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的中東:“去亂求治”新氣象_風聞
破圈了-破圈了官方账号-纵览寰宇风云,漫谈时政大事。2022-12-31 09:01
2022年,隨着美國在中東地區影響力持續下降,中東國家政治自主性明顯增強;“緩和與發展”成為中東地區新主題;中阿合作迎來歷史新機遇。展望未來,中東國家仍面臨政治轉型塵埃未定、經濟結構性與週期性問題疊加等困擾。
政治自主性明顯增強
美國一直是塑造中東政治的最大外部力量。尤其是蘇聯解體後,美國一度將中東作為打造“世界新秩序”的試驗田,戰略重心長期駐足中東。
然而,近些年來,隨着美國反恐戰爭陷入困境,以及中國崛起進程加快,美國急於從中東脱身,將戰略重心轉向應對中國崛起。因此,自奧巴馬政府時期開始,美國就明顯加大了在中東的戰略收縮步伐。
特朗普政府的中東政策看似處處與奧巴馬唱反調,實則繼續推動從伊拉克和阿富汗撤軍。2021年上台的拜登政府在中東問題上看似與特朗普政府截然相反,但其政策主調仍是戰略收縮。這集中體現在美國最終在2021年先後完成從伊拉克、阿富汗的撤軍。
另外,拜登政府熱衷於恢復伊朗核談判進程,同樣是為了避免伊朗核問題束縛美國手腳,以便其放心大膽地將戰略重心從中東轉向亞太。

8月29日,在伊拉克首都巴格達,救護車駛入“綠區”。當天在伊首都巴格達“綠區”舉行的抗議活動中出現流血衝突,造成至少12人死亡、數十人受傷。
2022年7月,美國總統拜登曾出訪沙特、以色列等中東國家,顯示美國對中東地區的重視程度。
但總體看,戰略收縮仍是美國中東外交的主基調。拜登政府在中東持續加緊戰略收縮,加之其熱衷“價值觀外交”,使其與中東傳統盟友離心離德。尤其美國從阿富汗倉皇撤軍,暴露出美國大中東政策全面潰敗的本質,並使地區盟友深感美國“靠不住”。
在此背景下,中東國家政治自主性明顯增強,越來越敢於對美國説“不”。
2022年這種趨向主要體現在對兩個重大國際事件的態度上:第一,中東國家在俄烏衝突爆發後,拒絕聽從美國譴責和制裁俄羅斯的號令;第二,沙特為首的歐佩克國家繼續石油減產,拒絕美國要求增加石油產量的請求。
這種做法在過去十分罕見,它從側面説明,美國在中東一言九鼎、頤指氣使的時代正在過去,中東正進入中東國家當家做主的“後美國時代”。
“緩和與發展”成為新主題
長期以來,中東一直是世界上最動盪的地區。尤其2011年中東劇變後,中東原有地緣格局被徹底打碎,“權力真空”無處不在,地區大國一度競相爭奪地區霸主,由此導致中東國家間關係空前緊張,熱點問題驟然增多。
然而,這些中東國家畢竟國力有限,稱霸擴張非但沒有帶來相應好處,反而出現實力透支、發展滯後等諸多後遺症。
在此背景下,中東地區大國改弦易轍,使中東出現了罕見的“緩和潮”。
如土耳其對埃及主動示好,對沙特主動宣佈停止審理卡舒吉案件,與以色列恢復外交關係等。以色列作為中東的“異類”,過去長期被阿拉伯世界排斥和敵視。
但2020年以來,阿聯酋、巴林、摩洛哥、蘇丹4個阿拉伯國家相繼與以色列建交,以色列與沙特關係正常化也呼之欲出。2022年3月,以色列在境內舉辦包括四個阿拉伯國家在內的外長峯會,這種場景在以色列外交史上從未有過。
中東地區“緩和潮”最典型的還是沙特對外政策的調整。2011年中東劇變後,沙特取代埃及,成為阿拉伯世界新的“領頭羊”,沙特地區政策一度非常咄咄逼人:與伊朗進行全方位對抗,謀求顛覆敍利亞政權,出兵也門打擊胡塞武裝,與卡塔爾斷交,等等。
但這種政策效果不彰,反而使沙特國力透支,因此沙特開始主動緩和與卡塔爾等鄰國關係,最令人矚目的就是沙特主動謀求與伊朗改善關係。
2021年4月,沙特王儲穆罕默德·薩勒曼主動喊話伊朗示好,要建立“良好而積極的關係”。伊朗也積極回應。從2021年4月至今,雙方在伊拉克斡旋下已進行多輪會談,“接近”結束長期緊張關係。
