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137期:中東外交新突破-邱文平、張維為
“中東地區糅雜了漫長的宗教、民族的政治衝突極其難解;中東國家試圖擺脱無解的困局,引入制衡美西方的強大力量,是其希望和意圖。”
“世界將以更快的速度向中國傾斜,西方是搞結盟,我們是朋友圈;我們在這裏促和,同時又發展經濟關係。”
在東方衞視3月14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第137期節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特邀研究員邱文平,共同解讀中國在中東的外交新氣象與新突破。
邱文平:
今年1月,短短几天內,六個中東國家外長接連訪問中國,是前所未見的場景,而且是在美國所謂的“民主峯會”和北京冬奧會即將召開的間隙發生的。來訪的時機和包涵的意藴都十分微妙,值得我們做一番比較深入地解讀。
王毅外長説,海灣阿拉伯國家、土耳其和伊朗是中東“悠久文明”的三大代表,同中華文明等其他文明一道,構成了多姿多彩的世界文明譜系。其實,他們各自背後都有一個很強大的朋友圈:沙特是阿拉伯聯盟和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的領頭羊,是遜尼派佔多數的阿拉伯國家名義上的盟主;土耳其近來和中亞國家將“突厥語國家聯盟”升級為“突厥國家聯盟”,隱隱然以突厥國家盟主自居,他們的民眾主要信仰伊斯蘭教遜尼派;而伊朗一直是伊斯蘭教什葉派的大本營,是什葉派名副其實的盟主。近年來從伊朗、伊拉克到敍利亞形成的“什葉派新月地帶”是美國、沙特和以色列的噩夢,因為兩伊聯合之後就會形成什葉派強大的人口和地緣優勢,其輻射能力不斷外延,敍利亞內戰、也門內戰和卡塔爾對沙特的背離都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所以,我們要理解中東地區的複雜局面,難以迴避宗教衝突的漫長曆史。許多人問我,遜尼派和什葉派有什麼區別,我覺得今天有必要解釋一下,否則很難理解沙特和伊朗無法化解的仇恨。
伊斯蘭教創立以來,穆罕默德去世後,伊斯蘭教內部就因為對教法的不同闡釋發生了分裂,遜尼派和什葉派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遜尼派認為阿拉伯帝國的四大哈里發(繼承人)都是穆罕默德的合法繼承人,而什葉派則認為四大哈里發中只有阿里是合法的哈里發,因為他不僅是穆罕默德的堂弟兼養子,還是聖女法蒂瑪的丈夫,他直接繼承了聖裔的血脈,具有天然的法統,而否認了其他三位哈里發的合法性,這就導致了遜尼派和什葉派之間的嚴重對立和衝突,即使在與基督教世界千年戰爭中也未平息。
伊朗繼承了波斯帝國什葉派的傳統,加之波斯文明和阿拉伯文明天然的差別,和沙特的敵對關係,其實一定程度上也是這種歷史的延續,是內部宗教戰爭的現代迴響,很難在短期內消弭。

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同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舉行會談 圖自外交部網站
第二點,我們就要看到,世界局勢的變幻莫測和美西方對中東格局的操弄,導致了中東地區各國都處於艱難的處境。
伊斯蘭國家中沒有哪個國家有安全感。沙特等海灣國家在美國的支持下,對伊朗有很深的敵意,上個世紀的兩伊戰爭,近年來發生的也門內戰,背後都有遜尼派和什葉派的宗教戰爭的背景;而敍利亞內戰,則是伊朗、沙特和土耳其都深度參與,涉及到伊朗和伊拉克擴張“什葉派新月”的敏感問題;加之美西方和俄羅斯的插手,形成了錯綜複雜、異常敏感難解的困局。
更為頭疼的是,美西方扶持的以色列,在中東地區添加了新時代 “十字軍東征”的特色,為這個地區火上澆油,完全符合美西方一直以來讓富有資源地區處於混亂之中、“分而治之”,從而漁翁得利的殖民主義政策。這自然遭到整個阿拉伯世界的反感,民眾激烈反對的也不在少數,最極端的就是本·拉登。
伊朗在“伊斯蘭革命”之後高舉反帝旗幟,自然在政治和宗教雙層層面上成為美國和沙特的死敵,其絕不屈服的態度也讓美西方極為頭疼。而土耳其的埃爾多安在平息了美國操控的軍事政變之後,轉向宗教回潮的外交政策,強力打造“突厥國家聯盟”,意圖建立一個以宗教和族裔為主導的國家,落入了亨廷頓所説的“土耳其是天然的伊斯蘭教領袖”的預言陷阱。它一反過去的親美傳統,強勢對抗以色列和沙特來聚攏伊斯蘭世界的民心,不顧美西方的反對,引進俄羅斯的防空系統,以難民要挾歐洲,四處輸出“泛突厥主義”等行為,讓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都十分不安。
通過對這些國家困局的分析,我們就可以發現,中東地區糅雜了漫長的宗教、民族衝突的政治衝突極其難解,而在美西方以實力為基礎的、弱肉強食的國際叢林法則的主導之下,又加劇了衝突的複雜性和對抗性。中東國家試圖擺脱這種無解的困局,引入制衡美西方的強大力量,是其希望和意圖。
接着,我們要重點談一下,中東國家此次集中訪華具有清晰的象徵意義。中東國家認為中東調解者的身份不再是美國一家獨大,中國也成了重要一員,轉折點是美國從中東全面收縮,其軍事經濟實力的衰退和“民主峯會”的鬧劇收場,讓對力量異常敏感的中東國家發現美國強權的動搖比想象得要快,已經難以支撐其在中東地區的霸權。
