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131期:哈薩克斯坦為何能迅速挫敗帶“顏革”背景的“未遂政變”-張維為、邱文平
“我們的友好鄰邦哈薩克斯坦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 ‘未遂政變’,那麼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場‘顏色革命’色彩非常濃的‘未遂政變’。”
“‘顏色革命’是美西方藉助洗腦,操弄後發展中國家的政局,將發展中國家變成永遠的文化、經濟殖民地。”
在東方衞視1月10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第131期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的院長張維為教授,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特邀研究員、上海社科院宗教學研究室主任邱文平老師,解讀2022年初發生在哈薩克斯坦的騷亂。
張維為:
新年伊始,我們的友好鄰邦哈薩克斯坦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政治危機。從街頭示威演變成騷亂,騷亂演變成暴亂。哈薩克斯坦政府目前把這個事件定性為“未遂政變”,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場“顏色革命”色彩非常濃的“未遂政變”。
美國白宮發言人普薩基第一時間説,哈薩克斯坦發生的事情與美國沒有關係,倒是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1月5日,普薩基説:“俄羅斯有一些瘋狂的説法,説美國是幕後黑手。讓我利用這個機會,這種言論是絕對錯誤的,而且顯然是俄羅斯標準虛假信息劇本的一部分。”來源:美國白宮
當然我不排除普薩基本人可能真的不瞭解很多真實情況,因為美國還有一個“深層國家”“deepstate”,也就是中央情報局、華爾街、軍火集團等等,它們從來都是長期佈局,廣泛滲透,一旦出現機遇,就立刻行動起來,進行政權更迭,扶持親美政權上台。
十年前“埃及之春”暴發時,穆巴拉克總統,一般他被視為美國的老朋友,但美國的“深層國家”認為他不夠親美、不夠親以色列,所以還是支持了顛覆穆巴拉克的“埃及之春”。
我們的一些學者缺乏對美國“深層國家”的瞭解,也跟着喊這不是“顏色革命”,我總覺得過於天真了。這場騷亂的直接原因可能是源於哈薩克斯坦內部的原因,但如果沒有俄羅斯迅雷不及掩耳地介入,沒有中國政府的全力支持,支持託卡耶夫總統,美國可能隨時扶持一個親美政權上台。
表面上看哈薩克斯坦這場動亂是因為天然氣漲價引起的,背後也有哈薩克斯坦內部積累的一些問題,包括貧富差距、官場腐敗、失業、通貨膨脹等等,但這次騷亂暴發後的幾個跡象,使我們看到了“顏色革命”的影子。有卡車專門運送武器,示威者使用,有穿特殊服裝的人員活躍在騷亂中,暴亂分子迅速攻佔機場和政府要地;哈薩克斯坦境內互聯網通訊被政府切斷後,騷亂者可以繼續使用與“香港修例風波”中一樣的藍牙無線網絡社交手段;在阿拉木圖一個城市就出現兩萬武裝暴徒,要知道阿拉木圖市的人口還不到兩百萬,還包括很多來自國外的恐怖主義分子等等,顯然這是一場有預謀、有準備的顛覆行動。
1月8日,哈薩克斯坦前總理、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馬西莫夫涉嫌叛國罪被逮捕。1月10日,託卡耶夫總統宣佈,這是一起“未遂政變”。我想這應該是一起裏應外合、具有“顏色革命”背景的“未遂政變”。

1月8日,哈薩克斯坦前總理、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馬西莫夫涉嫌叛國罪被逮捕。來源:BBC
