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國會山衝擊事件一週年，美國製度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視頻/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大家好，歡迎來到本期的《逸語道破》。
2021年1月6日，美國發生了震驚全球的國會山衝擊事件，現在美國官方的稱呼為暴亂（riot）。對照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女士對香港“美麗風景線”的標準來看，“國會山暴亂”只是一次美國民眾的和平示威。
最新消息，“懂王”本來要在他的莊園開一個關於國會山一週年的新聞發佈會，但是取消了；原本在這個新聞發佈會上，他當然要大規模、系統性地否認國會山暴亂是基於他的陰謀，繼續兜售2020年總統大選結果的質疑等等。
特朗普取消1月6日在馬拉戈舉行的新聞發佈會，指責新聞媒體和眾議院委員會調查對國會山的襲擊。來源：華盛頓郵報
雖然公開的新聞發佈會取消了，但可能會移到1月15日在亞利桑那州為共和黨國會議員站台的選舉造勢中。目前，華盛頓警方當然會很緊張，有消息説，華盛頓的國會警察正在跟國防部做密切溝通和交流。自“國會山事件”前後直到拜登的宣誓就職典禮，整個華盛頓特區在很長時間內，為保證安全環境，大體部署了超過26000名國民警衞隊。
不管美國國會的特別委員是否能夠調查出國會山事件的結果，可以肯定的是，包括拜登在內的所有美國精英都客觀承認，該事件是對美國民主的一次重大攻擊。因為美國是競爭性政黨選舉，也就是票選為核心特徵的民主國家，它自我標榜的一個最大優勢，就是權力在不同政府屆別之間的和平交替。
結果出現了很有趣的現象，相當數量支持特朗普的美國民眾，不願意相信美國的程序民主選舉過程得出的結果，然後採取了衝擊國會山的行動。事件發生時，國會山內部正在進行選舉人計票進程。從美國國內政治的實際運行流程來説，當時的計票其實具有高度象徵性，是一個很重要的、儀式化的政治符號。
有學者説，從美國的憲法和選舉法律體系來看，如果計票進程被中斷——當然那天的確是終止計票了，將會造成憲法上的灰色區域，從而對計票結果產生尷尬的局面，或讓美國新舊總統的權力交接出現一些問題，所以他們要做一些改進。
委員會主席本尼·G·湯普森和副主席麗絲·切尼於2021年12月14日在眾議院規則委員會作證。來源：華盛頓郵報
衝突事件發生之後，美國國會成立的特別調查委員會做了大量的秘密調查工作，現在已經開始公開相關材料了。一方面向公眾公開，另一方面他們要決定這個材料中是否有一些需要提交給美國司法部，判斷是否需要發起對於個人的犯罪和司法調查，尤其是前美國總統特朗普在衝擊事件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是否違反了美國的法律、是否構成刑事犯罪，都可以讓司法部去起訴。
特別調查委員會已經找了300個證人去做聽證，發出了至少50份的傳票，還調取了至少35000頁的文件數，以及在1月6日數以百計的通話記錄。這些消息都是匿名來源放給華盛頓郵報的，這是美國國內政治放話的標準模式，就是不肯透露姓名的消息來源，以匿名為代為條件，把消息透露給記者，就像是給公眾放話。
該調查圍繞五大主題展開，第一，美國的一些特定的選舉機構，是否為國會山衝擊行動提供了經濟上的支持，簡單來説就是圍繞錢展開的調查。
第二，當時在社交媒體上有大量的謠言（disinformation），這些謠言是由誰製作的、如何進行傳播的、傳播者的動機是什麼、該行為是否違反法律。我記得當初，有大量消息聚焦於使用的電子計票系統，美國陸軍的三角洲特種部隊突襲了中央情報局在德國法蘭克福的服務器，拿到了拜登在選舉中作弊的所有的證據；然後就等“懂王”一舉翻盤，把他們一網打盡。聽的我要笑死了，但是當時有人相信。
這些劣質謠言後來被證明，是有相當數量的邪教組織，投身轉變成為美國極右翼的宣傳工具創作團體所拿出的消息，所以會透露出一種非常罕見的邪教氣息。當然，寫成中文之後，大家會認為這種謠言版本似曾相識，但在美國國內政治當中倒是很少傳。
特別調查委員會調查文件。來源：美國特別調查委員會
第三，調查組聚焦於衝突事件當天，美國各個政府相關部門的反應，調查他們有沒有做出有效的協同、是否有領導人和特朗普串謀或者特朗普下達的指令，去放縱、支持、鼓勵這種行為的發生。
