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工業化,為什麼是愛優騰的破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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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者網訊(文/胡毓靖 編輯/莊怡)或許你還記得原定5年前上映的電影版《三體》嗎?
最近Netflix版和企鵝影視的劇版《三體》都快上線了,讓我又想起了這部2015年就拍完的“半流產”作品,它的上映日期已經改到了2025年。
電影版《三體》10年未填完的巨坑,有着影視寒冬裏投資方離場、視覺效果太難達到標準、團隊管理和運作效率過低多重原因。

電影版《三體》完成拍攝後10年都未完成後期製作
其中一位參與者就曾表示,國內科幻片導演自己沒讀過幾本科幻小説,不少對數字特效運用十分陌生,把目光都聚焦在大製作上,但其實視覺效果和影視工業化水平根本達不到要求。
這或許就是我國影視工業化低水準下的一個作品縮影。劇組仍然是“小作坊”形式,技術介入水平低、視效水平羸弱、高度依賴導演或者製片人、盲目崇拜大製作、劇組運轉效率極低,基本沒有工業化水準來支撐所謂的“大製作”。
老話
《流浪地球》導演郭帆曾經親自了解過好萊塢著名科幻電影《終結者》的製作宣發流程,他將體驗的感受稱之為“震撼”。
“電影製作的整個過程都是可以量化拆分的,電影被拆分成一個個項目組,分門別類對接道具、攝影、特效等工種,高效地完成任務”。
他震撼之餘表示,推動國產電影工業化十分緊迫。他向業界普及:電影工業化,不像很多人直觀理解的重工業、機械化、大齒輪,它的內核是強調流程、協同與分工,意味着流程的整合、觀念的改變。

《流浪地球》劇照
所謂的影視工業化並不是新鮮事物。早在上世紀初,“美國戲劇之父”麥克·塞納特在其所屬的啓斯東(Keystone)公司中,首創電影的流水線生產方式,將電影創作切分為不同環節,交由不同部門負責,優化成本提升效率。
儘管在文化研究、創意批評學者眼裏,這種電影工業是對藝術性和詩性的背離,但這並不妨礙資本青睞高速保質的影視製作,讓啓斯東推出卓別林經典系列喜劇,催生出專業、細分的特效工作室、製片管理和財務管理等影視工種,併成為好萊塢商業電影的立身之本。
其實,郭帆的《流浪地球》已經在向工業化靠攏,儘量做到了流程標準化和多項目的協調分工。
據郭帆講述,“前期籌備的8個月裏,我們完成了上百萬字的劇本、3000張概念設計圖、8000張分鏡頭畫稿;正式籌備期間,又做了1萬件道具,搭建10萬延展平方米的實景;前後7000多人參與制作,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和職業……”

視效公司希娜魔夫為《流浪地球》設計的駕駛艙細節圖,圖源:微博@連凱andrew
這樣的大製作顯然不是小作坊模式能完成的,因為對劇組而言,成本在燃燒,標準化和效率化才能又快又好地做好事情。
影視工業化能降本增效,但為什麼我國推進得這麼慢,多數劇組仍然沿用的是“小作坊”和“包工頭”模式呢?
從21世紀初,張藝謀、馮小剛等大導演開始向大製作電影轉型,我國電影市場也開始從文藝小眾加速進入商業化快車道,湊巧的是明星的商業價值這一時期也被最大化挖掘,看電影成了一件大眾的日常消費,票房被卡司和明星左右。
但是觀眾多了,專業影迷並不多,“看電影”的行為大於實際看的電影內容,粉絲愛看流量明星,資方花錢請明星就能保證票房,何必大動干戈來革新制作和宣發流程呢?
這樣做的惡果是,資方和明星把錢賺走了,還水漲船高拉高了片酬,讓市場越來越畸形,電影成本越來越高,票房風險越來越大,但觀眾審美在覺醒,對好內容的需求在增加,二者的矛盾就愈演愈烈。
新意
遊族影業的《三體》電影版就是《流浪地球》的反例。
電影版《三體》原本應是小説影視化的首部作品,2013年就通過了廣電總局的影視備案,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完成了拍攝。
但後期過程中,視效團隊換了一波又一波,製作人也離職了。由於《三體》體量大、改編又困難,而且電影工業化要求高、視效非常複雜,開發週期又長。