哈薩克斯坦政府過去某種意義上可能是為了平衡俄羅斯的過度影響,同意許多美西方資助的非政府組織落地。有不同的統計,但我看到的統計大概就是西方和親西方的非政府組織大概有成千上萬家,包括一貫推動“顏色革命”的、臭名昭著的美國民主基金會和索羅斯基金會等等。近年來泛突厥主義的組織也在興起,以我自己對哈薩克斯坦的實地觀察,我覺得美西方勢力對哈薩克斯坦的滲透,早已遍佈哈薩克斯坦的許多部門和領域。
我曾經在這個節目裏專門談過,美國策動“顏色革命”一般是以下面三種類型的國家或地區為主要目標,可以概括成地緣、大國和資源這三個關鍵詞。
地緣就是地緣政治中的關鍵國家和關鍵地區,大國就是可能挑戰美國霸權地位的大國,特別是中國和俄羅斯,資源就是這個地方一定是資源豐富的國家或地區。比如中國新疆地區滿足以上三個目標,所以是美國推動“顏色革命”的重中之重。
同樣,哈薩克斯坦也是集這三個目標為一體的,所以也是美國推動“顏色革命”的重中之重。哈薩克斯坦地處歐亞之間,是中亞最大的國家,面積270多萬平方公里,比新疆和青海加在一起還要大一些,但人口很少,只有1900萬左右,少於成都市。哈薩克斯坦位於中國的西大門,俄羅斯的南大門,該國油氣等戰略資源非常豐富,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支點國家,中哈之間建有中哈原油管道、中哈天然氣管道等能源大動脈。
美國“深層國家”在哈薩克斯坦長期經營,培養親美勢力,最終需要扶持一個親美政權,就像一把匕首一樣插在中俄之間,培植“三股勢力”,隨時威脅中俄兩國,阻撓“一帶一路”、中歐班列、泛亞鐵路、中俄油氣能源大通道等等,給中國和俄羅斯不斷製造麻煩和危機。毫無疑問,中國和俄羅斯絕不允許這樣的局面出現。
2022年1月7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向哈薩克斯坦總統託卡耶夫傳達一個非常重要的口信。習主席明確表示,你在關鍵時刻果斷採取有力舉措,迅速平息事態,體現了作為政治家的責任與擔當,對國家和人民高度負責的立場。請大家注意,習主席用的詞,“關鍵時刻”“有力舉措”“政治家的責任與擔當”“對國家和人民高度負責”,這些都是對一個領導人的極高讚譽。關鍵時刻確實是最考驗領導人的水平,如果託卡耶夫總統本人自己沒有強大的政治判斷力和政治決斷力的話,外界再怎麼幫忙,實際上都很難發揮作用。

2022年1月7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向哈薩克斯坦總統託卡耶夫致口信。來源:央視新聞
習主席接着説了四個反對,中方堅決反對任何勢力破壞哈薩克斯坦穩定,威脅哈薩克斯坦的安全;堅決反對任何勢力破壞哈薩克斯坦人民的平靜生活,堅決反對外部勢力蓄意在哈薩克斯坦策動動盪,策劃“顏色革命”;堅決反對任何破壞中哈友好、干擾兩國合作的企圖。請大家注意,習主席明確點出了“顏色革命”。
習主席接着説,作為兄弟鄰邦和永久全面戰略伙伴,中方願盡己所能向哈方提供必要的支持,幫助哈方渡過難關。請大家注意,習主席用的詞是“盡己所能”,而非過去我們經常用的“力所能及的幫助”,“盡己所能”顯然比“力所能及”更為積極,更為堅定。
集安組織(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在俄羅斯牽頭下,應託卡耶夫總統邀請,數小時內出動空降部隊和特戰部隊,千里奔襲,空降阿拉木圖機場,迅速協助哈薩克斯坦政府平定局面。
美西方可能以為俄羅斯圍繞着烏克蘭與西方劍拔弩張,顧不上哈薩克斯坦,但普京是一位世界級的戰略家,將計就計,敢打敢拼,果斷出兵哈薩克斯坦,極大震撼了美國及其北約盟國,反而使俄羅斯在烏克蘭問題上獲得了更大的迴旋空間。我想俄羅斯這個經驗對我們處理中美關係中的一些棘手問題,甚至台灣問題,可能也有啓發。
不久前王毅外長也指出,此次哈薩克斯坦突發騷亂的情況表明,中亞地區形勢仍面臨挑戰,也再次證明某些外部勢力並不希望我們這個地區和平安寧。王毅指出中方願意同哈方加大反干涉雙邊合作,維護兩國政治制度和政權安全,預防和反對任何“顏色革命”圖謀,共同反對任何外部勢力的干涉滲透,確保中哈合作重大項目安全和順利運行,相信哈方將切實保障在哈中方機構和人員的安全。