第四，是否存在系統性的政治施壓行為，就是施壓推翻選舉結果或者終止選舉人計票，但並沒有説明誰在施壓誰；很明顯，民主黨是想揪出特朗普在搞施壓行為，這中間會涉及到一個關鍵人物——副總統彭斯。因為彭斯主持計票進程，也有消息説特朗普及其的支持者相信彭斯能夠在關鍵時刻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決定美國下任總統是誰。
然而，副總統是美國政治過程當中的吉祥物。美劇《女副總統》裏提到過，副總統最開心的時刻就聽到總統突然身體健康不好，然後可以臨時繼承權力。據説，當時特朗普和彭斯搭檔的時候，為了避免彭斯搞事情，特朗普有一次檢查身體的時候沒有打麻藥。
2021年11月19日，現任副總統哈里斯曾經當過幾十分鐘的美國總統。來源：CNN
現任副總統哈里斯曾經當過幾十分鐘的美國總統，就是當美國總統拜登去做身體檢查時，在麻藥期間，拜登是不具備行駛總統的能力。在那十幾分鍾，哈里斯成為了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女總統，或者掌握總統權力的女性。
第五，各種有關操控選舉過程的活動，是否存在由誰發起的任何組織，特朗普和他的核心的團隊發揮了怎樣的作用。以上就是委員會調查的五個主題。
由《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CNBC等外媒整理的這些調查國會議員、美國的政治精英，他們其實想要回答的一個核心問題，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相信特朗普？為什麼有那麼多特朗普的支持者，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相信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的結果被竊取了。
當然，我們知道該事件中間有一些事實，而對這些事實有一些競爭性的解釋。不知大家還記不記得在有兩個小孩在像撒尿圖案的衣服，那就是當時亞利桑那和賓夕法尼亞州實時計票結果，當時在顯示過程當中，“懂王”的紅線一直是在上面，“睡王”的藍線在下面，但突然，藍線呈現出了一個90度的上升線條超過了紅色線。
亞利桑那和賓夕法尼亞州實時計票結果。來源：淘寶
“睡王”解釋説，經過調查發現，計票軟件Glitch當時卡殼，沒有實時反應更新，在延遲過程當中沒有顯示實時計票數據，才會出現斷崖式增長。然而，“懂王”支持者不相信該説法，認為這是拜登操控選舉改數據的鐵證，雙方各執一詞。
“睡王”的支持者，也就是美國的政治精英民主黨，他們不能理解、不願理解也不想理解，對於美國民眾支持特朗普的真實動力，或者要找出一個符合他們預設觀點的證據，去證明其實是有一個更加合乎他們預設世界觀的解釋。
由此倒推，可以理解“懂王”的崛起對於民主黨來説是一種巨大沖擊。從委員會的職能和調查性質上來看，在持續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之後，其實現在已經聚焦在兩條線上，這兩條線各有一些支持者。
這些支持者也在相互競爭，跟他們應對新冠疫情其實差不多。簡單來説就是精英是沒有決斷力的，始終在互相糾結，也充分反映了美國社會的一個特點——自由，體現了美國原子化的、個人中心的自由，每個人都很自由。
這兩條線的第一條，就是委員會進行的是一項立法調查，以國會山衝擊事件為引子，調查美國總統選舉相關的立法過程當中，在立法和法律體系當中有哪些漏洞。比如説19世紀完成的美國選舉計數法 (Electoral Count Act)是不是有一些條文已經過時了？是否需要加以補充和完善？需不需要授予一些特殊緊急權力設置？
選舉計數法 (Electoral Count Act)。來源：維基百科
如果再出現像2020年的情況時，緊急權利派上用場，確保美國總統選舉的過程能夠正常的完成，避免被幹擾，這是一種調查思路。
其次就是犯罪調查（criminal investigation），就是要去發現犯罪線索，找到證據；而這些證據不僅僅是某些人在某些時刻説了某些話或做了某些事兒，而是能夠建立某種因果的聯繫。
比如“懂王”或他周邊的某些人，若干的通話記錄、金錢流動、某些組織的通信記錄和組織接下來的行為——無論是組織志願者起來還是在網上煽動情緒，最後陰謀推翻2020年合法選舉結果，確保“懂王”能夠繼續留任。
