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看四川軍閥如何發戰爭財_風聞
牛戈-微观军事历史爱好者。公众号:牛戈文草2022-12-28 12:16
又有人要為劉文彩招魂了,有網友“伊尼的猜想”憤而發文《2010年千餘子孫共祭劉文彩,欲為其正名,網友:誰也不能顛倒黑白》,筆者給予了強烈的支持。有人不幹了,問我為什麼要給予支持,為什麼要和中共官方的宣傳站在一起。
我用當年的數據作答。
01
年紀稍大一點的朋友都會記得一出現代京劇中的台詞:
“請問,現在是哪一年?
“民國17年。
“可是,你們的田賦錢糧、苛捐雜税已經收到民國37年了。”
民國17年怎麼會收取民國37年的税?早收了二十年!這是不是太誇張了?
別急。還有比這更誇張的呢。看這個:

誇張嗎?NO、NO、NO!這絲毫不是誇張,實際上民國時期軍閥當政之下的捐税,遠比這更甚。
這叫什麼?這叫預徵。
也就是説徵了一年的捐呀税呀什麼的不夠花的,就把後一年的提前徵收了。如果還不夠花的,就把後兩年的、後三年的也提前徵收。那明年、後年是不是就可以不徵了?想得美!明年照徵不誤。可明年的、後年的税今年已經徵了,還怎麼徵呢?好辦,那就提前徵收後四年、後五年的。要是還嫌不夠,就徵後六年、後七年、後八年的。以此類推,直到提前徵收後四十年、後五十年、後一百年的。

02
來看看舊中國軍閥防區制的四川幾個地區民國23年(1934年)預徵的税捐到了哪一年。
南充:徵到民國54年(1965年)。徵收機關:20軍;
資中:徵到民國60年(1971年)。徵收機關:21軍;
犍為:徵到民國64年(1975年)。徵收機關:21軍;
彭縣:徵到民國69年(1980年)。徵收機關:28軍;
安縣:徵到民國72年(1983年)。徵收機關:29軍;
越巂:徵到民國74年(1985年)。徵收機關:24軍;
成都:徵到民國74年(1985年)。徵收機關:29軍;
灌縣:徵到民國80年(1991年)。徵收機關:28軍;
新繁:徵到民國80年(1991年)。徵收機關:28軍。
(表格太長,不一一羅列了,有興趣的可參考《四川內戰詳記》《二十年來之川閥戰爭》等,都是解放前出版的。下同。)

來看一看劉文彩劉文輝兄弟的傑作:
1932年,為了要在四川省內爭地盤打內戰,劉文輝的二十四軍要籌集軍餉,劉文彩奮勇地站了出來,出動武裝力量在其控制的南溪、李莊及周邊縣鎮大徵田賦,一次性預徵了17年的賦税,徵到了1949年。
當然,要説劉文彩兄弟是最狠的,那也不對。1935年,劉文彩的堂侄,素以厚道著稱的劉湘,在其所部二十一軍控制川南和四川大部後,一次性預徵了40年的賦税,徵到了1975年;
田頌堯的二十九軍也不含糊,又在劉湘的紀錄上再度加碼,一下徵到了1977年;
楊森的二十軍更不示弱,一次徵到了1979年;
鄧錫侯的二十八軍在前幾個軍閥的基礎上再創新高,一次徵到了1981年;
最牛逼的是割據川陝邊的邊防軍劉存厚劉邦俊兄弟,因為轄地貧瘠,而軍需又不能少,所以更是預徵到了2059年。對了,您沒看錯,就是2059年,提前預徵了124年。

03
苛捐雜税所謂的“苛”,預徵可算是其中之一;所謂的“雜”,就是巧立名目。咋一個巧立名目呢?舉一個小商人運貨(鴨毛三十包、豬毛九簍、牛皮六百張)由合川至重慶交納的捐税的例子:
合川出發,需交:護商捐三十八元,印花税二分;江防捐二十五元五角,工本費一角;船捐四元八角,印花税二分;軍事捐三十八元,印花税二分;查驗捐二元。
到了東津沱,需交:查驗捐四元。
到了鹽井溪,需交:峽防捐四十五元六角六分,印花税四分,划子錢一吊;稽查捐五十七元,印花税二分,划子錢二吊;團練捐十六元,划子錢一吊。
到了澄江口,需交:護商捐三十八元七角。
到了北碚,需交:峽防捐二元。
到了土沱,需交:峽防捐五元;江防捐四元;峽防特捐四十五元,印花税一元八角。
到了悦來場,需交:峽防捐十四元三角。
到了童家溪,需交:峽防捐二元。
到了磁器口,需交:峽防捐四元。
到了香國寺,需交:印花税九元六角;江防捐十八元,印花税二分,工本洋一角;警察捐十六元七角;護商捐四元;護商特捐二元;煙燈捐一元;煙酒税一元;戒煙捐二元;捲煙捐二元;統捐二元;船捐四元;鬥息二元。
由合川到重慶,路程不過六十多公里,貨物本銀不過五百九十兩,納捐税即達四百餘元,這便是雜税的雜。
你以為就這些嗎?遠遠不止。比如農民穿草鞋進城,有“草鞋捐”,不穿草鞋赤腳進城,又有“赤腳捐”。如果不能按時交來捐税,就會有兵丁上門強索,這時又要多出一個“打門捐”。養雞的有“雞捐”,養狗的有“狗捐”,晚上點燈有“燈捐”,白日升火有“灶捐”,等等等等,當年四川的捐税到底有多少,沒人能統計得出來。
(載呂平登著《四川農村經濟》商務印書館1936年出版)

