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楓:加拿大這個反華議員組織,要“歇業”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晨楓】
在2021年聖誕節前的12月20日,加拿大《環球郵報》報導,保守黨將撤回對議會的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的支持,這個以對加中關係鬧妖為己任的小丑組織將中止運作。
在2019年12月,埃林·奧圖爾還只是保守黨議員和議會保守黨團外交事務負責人(可比作保守黨影子政府外交部長),還沒有接任保守黨領袖。他在議會大力推動組建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受到執政的自由黨反對,但得到新民黨和魁北克人黨的支持。執政的自由黨並不佔多數,保守黨、新民黨和魁北克人黨加起來席位數過半,提議通過。議會特別委員會是非永久性的,大選後要繼續運作,需要再次得到議會支持。

2019年加拿大大選各省數據。來源:維基百科
在2019年加拿大大選裏,自由黨獲得157席,只佔選民投票的33.12%;保守黨121席,佔選民投票的34.34%。席位佔比和選民投票佔比的不一致是選區劃分導致的,安大略、魁北克的選票“含金量”比中西部更高,這是老問題了。魁北克人黨獲得32席,佔選民投票7.63%;新民黨24席,佔選民投票15.98%。自由黨的特魯多繼續擔任總理,但還是少數黨政府,只要保守黨拉上魁北克人黨和新民黨,自由黨基本上只有投降。
應該説明的是,這是眾院(House of Commons)裏的席位,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也是眾院的。加拿大是有參院(Senate)的,參議員由總理任命,終身制,不需要競選,但權力也是橡皮圖章性質的。一般情況下,議會里眾院説了算。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正是眾院的。另外,加拿大政府由得票最多的黨派組閣,執政黨票數不過半的時候,就是少數黨政府,反對黨聯手就可以“不信任案”推翻執政黨,迫使重新大選。
在2019年的大選裏,保守黨功虧一簣,原領袖安德魯·希爾辭職,奧圖爾上位。這也是特朗普對中國發動貿易戰的時候。美國從中國得不到以為輕易可得的讓步,對中國從重點進攻轉入全面進攻,從華為5G到幾乎一切中國製造都惡意施壓,大有炸平廬山之勢。

艾林·奧圖爾。來源:維基百科
美國對加拿大的政治影響一言難盡。一方面,加拿大努力保持一點主權和獨立的意思;另一方面,在加美直接利害關係之外的事情上,不踩着美國的節拍需要付出巨大的政治資本。小特魯多與老特魯多不同。老特魯多以敢想敢幹和特立獨行出名,小特魯多則以策略性迴避出名。他最大的成就不是做了什麼,而是不做什麼。在對華關係上也是一樣。即使在孟晚舟事件後的一波三折中,他也避免在加中關係上做出激進決策,但加中關係還是不可避免地轉入低潮了。
奧圖爾以為時機到了,要在議會主導中國議題,利用魁北克人黨和新民黨的支持,利用自由黨的少數黨弱勢,向特魯多施壓,影響加拿大的對華政策,用中國問題作為契機,為保守黨營造“有所作為”的形象,在下一次大選中爭取一舉推翻自由黨的執政黨地位。
這也是在國際上與美英呼應。美國的盧比奧、克魯茲、科頓等“反華”議員上躥下跳,英國議會也有圖根哈特為首的“中國小組”在華為5G和南海等問題上對約翰遜政府施加強大壓力。在加拿大國內,兩個麥克在中國因為間諜罪被抓,加拿大的油菜、小麥、肉類對華出口受阻,加上西方媒體(包括加拿大)對中國一邊倒的妖魔化,加拿大民間對中國的敵意增加,不斷有民調顯示,民意要求政府對中國更加強硬,“反華”成為加拿大議會里的政治正確。奧圖爾以為“反華”是穩賺不賠的生意,決心要當加拿大的特朗普,用“加拿大優先”和“反華”作為號召。