順便説一句,這位得到習近平主席高度肯定、有政治家責任和擔當的託卡耶夫總統,曾在北京語言大學留學,能説一口流利的中文。我和他也有過一些接觸,他曾經擔任過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的總幹事和日內瓦外交與國際關係學院的名譽院長。你可以感受到,他對中國人有一種親近感,他見到中國人一定是説中文。在日內瓦的一次酒會上,他用中文對我説,他説我是一個有學者情懷的外交官,我曾經擁有政治學的博士學位。
2003年,我曾經去哈薩克斯坦國立大學國際關係學院進行過學術交流,一天晚上有個哈薩克斯坦外交部舉行的招待會,當時託卡耶夫是哈薩克斯坦的外交部長,他主持了這個招待會,與我們這些來自中國的朋友,用中文寒喧了好一會兒,他特別希望中哈之間能夠加強學術交流。

託卡耶夫專訪的片段,他用流利的漢語與水均益進行交流,二者的溝通幾乎沒有障礙。來源:CCTV
託卡耶夫是1984年來北京學習中文的,後來在蘇聯駐中國大使館當外交官。從他的履歷來看,應該經歷了1989年“北京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知道當時中國政治家是如何強勢回應西方“顏色革命”的。1991年底,託卡耶夫又經歷了蘇聯的解體,他後來回憶時説過,當時我們在北京,從電視上看到莫斯科發生的一切,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畢竟這個國家曾經如此強大。
我的一些哈薩克斯坦朋友也告訴我,哈薩克斯坦與過去像波羅的海三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是不一樣的,那三個共和國的人普遍是看不起莫斯科,總想從蘇聯獨立出。但哈薩克斯坦情況不一樣,他們的多數年輕人的夢想就是去莫斯科或者聖彼得堡念大學,然後爭取留在那裏工作,但蘇聯解體確實讓很多哈薩克斯坦青年的夢想化為泡影。瞭解這些背景,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瞭解託卡耶夫總統在這個關鍵時刻所展現出來的定力、擔當和勇氣。
我自己在阿拉木圖進行學術交流的時候,見到過很多學中文的哈薩克斯坦大學生,他們跟我説,超級喜歡中國的QQ——當時我還不瞭解QQ,他們還喜歡看中國電視節目,喜歡唱中國歌曲。我問他們畢業後準備找什麼工作,好幾個都跟我説,想去中國留學,或者到中石油在哈薩克斯坦投資的企業裏工作。當時中石油已經在哈薩克斯坦有一些很受當地關注的大項目。
雖然這還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但在阿拉木圖就可以感受到,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在那裏的影響可以説無處不在。哈薩克斯坦人民對於中國人民的友好感情,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也借這個節目,祝願哈薩克斯坦儘快渡過難關,中哈兩國的友誼、中哈兩國人民的友誼長存,中國將永遠是哈薩克斯坦和平發展的堅強後盾。
謝謝大家!
邱文平:
謝謝張老師。其實,我們國人對中亞五國知之甚少,哈薩克斯坦問題要放在中亞歷史的大背景下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中亞五國是源出於察合台汗國,而歐洲國家普遍認為沙皇俄國是蒙古金帳汗國的繼承者。這也是西歐國家為什麼如此排斥俄羅斯的原因,因為當年蒙古帝國帶來的“黃禍”噩夢一直盤旋在歐洲頭上幾百年。這種“兒時”的心理陰影,導致西歐國家對俄羅斯懷有既恐懼又歧視的分裂心理,對俄羅斯有一種欲置之於死地而後快的非理性衝動。這也是俄羅斯周邊動亂不休的一個深層的原因。

沙皇俄國攻佔中亞五國。來源:地圖帝