04
為什麼要徵這麼多的錢?軍閥們要養兵,要打仗的呀,槍呀炮呀軍裝呀什麼的不花錢嗎?自從進入民國以後,四川境內年年打仗,就從沒消停過。
來看看21軍防區內的軍費佔財政支出的比例:
民國17年(1928年):軍費支出12694758元,佔財政總支出的79.09%;
民國18年(1929年):軍費支出16901681元,佔財政總支出的73.77%;
民國19年(1930年):軍費支出22261436元,佔財政總支出的73.46%;
民國20年(1931年):軍費支出26580174元,佔財政總支出的75.20%;
民國21年(1932年):軍費支出34231718元,佔財政總支出的67.81%;
民國22年(1933年):軍費支出45927038元,佔財政總支出的72.33%。
老百姓的血汗錢百分之六七十以上全用來打仗了,這仗,不是抵禦外敵入侵的自衞戰爭,是爭地盤的內戰。

05
要打內戰,所以要百姓們出錢,但百姓們出的錢也並不全用來買槍買炮,更多還要供軍閥們買房子買地,這也就解釋了為啥軍閥都是大地主。
利用內戰買房子買地最多的,當屬四川大邑的劉氏兄弟。1932年之前,在所有川軍各派系中,劉文輝二十四軍地盤最大,最富庶,整個成都平原天府之國一大半在其手中,特別是自貢及五通橋鹽場,劉文輝霸佔十年之久,税收極巨。
這還不算,在税收之外,要打仗了,還要加徵國防捐,劉文彩劉文輝一家的貪婪利用戰爭發揮到了極致。
比如二劉大戰前,劉文輝對於鹽場等工商業,按產業抽千分之三十,僅這一項,就“統計達二千餘萬元之巨。”
對於防區各縣,按“大縣六七十萬,小縣一二十萬”徵收。劉文輝二十四軍防區計有81個縣,其中大縣約佔三分之二。這一筆又是多少,各位自己可以估算一下。
不交行不行?
不交?呵呵!誰敢不交你試試看,劉家軍的皮鞭和刺刀可向來不是吃素的。不僅必須交,而且晚交一天都不行。“催逼之急,有如星火,稍有遲疑,即遭慘殺。”賣房子賣地,賣兒賣女賣老婆你也得交。
二劉大戰中劉文輝戰敗,退出宜賓前,負責為二十四軍徵款的五哥劉文彩又一次站了出來,“令籌二十萬元,並下徵發令:關門閉户者處槍決;反對捐款者,加二倍以上處罰; 故延時刻者處槍決。以武力迫交,直滿足二十萬元后,才完全退走。”仗雖然打敗了,兵雖然死了很多,但劉家的財富沒有少反而增多了。
劉氏一家的財富,主要就是靠打仗而來,正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而這鉅額的資財又從哪裏而來?在只有破壞而少建設的內戰時的四川,當然主要從千百萬貧民百姓的破產而來。
你以為他們那半城的豪華莊園和萬頃的良田都是靠勤儉持家掙來的,啊呸!
(上列數據載《四川月報》民國二十一年十月第一卷第四期)

06
軍閥混戰之下的四川百姓,是怎樣的生存狀態呢?
1936年出版的《四川農村經濟》中的記載:
合川“六十餘萬人中,生活無着者達四十餘萬人,十室九空,十之七八的人以樹皮豆葉充飢。”
潼南等縣,“常有人引抱幼孩沿街求賣,其價值每一小孩至多五、六元,少者二、三元不等。晚間路上均有女孩遺棄,任人拾取。”
巴中縣,“樹皮草根業已吃盡,無以為生,餓死者到十分之三。現在數遍十家,即有八家無食,數遍百人,即有十人無穿…”
川西等地,“以針線將枵腹之際,哭號終朝的幼女上下唇緊縫,以致斃命者有之,全家服毒自盡或跳巖自殺者有之……沿途數百里內,人血及白骨與餓死者,填滿溝壑,令人目不忍睹。”
巴縣,“易子而食者二十一家,自食其子女者十餘家,餓死者約七萬餘人。”
川北等地,“盜食死屍之事,時有所聞,殺人賣肉,殆已成風。”

07
四川乃天府之國,素有產糧大省之譽,可到了三十年代中後期,也已接近崩潰,“至其崩潰之原因,則由於農業技術本身與天災者不過十分之一二,而由於封建勢力之剝削,軍事擾亂者則十之七八。”注意,説這話的不是解放後的中共政權,是1936年的一個無黨派學者。
那些參觀大邑劉氏莊園,為其宅院的奢華而豔羨的遊客,不知你們知道不知道這奢華的背後,有多少人因為交不起捐税而被毒打致死?又有多少人因為交了捐税失了家園和土地而被活活凍死、餓死?
這便是我要強烈支持《誰也不能顛倒黑白》一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