87%的加拿大人支持或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加拿大與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聯合“遏制中國不斷增長的實力”。來源:nanos
這也是香港修例風波餘波未息的時候。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建立後,立刻“關注”香港問題,上躥下跳。此後,在新疆、西藏等問題上製造事端,到處鼓譟“中國脅迫”,逼迫政府開除加拿大國家微生物實驗室的邱香果夫婦,成為毒化加中關係的主要推手。
2021年,特魯多自詡抗疫成績不錯,決定賭一把,在9月提前大選,希望一舉獲得多數黨地位,理順執政中與“逢特必反”的議會的關係,但再次慘勝。自由黨的席位從155席漲到160席;保守黨持平,還是119席(中途有人脱黨);魁北克人黨和新民黨也持平,還是32席和24席。換句話説,自由黨不顧疫情威脅,折騰了好一陣,結果大體上原地踏步,白費功夫。這對特魯多來説,可算鎩羽而歸了。
但對議會的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來説,就是自動解散,需要再次得到保守黨、魁北克人黨和新民黨的聯手支持才能繼續運作。保守黨議員、議會保守黨團外交事務負責人莊文浩(父親是香港人,母親是荷蘭人)在11月還説,保守黨有意支持恢復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的運作,但到了12月,改調門了:有更加急迫的事務需要關注,如加拿大在“喀布爾時刻”中的作用和決策,已經為此成立了新的特別委員會。

莊文浩在加拿大議會(圖源:Canadian Press)
莊文浩還解釋説,一個月前,他沒有意識到議會的資源已經那麼緊張了,所以那麼説。自由黨在7月組建了新的、永久性的議會科技委員會,審閲和促進加拿大的科技發展。現在又有了阿富汗事務特別委員會,再運作加中事務特別委員會就忙不過來了。
其實沒有那麼複雜。
保守黨內選後點評認為,奧圖爾過於強硬的“反華”立場離間了大批加拿大華人選票,要麼棄投,要麼轉投自由黨的票。同時,在主流選民中,“反華”議題製造了一些温度,但沒有產生應有的熱度。主流選民或許不介意“反華”,但更關心民生,“反華”議題基本上不能改變投票流向。自由黨在疫期中搞政治投機,還因為時機算錯,投票前正好趕上疫情第三波高潮,很失民心,但保守黨還是功虧一簣,政治資本消耗在無用功上。

加拿大華裔保守黨人敦促奧圖爾辭職,稱對中國的強硬立場疏遠了選民。來源:national post
選後加拿大華人保守黨協會在黨內發動呼籲,要求奧圖爾辭職,但保守黨最後決定,不馬上舉行黨內大選,奧圖爾留任,但調門已經低多了。
不過繼續嘴硬是必須的。莊文浩堅稱大選結果對保守黨放棄支持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沒有影響,保守黨繼續推動大選中的既定對華政策,包括退出亞投行、譴責和制裁新疆有關議題、禁止華為5G、向政治異見者提供政治庇護等,不過沒有再重複蓬佩奧的把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分開的濫調。
但嘴硬是沒用的,選票才是硬道理。
在9月的大選裏,加拿大8個華人最集中的選區(華人選民佔39-64%)統統出現了保守黨失票大大高於全國和省內平均水平的趨勢。大温哥華的斯蒂文斯敦-列治文東區的趙錦榮(Kenny Chiu)以8.1%的大幅度失票丟失了席位,鄰近的列治文中區從2008年開始就一直擔任議員的黃陳小萍(Alice Wong)以更大的11.9%的失票也丟失了席位,但保守黨在不列顛哥倫比亞全省只失票0.7%,全國也只失票0.6%。

在加拿大華人最多的選民中,保守黨的票數驟降。來源:南華早報
趙錦榮不是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成員,但是議會國際人權小組副主席,在議會投票支持莊文浩發起的“中國對維吾爾種族滅絕”的議案,一起受到中國的制裁。黃陳小萍也投票支持。
英文裏有句話叫No pain no gain,大概是苦盡才能甘來的意思。但對於保守黨來説,在大選中炒作“反華”議題成為No gain but lots of pain,苦盡了,但甘就是不來。保守黨內的“反華”勢力怪罪在中國政府、加拿大華人媒體、微信等頭上,這當然是荒唐的,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保守黨(包括華裔議員)的麥卡錫主義傾向、“反華”傾向才是罪魁禍首。所謂華人議員幫華人,那是無稽之談,納粹德國的空軍部長米爾希元帥就是猶太人,他的猶太人父親被希特勒“特許”為雅利安人,或許某些生為華裔的人也在期待類似的恩寵呢。

