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詠幻|日本網友：“我們的警察還在用軟盤，比中國安全多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月詠幻】
2021年12月27日，東京警視廳丟失了一些來自東京目黑區的個人數據。蒐集這些數據是日本經濟保障性住房審查的必要步驟——需要由區政府將申請了保障性住房的個人信息提交到警視廳，在數據庫中核對查找，確認這些人並非黑社會成員，才能繼續審查。
按理來説，這種行政單位和警察之間的信息溝通問題本不應該像如今一樣激起千層浪，但丟失數據的情況，竟然只是因為警察弄丟了裝着這些人個人信息的軟盤。
很多00後的年輕人可能從來都沒見過3.5英寸軟盤。曾經有一個笑話：一個孩子找到了父親倉庫裏的軟盤，並詢問父親為什麼有這麼多保存按鈕的3D打印模型。
這大概可以説明，這項技術有多麼古老。
從1969年的8寸軟盤到1984年的3.5寸軟盤（也就是80後90後更熟悉的那個），再到00年代基本上看不到蹤跡，最終形態容量僅有1.44MB的軟盤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本該如此。
可事實上，日本的政府機構依舊在廣泛使用軟盤。2021年的10月22日，“日經新聞”居然還在報道説東京都內各大行政機構正在減少使用軟盤。
無論是這篇報道的説法，還是本文接下來提到的其他文章，都或多或少會透露一種謎之口徑：“軟盤出問題少，所以一直用到了現在”。但事實上軟盤怕擠壓、震動，還怕老化，且早已經停產，現存的軟盤也遲早要全部退出歷史舞台。
更何況，現在的新電腦也不可能配備軟盤位，即使強行使用軟盤也需要單獨額外購置讀取設備。在實用意義上，根本不存在任何理由使用軟盤。若要強行找個理由的話，或許可以説是“軟盤的容量過小裝不進現代計算機病毒吧”。
難以扔掉的舊技術
而根據“日經新聞”的報道，東京都港區已經在2019年完全取消了軟盤的使用，東京都的核心區，千代田區，則預計在2026年將實現所有業務網絡管理化。
但目黑區日常卻還是在使用舊技術。據目黑區的工作人員透露，在2021年，目黑區在給員工發工資以及發低保的時候，依舊會將匯款信息保存在軟盤上帶到銀行去。而目黑區的交易銀行，也就是瑞穗銀行也為此跟他們收取每個月5萬日元（約2800人民幣）的手續費。
麻煩事這麼多，技術也那麼落後，日常生活裏也用不到，為什麼不扔掉呢？這位工作人員表示，因為此前基本沒有發生過軟盤故障導致數據丟失的情況。的確，如果沒有出過大事情，又能夠維持正常運轉，很多系統是很難被換掉的。
在日本的政府系統中，所有決定都必須通過層層申請才能被批准，如果有提案的話，推進的責任都得是提案者負擔。如果更改現行IT系統，很多事情包括人員培訓和編寫各類操作手冊等工作都必須從頭再來……日本的公務員也沒有加班費，也禁止副業。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自然沒人願意承擔。
除了這次事件的主角“軟盤”，還有傳真和印章，這三個產品可以被稱為日本的“昭和三大遺物”。它們普遍存在於日本體制古老的政府機關和中小企業中，拖慢了生產力，但在被呼籲取消的時候往往會遭遇到不小規模的反對。
筆者在日本就見過中小企業的電商發貨時，在快遞附帶的清單裏還要每個負責人都蓋章的情況。同時，公司的傳真機也每天平均會收到兩三封傳真：不一定來自和自己公司有關的企業，大多是那些沒有能力和預算改進生產環境的中小企業發來的。他們會發來最新的服務和報價，並且附上了最新的聯繫方式……
我也曾經仔細想過，為什麼這些機構難以放棄這些機制？答案可能是，如果你不用傳真了，而跟你聯繫的公司只有傳真，不用郵件，那就等於是失去了這麼一個潛在的合作伙伴。更何況，大量日本企業的客户和供應商常年不變，最重要的就是能夠維護一個現成流程的運轉，而不是去創造更高的效率和增加客源。這就導致所有人最重視的事情就是要維持現狀，不能讓它有任何變化。
正如上文中目黑區職員會在維護過時低效的軟盤時，給出一句：“它不怎麼出事”。因為所有人最關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夠數十年如一日、安穩地進行工作。
嘲諷中國
僅僅靠機構內部的頑固分子是很難維持低效體系的，廣泛的民眾支持也是必要的因素。