在沙特與伊朗關係緩和的帶動下,伊朗與其他海灣國家的關係也日趨正常化。2022年八九月份,科威特和阿聯酋相繼與伊朗恢復外交關係。此外,在地區大國緩和潮的帶動下,中東主要熱點(如敍利亞危機、利比亞內戰、也門戰爭等)降温趨勢明顯。

12月21日,工人在中國企業投資建設的安琪酵母(埃及)有限公司的酵母包裝車間工作。
與此同時,“拼經濟”成為中東國家新共識。中東經濟在全球產業鏈中長期處於中低端位置,發展滯後已成為中東國家政局不穩的最大隱患和瓶頸。2011年中東劇變的爆發既是中東發展滯後的結果,同時也加劇了中東經濟的發展困境。
這些年來,中東國家日益認識到,國內建設搞不好,在地區事務中發揮更大影響力就成了空話。在美國中東影響力下降,中東地緣爭奪烈度下降的背景下,中東國家的政策重點日趨從“求安全”轉向“謀發展”。
沙特早在2016年就推出“2030願景”和“2020國家轉型規劃”,致力於實現經濟多元化。2022年10月18日,沙特王儲發佈了國家工業戰略。其他阿拉伯國家也紛紛提出自己的中長期發展規劃。
埃及2016年5月出台“2030願景”,計劃到2030年將埃及經濟總量提升12%,財政赤字降低到2.28%。卡塔爾出台“2030國家願景”。阿聯酋2019年12月提出“面向未來50年國家發展戰略”。科威特2010年提出“2035國家願景”。
此外,阿拉伯國家之間橫向經濟合作機制也日趨增多。2019年以來,伊拉克、埃及和約旦三國定期舉行領導人會晤,重點就是加強三國間經貿合作。
中阿合作迎來歷史最好時期
中東國家從“求安全”轉向“謀發展”,同時也伴隨着從“向西看”轉向“向東看”,由此為中國與阿拉伯國家深化合作奠定了更加堅實的基礎。
數百年來,中東地區始終處在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之下,中東國家也主動或被動地效仿乃至照搬西方式現代化道路。但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照搬西式現代化道路,給中東國家帶來的負面影響遠多於正面影響:
從地緣政治看,西式主權國家體系的建立,導致中東地緣版圖碎片化和中東各國間的相互對抗;從經濟角度看,中東國家融入西方主導的新自由主義全球秩序,導致中東國家日趨貧困化和邊緣化;從政治角度看,西方國家大力推銷的西式民主制度,非但沒有給中東國家帶來繁榮穩定,反而導致中東國家動盪加劇、中央政府行動能力下降等一系列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中東國家日漸從“向西看”轉向“向東看”,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日益受到中東國家的關注。

7月9日,在沙特阿拉伯麥加,乘坐輕軌列車的朝覲者稱讚列車快捷舒適。中國輕軌順利完成今年麥加朝覲運送服務。
中國與中東國家合作迎來前所未有的機遇期。進入2022年,中國與中東國家互動頻繁。2022年1月,沙特、科威特、阿曼、巴林、土耳其、伊朗等中東國家外長及海合會秘書長“扎推”訪華,為中國與中東國家深化合作營造了良好氛圍。
2022年12月7日至10日,習近平主席應邀赴利雅得出席首屆中阿峯會、中海峯會並對沙特進行國事訪問。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面向阿拉伯世界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外交行動,也是阿盟首次集體同域外國家舉行元首峯會。雙方發表《利雅得宣言》等成果文件,並一致同意全力構建面向新時代的中阿命運共同體。中阿合作已提升至歷史新高度。