證據確鑿後，要交給美國的司法部門進行起訴，但也有研究者、國會議員、委員會的成員説的非常清楚，即使找到了相關證據，這些證據也一定會引發政治雙刃劍效應。
説到底，“懂王”和“睡王”的支持者，他們在民間羣體中是高度撕裂的，而且這種撕裂幾乎涵蓋了從精英到底層的整個譜系，就是垂直一個切面下去分成兩邊，一邊是不相信，任何舉措都會被認為是政治上清算、追殺、打壓、利用的工具去做一些不利於“懂王”的事，並且對他進行政治上的追殺和迫害。
今年又是一個特殊年份，美國國內政治就是這樣，比如説治理新冠疫情政策，或是調查國會山衝擊事件，這些事件都不純粹，裏面有太多的政治計算，以及個人政治籌碼和收益的精算。
2022年是美國國會中期選舉年，説的直白一些，如果調查委員會真的是大公無私的，為了美國國內政治總統選舉過程的長遠需求出發，不計較本黨派或者他們個人意願在國會中期選舉中的得失，很多結論、很多動作，調查委員會要做也就做了，但現在他們一直在糾結盤算。
從更深層次來看，調查委員會揪着國會山衝擊事件，説特朗普輸不起、不認同選舉結果，並且在沒有民主黨所認可的證據的情況下，製造虛假謠言，誹謗民主黨偷走了“懂王”的選票，應該由“懂王”繼續執政。
民意調查：超過40%的美國人不相信拜登合法地贏得了選舉。來源：衞報
另一方面，如果放在長時間段來看，2016年總統選舉結果出來之後，“懂王”贏了希拉里·克林頓，而希拉里的支持者是不是就立刻承認了選舉結果的合法性，認可了“懂王”的獲勝。也許他們做出了一些表態，但希拉里可以説，我的支持者沒有衝擊國會山，沒有去中斷計票過程。
但“通俄門”查了多長時間，特別檢察官穆勒高度政治化的“通俄門”報告，就是民主黨不願意認可2016年總統選舉結果的最好證明。而穆勒的報告，恰恰就有點像調查委員會即將要拿出中期報告一樣。從政治性的角度而言，對於支持“睡王”的美國人來講，不管是精英還是普通民眾，他已經認為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認定“通俄門”，就是被俄羅斯人通過社交媒體制造謠言給捧出來的，特朗普就不應該當總統。
2021年衝擊國會山，也肯定是你搞的鬼、你要為此負責、你就是犯罪、、你就是違法美國法律、我就要把你送上法庭。而“懂王”的支持者來説，2016年的選舉就是輸不起唄，2020年就是驚天陰謀，用各種各樣的方式非法篩選票、造假選票、把選票結果偷走了等等。“懂王”的支持者還認為他們的證據比“睡王”的還強，“通俄門”最多就是俄羅斯黑客在社交媒體上發帖發郵件而已，而我由計票數據變化的證據，不要你覺得，要我覺得。
在國會山事件一週年後，美國國內政治在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行，撕裂、不信任、激烈的互動、將個體和黨派的利益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之前有人説，2016年選出了一個非常規格的“懂王”，所以2017年到2020年間，美國國內政治其實處於非常狀態，而不是正常狀態。
但2020年選了“睡王”當政，理論上來講，如果美國的制度有自我修復能力，那麼選舉結果明瞭之後，用一年時間應該可以給出相應的回覆。當初很多人對“睡王”給予了相當大的希望，希望在華盛頓的建制派精英能夠重掌旗鼓、捲土重來，寄予厚望的一個原因就是儘快的彌合分歧，從而讓大家看到傳説中的美國國內政治和美國製度自我修復能力。
然而一年時間過去了，我們沒有看到。我們看到的是一種緩慢的、不可阻擋的、持續深入發展的、深度的撕裂，也許民主黨在對於程序以及運用方法上比“懂王”更加的精細，畢竟他們沒有搞一羣牛頭薩滿出來，也沒有扛一個邦聯旗幟來表演行為藝術，也沒有説出在第五大道開槍殺人都會有支持者的言論，民主黨隨人沒有這麼粗鄙，但是依舊解決不了問題。
國會山衝擊事件發生時，暴亂者在國會山內扛着南部邦聯戰旗。來源：The Conversation
美國現在就像一個無可奈何、泥足深陷的巨人，在國內政治方面朝着更深層的撕裂、惡鬥以及公共政策運行的癱瘓上緩慢的滑行前進。在一週年來臨的時候，全世界的人們有理由，也有動機，並且更加理性、全面、系統的去思考美國的政治體制和制度。