都2021年了，日本警察還在用軟盤？！這條新聞傳到中國之後，被中國網友無情嘲笑了。而中國網友的反應則被一些博客轉載到了日本。事件於是如套娃般發展。
我看到這條轉載的時候，原本期待的是能夠看到日本網友也嘲笑警察的低效行為，但我看到的卻是許多人對這種落後技術極力的維護。
筆者截圖的這條評論屬於典型的日本人反應——聽説中國人嘲笑日本人用軟盤時，他們的第一反應是中國人是野蠻人……電子支付能夠發展也是因為假幣太多、難以信賴，所以不用現金。
“中國假幣多所以用電子支付”大概是21世紀新種類的民族主義笑話，它堪比日本小書包和德國下水道，能夠長期在日本民間流傳也是拜部分日本媒體的長期反華宣傳所賜。
上述評論也屬於“典中典”，不去討論到底為什麼日本警察還在用軟盤，非要抬個槓，指責中國不用傳真是因為中國沒有基建，連電話線都沒有。或者直接就説，這幫什麼都開發不了的滿大人有什麼好説的。對此，筆者只能表示“呵呵”。
而為數不多的沒有攻擊性的評論，卻只知道説軟盤不會被黑，很安全，有很多國家和公司都在採用。
網上的評論尚且如此，線下的習慣就更誇張了。在日本運營的手遊，每個月的流水高點都出現在月底——人們會在發工資之後取出當月的生活費，拿現金購買充值卡，再往遊戲裏氪金。在便利店裏一般要20個人裏才會有一個人使用電子支付，基本上是看不到用信用卡的。
可以説，日本才是真正的現金信仰大國。我從參加工作至今接待過無數次日本人到中國，百分百會看到他們準備了大量的現金準備在中國使用。而他們卻在出機場之後發現連奶茶店都不願意收他的現金，最後百分百都以我收了現金幫他們使用電子支付來解決。
低技術社會？低變化社會？
日本的社會風氣過於保守。失落的三十年打掉了不少人的生活熱情，也讓這個國度在整體上來説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躺在那裏，雖然安全，但也失去了革新的動力。前述的作為社會基本運行工具的這幾樣東西一直遇到改革困難就體現了這一點。
2021年9月，日本政府成立了數碼廳（Digital廳，デジタル庁），這是一個部級單位，主要目的就是用來推進日本國家行政體系和日本國內的數字化。它的職責甚至還包括要推進印章等確認機制的革新。或許這也可以解讀為，日本政府終於下定決心從行政層面推進改革，消除那些貫徹了一切場景的印章和紙質文件。
當然，其中也包括了要把日本居高不下的通信費用降低，以此來推進數字化社會的建設。這一點我之前的文章中也提到過，菅義偉當首相期間就是不斷在努力把電話費降下來，努力讓更多的日本國民能夠享受到高速上網所帶來的數字生活。
但實際上這樣的現實還很遙遠。另一個例子是，目前的日本也充斥着電信詐騙，很多年輕人因為在詐騙環節中不知情地扮演了收錢人的角色，被捲入刑事事件，人生變得一團糟。這些其實也是應該去解決的問題，而不是説就默認日本社會絕對安全。
日本警察廳的數據顯示，日本的特殊詐騙（包括互聯網詐騙等）的認知件數（報警了的數量）一直到17年才開始減少。但我們並不知道這是因為詐騙形式變成了網上詐騙所以越來越難以察覺，還是人們真的越來越警覺了。
原來光是電話詐騙就已經讓很多中老年人交出了大半生的積蓄，現在又加上了網頁詐騙，可謂雪上加霜。騙術有最基礎的釣魚網站和郵箱詐騙，也有目前最普遍的色情網站詐騙——彈窗廣告警告用户已經簽約某某高額色情網站的訂閲服務，想要不暴露的話必須打電話，然後打了電話就會被告知要各種費用，最後被騙到暈頭轉向。
其實，這已經算是比較“温柔”的提示方式了，個別無良網站甚至會把你的操作系統版本和IP都寫在上面，就為了把小白嚇得一愣一愣的。事實上只要你瀏覽網頁，網站就能知道這些信息。
根據朝日新聞的報道，2018年搗毀的一個用上述手法詐騙的團伙，已經在5年間騙到了9億2千萬日元（約5000萬人民幣）。
至於單個個人，京都新聞報道了一個例子——有一名78歲高齡的大爺被這種成人網站詐騙框住，給騙子打了435萬日元（約25萬元人民幣）。想必大爺以後打開羞羞內容的時候都有極大的心理陰影了。
真正的結論應該是，何種技術和安全僅有很有限的關係。真正最後關頭，只要人被騙了就一切都完了。只有加強國民的反詐騙意識和信息保護意識，才有可能真正提高全社會的安全水平。而號稱某某舊技術才安全的，不過是不願改變的人在為自己尋找藉口罷了。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