趙錦榮在競選中(圖源:推特)
趙錦榮在2019年一當選,立刻成為“香港政治民主和自由”和“反華”的急先鋒,渥太華議會辦公室裏的座椅還沒有捂熱,就先回到出生地香港,“監督”香港區選。成為議會國際人權小組副主席後,更是以新疆人權為理由,到處張羅制裁中國官員。
但不到兩年,他就以8.1%的失票落選。在選後訪談中,他沮喪地説到,在登門拉票時,有些選民當着他的面甩門拒客,一些以前的支持者也棄他而去。在2019年,趙錦榮以41.7%對35.1%的大票數差別擊敗自由黨候選人;2021年,他以33.4%對42.8%的大票數差別落敗於自由黨候選人Joe Peschisolido(非華裔)。這就是“反華”的下場。

黃陳小萍從2008年起一直擔任議員,但在2021年大選中落選了(圖源:推特)
黃陳小萍從2008年開始就是列治文中區議員,13年後丟了席位。在2019年,黃陳小萍以49%對28.5%的優勢當選;在2021年,她以37.1%對39.4%的劣勢落選,當選的自由黨候選人繆宗晏(Wilson Miao)也是華裔。列治文中區是加拿大華人選民第二大集中的選區,華人選民佔58.4%,其中香港背景的佔12.6%,大陸背景的佔24.8%。斯蒂文斯敦-列治文東區也沒差多少,華人選民佔47%,其中香港背景的佔11%,大陸背景的佔18%。多倫多的萬錦-於人村選區(Markham-Unionville)華人最密集,高達64.2%,也是大陸背景的居多。

大温哥華保守黨議員失票情況。圖中數據是根據當時還不完全的大選數據,最後修訂數據是斯蒂文斯敦-列治文東區失票8.1%,BC全省失票0.7%,加拿大全國失票0.6%(圖源:南華早報)
在多倫多的萬錦-於人村選區,保守黨候選人同樣失去了席位,落差為7%,只是保守黨候選人是非華裔的Bob Sarova,自由黨候選人蔣振宇(Paul Chiang)是華裔。自由黨在安大略全省是失票2.7%的,而保守黨還增票2%。
海外華人在居住國的選舉傾向成為值得關注的問題。華人喜歡聚居,華裔佔比較大的選區越來越多,具有大陸背景的移民佔比越來越高,相對於港台背景移民的佔比差距還在繼續拉開。
海外華人的政治立場千姿百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對中國的認同,尤其是來自大陸的新移民。危害中國的政治元素就是危害故鄉和親友,也危害自己的中國認同。海外華人按照候選人及黨派的政治傾向投票,而不是候選人的臉。用華裔臉來拉票是徒勞的,內奸只有倍加遭人恨。
這一特點在西方政治日益分化、對峙化的大背景中越來越重要。西方式民主就是選票民主,其中利弊不是這裏討論的重點,但現實是,容易解決的問題越來越少,硬核難題越來越多,妥協的空間越來越小,導致不同利益羣體的立場越來越分化,越來越堅定,勢均力敵的陣營已經形成。、

2020年,美國前任總統特朗普支持者在白宮外遊行。來源:NBC
選舉不再是打通隔閡、凝聚合力的過程,而是見敵必殺、寸土必爭的陣地戰,成為“多數人的暴政”。“被暴政”的一方必定重整力量,強力反撲。選舉陣地戰越來越激烈,微弱票數差距代表深度分裂的民意,1月6日美國的國會山暴亂是否象徵着“沒有硝煙的內戰”會硝煙乍起,已經是值得認真思考的問題。
2000年,小布什的大選結果最後要靠最高法院確認,開始了西方政治的陣地戰時代。特朗普、拜登都以“技術多數”(選舉人票多數,選民投票少數)當選,同時選民投票得票差距也非常微弱。美國政治已經高度板塊化了。2024年大選估計會是比2020年更大的大戲。
加拿大2019年大選和2021年大選結果高度穩定,也是選民高度陣營化的結果,導致政治碎片化和凝固化。以色列、德國也是政治碎片化的例子。政治碎片化迫使黨派每票必爭,個別選區的潛在得失對黨派政策就有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中國並不是加拿大大選中的核心議題之一,但以“反華”為號召,既遭到華人的反對,也爭取不到非華人的選票。海外華人的投票傾向主要也是由民生議題決定的。但要是競選黨派惡意炒作中國議題,或許必須考慮在海外華人中的反彈。
非華人沒有這樣的問題,甚至可能因為媒體的妖魔化和文化傲慢而對中國懷有某種程度的敵意。但中國並不是他們投票的主要考慮,美國才是加拿大最大的貿易伙伴。加拿大出口有75%流向美國,中國只佔5%;進口超過50%來自美國,中國只佔13%。不管是出口受阻,還是進口供應鏈去中國化,對普通加拿大人的影響並不大。兩個麥克之類也離就業機會、社區發展、投資收益、疫情控制等問題距離太遠,“中國脅迫xx”更是遙遠。