《三體》的預告片和劇照被網友吐槽像網遊
總之,最後《三體》從2015年拍攝完成至今也沒有上映,目前的上映時間已經排到了2025年,而Netflix和企鵝影視拍的《三體》電視劇都快要上線了。
兩相對比,《流浪地球》從開拍到上映不足兩年,而電影版《三體》則延宕10年,效率和管理可見低下。
對於影視公司而言,分工模糊、協調不當、流程不夠標準化,一方面可能拉長拍攝和製作週期,降低產出,影響影視市場的內容供給,另一方面,也可能因為流程中的風險過多,作品質量無法得到保證,票房不利則營收不利,最終引得業績爆雷。
由於上述這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加上長視頻平台開始不光播影視劇,也開始自制影視內容了,互聯網公司基因的他們哪忍得了這種效率和風險,改革的意願也越來越強。
近年來,愛奇藝的CEO龔宇在不同場合多次講到影視工業化和智能製作。當然了,老話重提背後自然有深層的動因。
一個來自技術層面的革新。5G、AI、雲計算、虛擬現實等技術逐步成熟,影視工業化有了實際依託,而掌握這些技術的長視頻平台往往背靠科技公司,愛優騰均是如此,它們開始更多介入影視製作的上中游,希望提升行業效率。
二是低劣的影視作品一再刷新觀眾體驗下限,觀眾欣賞影視作品的需求與影視公司/平台提供的內容矛盾越來越激化。比如,此前播出的《嘉南傳》,被觀眾批評演員不入戲、配音補貼臉、妝發不適配,邏輯上仍是此前講到的用流量演員賺流量,偷懶取巧拒絕標準化和觀念轉變的“非工業化”作品。

《嘉南傳》的特效被網友吐槽太假,圖源:微博@火星元氣少女
三是疫情助推影視行業從末端的宣傳發行逐步線上化。像2021春節檔的冠亞季軍《你好,李煥英》《唐人街探案3》和《刺殺小説家》都在“衝擊播”進行了線上路演,據淘票票的數據,上熱搜、增想看、拉預售的成績都以數字化的形式呈現出來,有效性有目共睹。
在這些原因共同推動下,影視工業化再次被擺在枱面上,並藉助互聯網的能力逐步延展應用的場景。從線上宣發到AI識別觀眾情緒,又比如進行全線上的財務管理和看片審片,再溯到更上游的智能工具幫助拍攝、流程管理、劇本的拆解體檢。

雲尚製片的劇本體檢功能
這方面,阿里和愛奇藝算是互聯網行業裏動作較快的了。比如阿里影業的雲尚製片、愛奇藝的智能製作都可以進行劇本拆解、在線看片、財務管理、拍攝管理和流程管理。
拿劇本拆解這個功能來舉例,它可以快速生成順場表、場景數和角色戲量,全部線上展示,基本能解決郭帆之前抱怨的劇組劇本格式不統一、版本混亂,場景數量太多不好統籌管理的問題。
互聯網公司之外,安捷秀這樣的製片平台也服務電影從立項、劇本完成、拍攝、財務、後期和審片全部流程,讓搞藝術的導演能專心去搞藝術。