在沙皇俄國攻佔中亞五國之前,中亞各汗國其實是處於前現代的封建宗法制度之中,其草原屬性及部落特色導致中亞地區一直沒有清晰的國家體系和民族精神。當然,今天的土耳其和哈薩克斯坦主導的突厥國家聯盟不認可這種説法,近年來一直在編纂《突厥通史》,上卷已經完成,下卷還在編纂中。所以,蘇聯將現代制度及民族融合理論帶到了中亞地區,工業化、世俗化和教育的極大普及促使中亞各國飛速進入到現代化世界,壓縮了宗教極端主義和民粹主義的發展,但其民族遷移政策及領土劃分也為中亞各國留下了隱患,就像哈薩克斯坦北部的州和南部的州都有從俄羅斯和烏茲別克斯坦劃分過來的問題。這和今天的克里米亞問題有蠻相似的地方。
其次,中亞五國比較強勢的中央政府,也是其特殊國情的無奈選擇。蘇聯解體是中亞五國始料未及的事件。和一般人想象的不一樣,中亞五國其實並不太想脱離蘇聯,哈薩克斯坦是最後一個宣佈獨立的蘇聯加盟共和國。而這種突如其來的獨立、對社會主義信仰的放棄、對共產黨領導的否定,導致了社會的失序;主流意識形態的喪失,導致國家的凝聚力缺失;放棄了“為人民服務”的理念,只能迴歸到過去圍繞族權、神權和男權的權力鬥爭。
所謂的民主制天然就適合這種碎片化的羣體利益爭奪,國家逐漸處於分裂的利益集團爭奪之中,不同族羣間高度的張力愈演愈烈,加上域外大國的操弄,衝突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面對無處迴歸的精神家園,如果要維持國家的統一,中亞各國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權力的必要集中,通過大力構建本民族的宏大敍事來凝聚人心,來對抗西方的自由主義和本土極端宗教的回潮;而過度強調民族主義又會導致大哈薩克主義的盛行,結果就是:對外去俄羅斯化,去西裏爾字母,構建所謂的“突厥國家聯盟”;對內則將首都從阿拉木圖遷到努爾蘇丹(原名阿斯塔納),這樣不僅有助於化解北部俄羅斯族人數眾多的意圖,也有解決大、中、小玉茲族羣內卷,施行合縱連橫的考慮。

2021年11月,新一屆“突厥國家聯盟”在土耳其城市伊斯坦布爾舉辦。來源:United World International
所以,一個沒有強大的、具有清晰政治目的政黨的國家,不願照搬美西方的自由主義,又不想回歸到中世紀封建宗法制度,還要抵禦外敵和各種利益集團的爭奪,那麼強勢的中央政權是其無奈而唯一的選擇,而執政核心必然會圍繞在國家領袖身上。在強化國家建構的同時,也會導致社會的固化,不能充分跟上時代的變遷;在新老交替時刻,很容易發生各個利益集團對執政地位的爭奪。
第三,其實我們要理解中亞各國為什麼不接受全盤西化,就要了解美西方“顏色革命”的內在邏輯。
中亞政治領導人非常清晰地知道:美西方“民主人權”的鬼話只是掩飾了其帝國主義思路,本質上還是意圖對中亞國家進行殖民掠奪。美西方所謂的民主選舉制度,只是兩幫超級資本家組成兩個黨,而將選票“奉獻”給人民,其實選誰有差別嗎?無論人民生活得再水深火熱,熱情投票換了一個又一個政府,結果有差別嗎?拜登的美國新冠感染再創新高,他和特朗普有任何本質的不同嗎?這種投票即民主的詭辯是異常狡詐的,也是異常成功的洗腦策略。而美西方藉助其民主制度的先發優勢,利用其經濟霸權和話語霸權,可以輕易洗腦、扶持所謂民主制度的代理人,操弄後發展中國家的政局,從而將發展中國家變成永遠的文化、經濟殖民地,人民永遠為奴,這就是所謂“歷史的終結”的真相。
“顏色革命”是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體系的集大成者,落入其中絕無翻身的可能,就如烏克蘭和立陶宛,為了美西方利益,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將自己的人民置於絕境的鬧劇。
最後,要提一下,蘇聯解體是社會主義的巨大挫折,但絕不是社會主義的末日。無論美西方還是國內的一些人,都得意洋洋地宣稱社會主義已經徹底失敗、中國社會主義的倒台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就像克林頓所言“You are on the wrong side of history”,“你們站在歷史的錯誤的一面”,失敗是必然的,但他們不會記得毛主席在中國革命最絕望的時候説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飽受頓挫,但是“為人民服務”的理想從來沒有喪失,“執政為民”的精神也從無改變,中國今天的成就就證明了以人為本的制度才是人類的未來、世界的王道。