美國才是加拿大最大的貿易伙伴。來源:美國商務部
特魯多的競選綱領對於中國一筆帶過,還是在提到俄羅斯、伊朗等國時一起帶過的。拜登在競選時也沒有多着墨中國問題。甚至剛過去不久的德國大選裏,“中國議題”也很沒有存在感。用“中國議題”忽悠各國選民越來越不容易了。
保守黨在“華人富集選區”的翻船和在“一般選區”No gain but lots of pain説明了一個問題:“凡事不順怪中國”的把戲只能玩那麼久,最終執政或者議政是要拿出乾貨的。特朗普把抗疫失敗推給中國,拜登要搞“重建更好”拿中國開路,奧圖爾要上位還是拿中國説事,都是迴避了癥結所在,也終究是要被看穿的。
即使從選舉政治的角度出發,把政治資本消耗在中國議題上也得不償失,選民關注的是物價上漲、房價上漲、就業萎縮、疫情控制、税收公平這樣事關民生的議題。大選應該關注民生,“發展是硬道理”,這才是普世的。或者用克林頓的話來説,It’s the economy, stupid。這才是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興衰的最大教訓。

It’s the economy, stupid。來源:CityWatch Los Angeles
當然,選舉政治不影響各國政客當選後的中國政策走向。中國經濟在世界上坐二望一,政治上有動搖Pax Americana的潛力,各國外交繞不過中國,中國政策的份量越來越重,這是從國家利益決定的。特魯多至今沒有對華為5G做出最後決定,但早就在暗中“鼓勵”加拿大所有主要電信商鎖定非華為5G,政府出面禁止與否只具有象徵性意義,但他至少保留了這個理論上的政策靈活性。
有意思的是,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歇菜的話題在加拿大媒體上僅僅是有所提及,在加拿大之外的英美媒體上基本沒有存在感,只有《南華早報》報導。
《南華早報》是香港媒體,但是英文的。在某種程度上,《南華早報》已經成為英文世界裏中國話題的集散地。《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被趕出中國,妖魔化都接不上地氣了,本來也只是“有需要”的時候報導一下中國。
在習慣性妖魔化中國的John Sudlow做賊心虛逃到台灣後,BBC本着“沒壞話就少説話”的原則,也減少了對中國的報導。《南華早報》成為少有的保持對中國全時、全面(但未必公正)報導的英文媒體,是觀察西方對中國認知和心態的有用窗口。這也成為人們通過讀者評論欄反駁各種妖魔化的有力陣地,包括反駁報導觀點和批斥錯誤評論。
《南華早報》在報導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中止運作的消息時,罕見地直接關閉了評論欄,根本不讓評論了。莊文浩也回絕了《南華早報》對此事發表評論的要求。已經夠堵了,誰也不想添堵。
《南華早報》也是有意思的觀察對象。《南華早報》對中國的報導越來越懸浮,這不是受到中國抵制的原因,也不是接觸不到中文信息的原因,大量報導都發自北京或者內地其他城市的記者站,主要記者都是華人,部份還有國內工作經驗。但這不改變屁股決定腦袋的問題。阿里控股《南華早報》,但並不影響《南華早報》的編輯方針。
《南華早報》其實是香港的縮影。香港本來處在中國和西方之間的結合部,是中國與西方互相觀察和互相交流的理想窗口。但西方在思維上從來沒有把香港當作中國的一部分,香港對西方來説,只是“名義一國,實質兩制”。西方還通過在香港的傳統話語權,毒化港人的政治和文化認同。當西方通過香港黑衣人對中國施加更加強大的政治壓力時,中國果斷出台《香港國家安全法》,向世界明確:香港的兩制是實質性的,香港的一國更是實質性的。
在西方語境裏,這是戰後“自由世界”第一次丟失“傳統地盤”,引起西方朝野的強烈反應。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是在爭奪香港的大背景下組建的。如今,香港穩中向好,加中關係特別委員會也歇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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