安捷秀的後期視效管理功能
靈河文化CEO白一驄就表示,這樣可以減少大量信息耗損,避免甩鍋和扯皮,提高協同效率,把真正做品控的製片人的工作時間節省出來,留出更多時間關注品控。
隨着製片流程的智能化和數字化,一些更為垂直細分的影視行業現在也似乎迎來了更好的發展階段。比如給《刺殺小説家》做特效的墨境天合,它藉助雲計算,把特效渲染遷到雲上,在疫情期間也沒有耽誤電影的後期製作。從視效出發,墨境天合還在給影視公司做分鏡合動態預演、現場視效的指導,還有特效製片的管理。
當這個行業開始在各個流程上數字化,這就意味着它的標準化更容易了,因為數據在一個小團體內會要求格式和形式統一,方便上傳下載剪輯和審核,而當一個團體開始標準化和數字化,行業的整體工業化也會慢慢加速。
總而言之,從互聯網企業的科技和效率追求出發,我們似乎看到了一些影視工業化的苗頭,細分垂直的領域也在慢慢把雲計算、AR、VR技術用到影視製作上,讓行業在標準化和協作效率上有了一次拔高。
走向上游
當然,長視頻平台背靠科技互聯網公司,輸出智能製作能力,只是他們做了什麼的表層,要把故事全部説圓,還需要把愛優騰的老大難問題——盈利放進來考慮。
這麼多年來,三大長視頻平台作為影視行業的下游,仍然在虧錢,但是用户看視頻付錢的習慣已經被培養起來了,長視頻平台對上游的創作拍攝和下游的宣傳發行,都有想革新的意願,而影視工業化則很可能一次性幫助它們解決提效降本和拓展營收來源兩大問題。
愛優騰分別依託於百度、阿里和騰訊,本質上是科技互聯網公司,崇尚效率和ROI。理工科出身、一直被冠以技術宅男標籤的龔宇曾多次申斥,影視行業項目週期可控性差、影視項目管理有問題、缺乏客觀標準、簡單重複工作量大等。
當然,長視頻平台常年虧損,要打包出售這些互聯網基因和技術基因的能力給中上游,也是為了解決收入上開源的問題。
從長視頻行業內部來看,用龔宇的話説,影視工業化是不得不走的“破局之道”。因為全行業會員增長已經到達瓶頸期,短視頻的衝擊也持續不斷。
拆分來理解一下,長視頻平台的收入來源就是廣告和會員兩大塊,主要成本是版權採買。智能製作可行後,一是行業效率上去了,內容就多了,供應就上來了,會員可能就會多一點。
你可能認為現在長視頻的內容已經夠多了,但實際上觀眾常常還是覺得沒有好劇、好電影可看,轉而投向了短視頻和B站,也就是説長視頻因為內容生產更難,很多用户需求都被其他平台承接走了。

愛優騰的劇集上新數量從2019年開始放緩
我們可以做一個對比,抖音和快手的月活分別是6.7億和5.7億,B站是2.67億,而愛奇藝和騰訊視頻訂閲會員數則相當慘淡,已經連續多個季度在1億出頭的位置徘徊。
要知道的是,這一億出頭的用户的背後,是每年兩百億的內容成本(每季度50億左右),愛奇藝三季度的財報發佈以後,各家證券機構也指出,內容成本還需要優化,內容供給不足。

獨立上市的愛奇藝,相關機構研報均認為內容成本過高
既然長視頻平台能借助數字化技術和管理,來達到流程標準化、分工協作效率化,一定程度上實現影視工業化,那麼內容的成本和產出率也會提上來,這也能緩解部分成本壓力。
另外,愛優騰之前因為搏收入,開發除了超前點播、會員付費看登等讓用户不滿的收費模式,市場滿意度已經有些岌岌可危,各大平台也及時察覺到這一點,於是取消了超前點播,收入來源就少了一項。
從廣告這塊來講,目前教育、房產、互聯網都在被監管,廣告主並不好過。長視頻的招商也自然受到影響,比如愛奇藝三季度的廣告收入就同比減少了9.8%。
也就是説,愛優騰已經沒有別條路可走了,廣告不景氣、內容成本又太高、供應也不足,導致會員也漲不上去。
而通過技術和數字化能力推動影視工業化,可以有效解決內容供應、成本和會員這三個綁定在一起的問題,還能賣給影視公司開源增收,何樂不為,所以龔宇才説影視工業化是“破局之道”。
不過,長視頻和科技公司推動影視工業化,解決的問題也是有限的。影視行業上游的內容生產效率差、可控性和管理水平低這些問題可能被解決,下游的宣發也能被覆蓋,但劇本是語言、思想架構的藝術,表演、攝影和剪輯更是需要專業、風格和經驗的積累,不是工業化可一言蔽之的。
説到底,互聯網科技企業做影視工業化,是把人工智能、雲計算、AR、VR等數字化等能力賦予影視行業,讓這個相對“小作坊”的行業變得標準化、高效化,也順帶解決自己的問題。
對於我們普通觀眾而言,影視劇製作專業後,藝術性和有深度的大片可能還是不會突然增多,但流量明星賺快錢、特效尷尬的影視劇可能會少一些,真心希望這一天早點到來。
參考資料:
【1】國盛證券,愛奇藝(IQ)行業拐點將至,關注“提價降本”帶來的成長彈性。
【2】全現在,中國科幻電影十年之痛,背後是《三體》填不完的巨坑。
【3】人民日報,《流浪地球》導演:電影工業化是難題。
(來源:觀察者網·科工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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