而無論是打着民主旗號、行超級剝削的西式思維,還是以神之名、行封建宗法制度的政治選擇,其地基都是打在沙灘之上的,週期性的政權、經濟危機是不可避免的。差別只在於美西方可以藉助其超強的吸血能力,掠奪剝削全世界來續命;而類似哈薩克斯坦這樣的中小國家,在面對週期性的政權動盪時,只能賭命,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這是馬克思早就深刻指出過的問題。
解決之道則是在於能否建立一個代表着絕大多數人利益的政黨,從而解決因族裔、信仰和階層差異導致的利益鴻溝。
我們可以對比一下,中國對資本的警惕、對貪腐的整治和對“共同富裕”的追求,才是將人的尊嚴迴歸普通老百姓,拒絕人的異化,拒絕坐視國家、民族走向絕望的深淵,這才是徹徹底底的制度優勢。有句話説得非常好,就是“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所以,面對這樣清晰的國際形勢和對比,如果還不能夠看到美西方的無恥和險惡用心的話,我只能説,他不是一箇中國人,他是一個精神美國人,一個洋奴罷了。
謝謝大家。
【圓桌討論】:
**主持人:**剛才兩位嘉賓都分析了哈薩克斯坦的這場國內動盪的原因,認為這是帶有“顏色革命”性質的一場政治動盪。可能張老師也看到,國內有些學者認為是內因為主,對“顏色革命”打上一個問號。
**張維為:**直接原因可能是有內因的,但很快就演變成“顏色革命”,各種元素全部進來了。我又想起當年鄧小平講的大環境、小環境,哈薩克斯坦的大環境,就是納扎爾巴耶夫年紀大了,他之後的執政者是誰,誰親俄誰親美,西方智庫媒體全在公開討論,這是大氣候;小氣候就是兩萬多個非政府組織,其中一些推動“顏色革命”最用力的組織都在哈薩克斯坦,我去那裏考察調研過,你到大學就知道,那些教授都是親西方為主,其它部門也是的,政府各個部門。
如果俄羅斯不及時出手,我真的擔心他們的政府不一定頂得住,馬上可能就扶持親美政權上台,“顏色革命”就成功了。隨着互聯網、社交媒體出現以後,一切都變快了,他們採取行動也會很快,一下子就有兩萬多暴徒,全國就開始暴動了。
**主持人:**所以在分析哈薩克斯坦局勢的時候,一定要看到大環境,同時也一定不要忽視小環境。如果只看到了它的內因,或者説國內的危機,而忽視了您剛剛説到的一些事例的話,可能對這個問題太過偏頗了。
**張維為:**對,我們有學者是非常之天真,研究這樣的政治問題,居然對國際政治的基本背景不瞭解,不知道美國有個“深層國家”,不願意相信有個“deep state”。這是常識。

**邱文平:**很多人對大學教授有一種過度迷信,一些教授其實不接觸實務的,從書本中來,到書本中去,是一些教師的研究模式;基本上,對國外、國際外交的實務方面,連基本的ABC都有點搞不清楚,這其實是非常頭疼的問題。
另一個就是很多比較偏右的知識分子,很多問題的分析是站在美國的角度和西方的角度來看的,所以説有利於美國的他就講,不利於美國的他就不講,這也是一種傾向。
**主持人:**通常來説,西方發動“顏色革命”,應該具備哪些環節,哪些因素?
**張維為:**我覺得就是中國學者一定要有獨立的、原創的研究。比如剛才講的“顏色革命”的美國套路,就是隻要地緣、大國、資源這三個因素在,美國一定在那裏佈局“顏色革命”的,可以從這個理論推導出來的,最後實踐會被證明。
為什麼“阿拉伯之春”一爆發,我説將變成“阿拉伯之冬”?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覺得這背後是“顏色革命”,要照搬西方模式,政權更迭。埃及也具備這三個條件,但它最後一定是失敗的。為什麼?水土不服。我們很多研究阿拉伯國家的專家,不敢做這樣的判斷,他可能侷限在技術細節裏邊,你需要有一個更大的框架、理論建構和大量實地考察,來更好地把握其性質。