美國究竟在哪個方面出現問題？美國曾在歷史上曾經發揮過非常進步的作用，並且被弗朗西斯·福山定義為歷史終結狀態，就是人類能夠達到巔峯政治制度是如何走到今天樣子的。現在已經不是為美國塗脂抹粉和包容性解釋了，單純的冷嘲熱諷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情緒性的宣泄其實是不負責任的表現。畢竟，我們關注的是人類的未來，大家都要存活在某種政治制度下，我們會去崇尚某些價值，但是任何一種政治價值、人類集體生活組織價值、都是要以某種制度化設計加以實現。
當然，一些知名的學者曾在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説過，這些制度化設計要放置在社會歷史文化的大框架和背景下，並且個性化的加以設計，同時落實和持續性的改進。毫無疑問，美國的發展給關心全人類發展前行道路模式的人都敲響了警鐘，我們究竟要用一種怎樣的方式，去過上我們想過的生活。
用西方人更加接受的話來説，亞里士多德説：“政治是讓人過上善的生活。”儘管他創立了希臘理想化的貴族共和制度，雖然只是在奴隸主、城邦公民和有限範圍內男性成員，這些有財產、地位的人羣中實現的制度性安排。但無論如何，“過上善的生活”具有某種意義上的普遍性，我們要對“善”的形成客觀、恰如其分、符合實踐、經受得起實踐檢的標準。
亞里士多德與政治參與的價值：“政治依賴於法律的需要，以幫助教育人們過上美好的生活。”
不能閉着眼睛説瞎話，就像今天有人在推特上用中文發帖一樣，把我給看樂了。這篇帖子説，他寧可在美國自由的活着，也不願意在中國面臨被清零的命運。這簡直像是病毒成精後發帖，中國清零的是病毒，又不是人。
但是，我們也沒必要一直處在冷嘲熱諷的階段，我們需要繼續思考，因為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死不承認或者盲目學習西方那一套，然後自信可以避免一切結果，其實我覺得已經是不可能了。
因為這就是西方制度的邊界，這種制度的邊界在歷史侷限性上已經充分的暴露出來，這可能是國會山衝擊事件中最重大的意義了。我們從人類共同體的角度，都應該去認真思考。同時，國會山事件也正好發生在1991年蘇聯解體後30週年，很明顯蘇聯的模式也肯定出了問題，國會山衝擊也證明美國模式也暴露出來的問題。
很顯然，我們需要教訓當中吸取教訓，站在中國的角度，朝着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方向，持續向前發展，不斷完善制度和中國道路，為人類做出貢獻。
最後，仍然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的1月6日在國會山衝擊事件中至少造成7名美國公民的死亡，4名示威者和3名國會山警察，其中就包括那名進入國會山被一槍打穿脖子，手無寸鐵的白人女性，她還是一位退伍老兵。在衝擊事件過後，一些因心理原因而導致的自殺或死於醫藥相關事件等案例，我們能夠看得出來美國人民在探索發展道路過程當中，已經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前空軍獸醫阿什利·巴比特（Ashli Babbitt），在國會山衝擊事件中遇害。來源：NY Daily News
更不要説那些在新冠疫情中死去的82萬美國人。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角度上來説，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我們共同生活在地球，客觀上就是休慼相關的命運共同體。在這樣一個時刻，我們不僅要從國家的角度去思考、認識、理解國會山衝擊事件的意義，同時也要真正站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高度上，去做出負責任的思考和選擇。
每一個人當下的選擇，都能夠共同鑄就人類前行的道路，並且在未來記載歷史，成為歷史的一部分，接受後人的審視、觀察、判斷。我想在國會山衝擊事件一週年的時刻，大家應該以一種嚴肅的態度，認真、審慎、理性的去思考該事件，然後得出自己的答案。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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