大變局藴含多重挑戰
中東地區出現由亂到治跡象固然是好事,但中東國家要想將這種勢頭保持下去,最終實現可持續發展,仍面臨諸多挑戰。
一是“世俗化抑或伊斯蘭化”的方向之爭仍無定論。
中東地區深受伊斯蘭教影響,政教合一傳統根深蒂固。近代以來受西方政教分離和世俗化思潮影響,實行世俗化和政教分離成為中東地區的大勢所趨。但以“穆斯林兄弟會”為代表的政治伊斯蘭勢力始終如影隨形,隨時準備接管政權並實現“伊斯蘭化”政策。
2011年中東劇變後,埃及、突尼斯一度出現政治伊斯蘭勢力掌權局面。但政治伊斯蘭勢力掌權並未使國家擺脱政治和經濟困境,由此使埃及等國再度出現世俗化力量上台景象。甚至連沙特這種深受瓦哈比派影響的傳統君主制國家,也出現了淡化宗教氛圍、放鬆宗教管制的傾向。
但與此同時,長期奉行世俗化道路的土耳其卻出現“伊斯蘭化”傾向;長期奉行政教合一政體的伊朗也因2022年9月發生的“頭巾事件”出現要求放鬆宗教管制呼聲。中東國家在“世俗化抑或伊斯蘭化”問題上舉棋不定,各行其是,從側面説明,中東國家仍未找到適合自身的治理模式。

1月18日,在也門首都薩那,一名男子站在空襲過後的廢墟中。
二是在“集權化抑或分權化”的轉型方向上舉棋不定。
中東地區自20世紀五六十年代民族解放運動勝利後,多數國家實行了中央集權政體,但由此也導致家族世襲、權力腐敗等諸多問題。2011年中東劇變後,中東部分國家轉而從中央集權轉向西式民主政體,但“民主化”轉型又導致權力內耗、政局不穩等多重新弊端。
在此背景下,埃及、突尼斯乃至沙特、土耳其等國家都在不同程度出現“再集權化”趨勢。中東國家在集權與分權問題上態度遊移,從側面説明中東國家仍面臨“制度迷茫”。而中東政治轉型“塵埃未定”,導致中東國家聚焦發展問題道阻且長。
三是經濟發展同時面臨結構性問題與週期性問題困擾。
一方面,困擾中東發展的結構性問題難以解決。中東經濟發展滯後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一點,就是相關國家長期奉行新自由主義發展戰略,導致相關國家在全球經濟體系中處於附庸地位。2011年中東劇變後,這種過度依賴外部世界的經濟路線一度愈演愈烈。
以埃及為例。2011年,劇變後埃及為緩解資本短期問題,不得不頻頻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申請貸款援助(埃及已7次向IMF借債)。
但這些國際金融機構向埃及等發展中國家貸款,條件就是該國要繼續推行市場化、私有化、減少補貼等“結構調整方案”。但事實早已表明,當年埃及正是因為推行這種經濟路線才使經濟每況愈下。因此,只要中東國家繼續奉行新自由主義藥方,其經濟很難有根本改善。
另一方面,中東國家深受週期性危機的衝擊和影響。中東處在世界經濟體系的邊緣和外圍,經濟發展深受外因影響。2020年以來,新冠疫情全球蔓延,中東國家也深受影響,尤其是作為經濟支柱的旅遊業更是面臨滅頂之災。
進入2022年後,俄烏衝突的爆發導致國際糧價和能源價格持續飆升,中東國家出現糧食短缺和食品價格上漲趨勢。2008年國際糧價飆升曾導致48個國家發生騷亂,2022年糧價飆升同樣可能威脅中東國家政局穩定。
此外,俄烏衝突導致國際能源價格飆升。以沙特為代表的中東產油國因此賺得盆滿缽滿,財政狀況明顯好轉。海灣國家2022年GDP增速預計可達6.5%,較2021年增長近一倍。而中東非產油國則面臨燃料短缺和價格上漲問題,中東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問題更加突出。
政治轉型“塵埃未定”,可持續發展面臨隱患,如何找到適合自身的道路模式,仍然考驗着諸多中東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