**主持人:**那通常會有幾個步驟?
**張維為:**如果你看“顏色革命之父”吉恩·夏普的著作,他有兩三本書影響蠻大,包括他的“顏色革命”手冊,只要讀一遍就知道了。它的特點叫做“非暴力”,怎麼激怒對方,怎麼通過宣傳手段誇大,宣傳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有一整套的系統方法,一步一步,大概二三十步,該怎麼做,全都要進行培訓的。美國和一些西方國家搞大量的培訓,比方每一兩百人或者三百人,有一個人穿着特定標識的服裝,怎麼聯絡、發信號,都統一好的。所以他就是等個機會,比方説一個油價上漲、天然氣價格上漲就能煽動起來,他一定是有指示的,趕快支持他,趕快怎麼怎麼,誰上台。
**邱文平:**我想補充一點,“顏色革命”,實質上從美國獲得冷戰勝利之後,它一直就非常以此為得意,首先對知識分子的侵蝕,這是最重要的,因為一個國家的知識分子,會引導這個國家的輿論和理論,如果知識階層普遍發生逆轉、走向西方的話,那麼整個社會的輿論就會對社會進行徹底的批判和否定,這種洗腦功能是非常強大的。所以知識階層和理論界、輿論界,很多也是在不經意被洗腦之後,會引導羣眾走向反面。
**張維為:**我記得我們在這兒做過蘇聯是如何解體的,還做過南斯拉夫如何解體的,《別了南斯拉夫》。這兩個國家,“顏色革命”之前、之後我都去過,做了調研,道理非常簡單,就是兩步,西方的滲透,第一步是讓這些國家知識精英接受西方話語,認為西方是美好的,西方一切都是正確,自己的都是錯的。蘇聯和南斯拉夫的知識精英首先被洗腦了,而他們是影響輿論的,散佈各種各樣的説法,在他們的學生、朋友中逐步影響開來;然後政治精英也被西方話語忽悠,國家就走向崩潰、政權更迭,就這麼簡單
**主持人:**我們再來觀察哈薩克斯坦這次動亂的時候,會發現它在很短的時間內被逆轉了,這和以往不太一樣的地方在哪?
**張維為:**我想,一是託卡耶夫總統本人,可能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政治判斷,而且考慮到國內情況,及時呼籲集安組織、俄羅斯牽頭出兵,這是非常重要的。千萬不要低估俄羅斯,它對整個這一套東西,有透徹的研究,俄羅斯的軍事佈局、智庫佈局、宣傳佈局,都有自己的一整套做法,值得我們研究,它出手如此之快,背後是這些問題早就想清楚了,一旦出現機會,馬上方案、預案就出去,毫不猶豫的,幾個小時之內,上千人就開始往那邊開,部隊就出發了。

俄羅斯軍區以及聯合戰略司令部。來源:jamestown
**邱文平:**隨着在阿富汗的徹底潰敗之後,美國的中亞戰略其實面臨着徹底崩潰的感覺,所以急於在哈薩克斯坦展開“顏色革命”,它出手過於倉促了。“顏色革命”有套路的,先得把羣眾煽動起來,先進行長期的、一兩個月的圍攻之後,輿論做好了之後,才能發動突然地猛烈攻擊;而這次很明顯,出手過於倉促了,前天上街、後天就開始進行武裝衝擊,這就證明了問題。
