖片被“判”作“疑犯”

2011年4月19日，烏茲別克斯坦總統卡里莫夫來華進行國事訪問。胡主席於當日晚6時30分，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歡迎宴會。

△ 請柬封面

此前半個月，我就被告知，被邀者名單上有我。直到18日晚9時30分，即離宴會開始只有21個鐘點的時候，主管官員才把請柬親自送到我家中。捧着這張經我多次催詢而姍姍來遲，封面上印着鮮紅國徽的八頁本請柬，我端詳良久，忽然想起給外交信使所定的一條“鐵律”： 外交郵袋在“公共空間”逗留的時間要儘可能短，以利於安全。於是，我就尋思，對手中這張國宴請柬，這樣的“鐵律”大概同樣適用。

△ 請柬內容

19日下午5時許，我早早就來到了人民大會堂，在北大廳入口處先接受安檢。**我一踏上安檢線，警鈴就響了起來。**一名年輕安檢員客氣地把我請到一邊，拿出一個常見的儀器仔細在“掃”，“動靜”依舊。我應其詢答道：“身上沒帶任何鐵質製品。”我全身又被“掃”了一遍，疑點猶存。

一名年紀略大的安檢官，拿來另一種微型探測儀，慢慢地從頭到腳“掃”，“警報”還是沒有解除。當他再一次“掃”到我的西服左側內口袋時，忽然停了下來，“高興”地輕輕説：“終於給逮住了！”我應聲從口袋裏掏出兩粒降糖片：格列喹酮片和阿卡波糖片各一，將其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重新被“掃”時，“動靜”便消失了。

我輕輕説了聲“儀器真靈”後，問要不要脱下鞋襪、解下皮帶來再“掃”，安檢官答道：“不用，您的鞋襪、皮帶已被‘掃’過四遍了，並無疑點。”對兩粒降糖片如此備受安檢儀器“青睞”，我甚感不解，便問：“這兩粒降糖片，總共才不過80毫克藥力，難道有那麼大的“殺傷力’？”

安檢官答：“某些藥物含有‘不安定’因素，不得不防！安檢員的職責是：要做到萬無一失！”

我在國內和10多個國家接受過安檢，總共有一百多次吧，這次最嚴，嚴得令我生慰：人命關天，安全至上，再嚴也值！記得有些國家為安檢專門立法，規定凡是乘坐飛機、火車、輪船者，進入重要公共場所者，上至國家元首，下到平民百姓，不論是本國人士，還是外國來賓，都毫無例外地要接受嚴格的安全檢查。安檢法附則稱：“在安檢機面前，任何人都沒有特權。”

國宴上的“家常便飯”

近三四十年來，我國各項外交禮儀，包括舉行國宴在內，從形式到內容，均呈簡化趨勢。採用分餐制的國宴只上“三菜一湯”這種模式，二三十年前就已定型。

**但胡主席這次宴請的菜色，簡樸得令我實感意外，嘆其為“家常便飯”。**三菜是：“清炒龍蝦” “釀豆腐鮮蔬” “罐燜小牛肉”。這些菜品中，龍蝦大概是最為名貴的了，其實，每份只有四塊，而每塊的個頭兒，只有小個兒的生棗那麼大。燜牛肉塊多一些，我數了一下，也不過六小塊。兩塊只有火柴盒大小的釀豆腐，配上少許荷蘭豆、芥菜，充其量也就值幾元錢。

竹蓀魚圓湯是淮揚湯品，瓷盅上漂着6顆小魚丸子，由竹蓀和黃瓜各四五小塊、片點綴。冷盤的量，少得令我咋舌：薄薄的雞片、涼瓜片各三，還有隻夠吃四五小口的海帶絲、白蘿蔔絲、胡蘿蔔絲。

參加這次國宴的人不多，也就五六十人，大多是外賓，我方官員甚少，這與我以往參加過的國宴那種“大氣魄”，形成鮮明對照。

國宴用的“銀子”，是納税人的税款，也就是老百姓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一角一分，理應都花得很精細、節儉！

國宴後我一回到家，老伴和女兒就問：國宴吃得怎麼樣？我答：“家常便飯，菜量甚少。”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個“啊”，之後即打趣道：“沒吃飽吧？要不要下點掛麪吃？”

△ 宴請卡里莫夫的國宴菜單

**藉此機會，我再簡單介紹一下國宴的請柬、菜單和餐具，因為這些物件也讓我感到新鮮。**請柬下部是個金色圖案，自左至右一連印着3幅近、遠景長城，每幅約3釐米長，1釐米半高，以示國家歷史悠久、地域遼闊。12頁本的菜單中間，夾着一條長紅絲帶，下部為精美中國結，拖着長長的穗兒，顯示中華文化之悠長。

菜單正頁下部印着這樣兩行字：“張裕乾紅 2002 中國山東” “張裕乾白 2004 中國山東”。對這種“創新”，看過菜單的朋友，反應截然相反。一種是“糟得很”，冷嘲“廣告都賣到國宴上去了，成何體統”；另一種則是“好得很”，熱贊用特種權威方式，把中國拳頭產品推向世界。

後來，我看到過美國法國的國宴菜單，上面最後一行也都列出所用葡萄酒的名字及產地。我國的張裕乾紅、乾白上國宴菜單，也算是“與國際接軌”吧。

-End-

圖文 | 《回首前行路》 

作者 | 李景賢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