**主持人:**美國為什麼那麼急?
**邱文平:**美西方在戰略上的失誤,阿富汗的撤離導致美西方搞顏色政變的人才缺失,又想急於立功。再者哈薩克斯坦是個非常年輕的國家,有那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比較有自信;在決策的時候,會有年輕人當機立斷的這股鋭氣,所以它最後反應非常果決,這也符合一個年輕國家的自我建構。
【問答環節】
**宋雪兒:**三位老師好,我叫宋雪兒,是上海外國語大學英國研究中心的一名碩士研究生。在當前國際形勢下,中國應該如何來應對來自某些西方國家制造的周邊地區的威脅呢?謝謝各位老師。
**張維為:**我記得我們做阿富汗的時候,我就提到阿富汗前總統卡爾扎伊他講過一個觀點,美國是非常有意識地在中國周邊創造危機地帶,最好每個國家都陷入危機,這樣它可以控制。方法就是通過“顏色革命”,它現在一直在這樣佈局。剛才邱老師提到,阿富汗失敗之後,它想在哈薩克斯坦搞,但有點操之過急了。
如何提防,一是我們總體上和周邊的國家保持非常好的關係,多數國家都解決了邊界問題,除了印度、不丹還有一點點問題,這是比較牢靠的。在這基礎上,這次哈薩克斯坦出問題之後,我們就提出進行執法、安全等幾個方面的合作。
總體上不用太害怕,因為中國所有周邊的國家,最大的貿易伙伴都是中國,連印度表面上跟中國對立得蠻厲害,但它貨幣現在都是錨在人民幣上,不是錨在美元上,因為它跟中國的貿易遠遠超過跟美國的貿易,所以人民幣對它來説影響更大。有了這個定力之後,就發展關係,包括防務、安全、反恐、反“三股勢力”等各方面的合作,一出現問題,周邊國家沒一個想亂的。
西方這樣搞是不得人心的,它通過這套話語,特別是它的非政治組織、公民社會來做事。我們在這兒專門講過,西方的公民社會害人害得不得了,包括害非洲國家,害全世界;凡是親西方的公民社會,絕大多數在很多國家都是一股禍水。就是要搞亂這個國家,讓你永遠不可能團結起來、穩定下來、發展起來,都是服務於西方的利益。
**主持人:**我們跟中亞多個國家在上合組織的框架下,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有多方位的合作,類似於這樣的挑戰或者説這樣的動盪之後,恐怕未來合作還會越來越緊密。
邱文平:“顏色革命”在中亞其它國家都輪了一圈了,變動不息,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本質上就是無論如何要把中國搞亂,就是這個思路。很多美國人是這樣想的。按這個情況,美國來給我們搞事,是非常正常的情況,所以有時候我在想你搞得贏才行。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1月10日,王毅同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舉行會談。來源:外交部
今年初,阿拉伯聯盟四個國家,再加土耳其、伊朗六個外長先後訪華。我記得王毅外長提了一句話,大致意思是中東地區沒有權力真空,也不需要外來主人。我們非常清晰地表明,中東是中東人的中東,不需要外來主人,中國也不想去做這種外來主人;我們可以做一個調解者,你自己家的事自己解決,大家的事大家商量着辦,這就是中國的國際外交觀、世界觀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這才是人類的本質和人權外交的本質。
**張維為:**我補充一句,我們上次也提到過世界進入了“後美國時代”“後西方時代”。為什麼説“顏色革命”褪色褪得越來越快,“阿拉伯之春”變成“阿拉伯之冬”,背後就是這個東西,美國做的這套東西不得人心,人家反感,然後美國本身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持續地支持。
**孫梓然:**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我叫孫梓然,是去年劍橋大學的碩士畢業生。請問今年發生的哈薩克斯坦的暴亂和2019年發生的香港暴亂,在本質上有什麼相同點和不同點,謝謝。
**張維為:**從“顏色革命”角度來看,相同點很多,比方説網絡的運用,都有代理人,大量非政府組織的培植、而且是長期的培植,等等。“顏色革命”總是有很多共性的地方。
但這次的特點就是因為它失敗得很快,俄羅斯果斷出手,哈薩克斯坦總統也果斷做出政治決定、政治決策,所以是比較順利的。香港當時問題比較複雜,所以中央政府最終釜底抽薪地解決。
**邱文平:**這兩個對比挺有的,相同點就不用再説了,不同點就在於什麼呢?哈薩克斯坦發生和結束的都非常快,這是和香港的差別,香港折騰了好幾年的。哈薩克斯坦帶有一種武力政變的特色,他們急於運用武裝政變。所以我認為美西方在這兩次操弄中用了兩套人馬,像香港是美西方長期盤踞的一個據點,具有大量經驗豐富的人,而在哈薩克斯坦,美國並沒有投入很大力量,過度地將街頭政治突然發展到武力政變。在香港,美西方和中國展開了充分的爭鬥和衝突,我們之前可以用很多小的手段,但衝突愈演愈烈,最後我們通過國安法一錘定音,從根本上把這個問題徹底解決了。我們不是小打小鬧,這是中國智慧的高度體現。
**楊曉芙:**三位老師好,我叫楊曉芙,我是來自上海政法學院的一名大一學生,我們學校有一箇中國上海合作組織國際司法交流合作培訓基地,哈薩克斯坦也會有工作人員來培訓。上海合作組織和集安組織等國際性和區域性的組織,它們之間的多維度合作對中亞地區的穩定能起到怎樣的作用,謝謝。

集安組織“邊界-2021”演習在吉爾吉斯斯坦境內舉行。來源:央視新聞
**張維為:**上合組織跟集安組織不一樣,集安組織實際上就是一個軍事聯盟,所以哈薩克斯坦一出問題,找集安組織是合乎情理、合乎法律的。上海合作組織更多是一個從經濟合作起家、逐步擴大到貿易、政治合作、反對“三股勢力”等等,所以現在也有反恐、反分裂、反極端主義這一面。總體上,大家在反對“三股勢力”方面,政府層面有非常好的合作和默契,大家都反對極端主義、都反對分裂主義,在實際操作中可以做很多事情,符合所有成員國的利益。
**邱文平:**上合組織和集安組織,我覺得這兩個組織代表了中國和俄羅斯不同的政治文化特色。集安組織以集體安全,以軍事為主要導向,這是它們習慣性的,而上海合作組織,就像張老師講的,首先以經濟合作為導向的,所以現在印度也進來了。如果按照西方的思路,怎麼可能讓印度這種國家到我們的組織來呢?但我們讓它進來了。這就是中國主導的國際體系,大家的事大家商量着辦,意見可以坐到一塊兒談,所以這是兩個不同的模式。
但反之,在中亞地區,其實這兩個組織給予了我們解決問題的一個國際政治的合法性。哈薩克斯坦總統是邀請集安組織的,所以我們後面的表態很清楚,如果應你需求,我們會去幫助、極盡所能,非常遵守國際上的規則,但要是沒有這個組織,別人有很多詬病你的地方。集安組織作為一個軍事組織,上合組織作為一個政治組織,其實可以做一個預備軍,如果真需要的話,也可以發揮作用,或者讓更多國家來幫助維持本地區的安全。
**張維為:**舉個具體的例子,哈薩克斯坦它非常之重要,因為現在中哈輸油、輸氣管道,不光連着哈薩克斯坦,而且連着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都與我們在商業合作基礎上,給我們提供石油和天然氣。這三個國家的管道是匯合在哈薩克斯坦,從新疆進入中國,所以哈薩克斯坦重要意義與此有關係,它是個能源大通道,所以一定是西方美國“顏色革命”的重點。
還有一個問題是,從我看到的信息來講,這次捲入哈薩克斯坦暴亂的還有ISIS(“伊斯蘭國”)恐怖主義組織,這是西方做得非常噁心的地方。它歷來是這樣的,支持恐怖主義組織,“ISIS”本來就是美國支持起來的,但最後反噬美國,這裏邊有美國、英國的參與,支持“ISIS”的存在,所以這次暴動中有一些是“ISIS”的人,它們就用這個把你搞亂,培植親西方的政權上來。
**邱文平:**就像剛才張老師講的,我們的重要油氣管道都在這兒,“一帶一路”的核心樞紐就在這裏。而且,哈薩克斯坦的重要性還遠超烏克蘭,烏克蘭一旦失去,對俄羅斯傷害非常深,但它是個邊緣地區,如果哈薩克斯坦出了問題,中亞五國肯定全面處於動亂之中,那麼無論是中國還是俄羅斯,都彷彿是在你的下腹部最軟的地方捱了一下,所有的發展都將面臨無窮無盡的暴力襲擊和各種顏色衝擊。
**張維為:**你去看俄羅斯對這個問題的處理,回顧一下這幾年的情況,這些國家幾乎都經歷不同程度的“顏色革命”,吉爾吉斯斯坦好幾次了,翻來覆去的,俄羅斯沒有出兵,甚至包括前段時間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打仗,俄羅斯也沒有出兵。俄羅斯把哈薩克斯坦看得特別特別重要,中俄之間、亞歐之間,如果美國在這邊立一個匕首,可以隨時做任何壞事,包括培植“三股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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