二戰之後,石油就成為撬動國際局勢的支點。美西方對中東的高度重視和佈局都與這一戰略資源息息相關,阿美石油公司更是美國和沙特深層綁定的船錨。石油外交一直在世界格局變動中佔有重要的地位,觀察今天的俄羅斯和歐洲衝突,天然氣是爭鬥的關鍵問題。在歐洲拒絕俄羅斯“專制的”天然氣、面臨斷氣危機的時候,俄羅斯與中國又達成新的天然氣供應合約,讓美國迫使歐洲以自殘的方式脅迫俄羅斯讓步的企圖落空,這也加劇了美西方的仇華心理。
當然,更為深層的原因是,隨着美國頁岩油的大規模生產,美國已經由一個重要的石油進口國轉向一個石油輸出國,其油氣出口和中東地區產油國形成了直接競爭的關係,美國通過打壓或者抬升石油價格影響國際局勢的手法更加變幻莫測,與沙特的利益共同體產生巨大裂痕;加之保護費不斷漲價,讓沙特等海灣國家覺得單單依靠美國已經無法保證自身的安全,必須尋求域外大國的支持。
而中國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進口國,“世界工廠”的地位也為整個中東地區提供了充沛的物資供應,中東國家與中國的貿易量屢創新高,已經形成很強的產業互補效應。在新時代新能源轉型的時刻,轉向中國就是押注未來,也是符合其國家利益的事情。
土耳其則因為四面出擊,樹敵過多,遭到美西方金融資本的狙擊,國內的幣里拉面臨崩盤危機,環顧世界,除了中國,沒有哪個國家可以救助一二,轉向中國也是其無奈的選擇。
下面我們要提一下,中國的外交格局及“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王毅外長的講話非常精彩,這裏可以引用一下,我們認為中東人民才是中東的主人,中東從不存在“權力真空”,當然也不需要“外來家長”。事實一再證明,中東要穩定,國際社會可以助力,但不應添亂;中東要發展,外部模式可以借鑑,但不宜照搬;強加方案、盲目移植往往水土不服,“新自由主義”並不是靈丹妙藥。所以説中國主張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外交模式是迥異於美西方“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世界新圖景。
中東沒有“權力真空”,也不需要“外來家長”。這句話直指一神教國際體系的弊病:零和博弈原則和帝國爭霸。縱觀人類歷史,人類的生存史是一場連綿不斷的悲劇,血淋淋的弱肉強食貫穿了整個人類歷史,直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人類才在空前的浩劫之後痛定思痛,《聯合國憲章》和《人權宣言》才得以出台。這為當今國際體系設立了基本的道德約束和法理依據,打破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帝國主義合法性:第一次申明對弱勢國家和民族的侵略掠奪是非法的,“國強必霸”的合理性遭到了抵制。但這種美好的願景是人類前所未見的王道,一直很難落在實處。
中國從“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到現在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都是在構建這種符合人權的國際關係。過去中國實力弱小,美西方軍事、經濟和話語霸權強盛,中國的聲音一直傳播不廣。美國為遏制中國的發展,基於其帝國爭霸的思路強勢推動中美“脱鈎”,在全世界鼓譟所謂的“民主同盟”,無所不用其極地攻擊中國,反而給了中國理念走向世界舞台中央的機會。中國“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和美式黨同伐異的帝國主義思路有了清晰的差別。就像美國的“民主峯會”和中國的北京冬奧會,一方是指鹿為馬,強令站隊;另一方則是各國齊聚,其樂融融。美國所謂的“民主峯會”,中東地區只邀請了以色列和伊拉克,此次來訪的六個國家都不在其列,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美帝從來沒有聽聽毛主席是怎麼講政治的: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這句話可以免費送給美國。
對此,我們可以對比一下習主席和特朗普會見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的不同場景。特朗普坐在白宮大辦公桌後俯視着武契奇,而武契奇坐在一個小椅子上,就像被美國捉到的“嫌犯”。這張照片直到今天依然讓我感到一種刺痛感,不由得為弱小國家感到深深悲哀。因為一百多年前的“巴黎和會”上,我們就是這樣無助地坐着,作為一個戰勝國,等待着帝國主義的宰割。
而另一邊,習主席和武契奇總統在北京冬奧會上會面時,雙方笑談家常,客人的欣喜心情是一目瞭然的。中國的國家外交觀(念)不僅秉承了中國悠久的禮儀歷史,也符合社會主義國家的基本的價值觀。對不同國家和民族的尊重是一個基本常識;但這種平等的常識在美國人看來,反倒是對其帝國的侮辱。此次來訪的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當着王毅外長的面説,沙特堅定支持中國在新疆、人權等問題上的正當立場,給了美西方炒作的新疆“種族滅絕”謠言重重一擊。中方也向土耳其傳達了在歷史、民族等認知差異問題上,通過雙邊渠道加強溝通,增進相互理解。土耳其也對此表示理解。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超級文明型國家,中國人自己的團結就是最大的盟友。泱泱中國的氣魄從古至今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不需要特別組建各種聯盟來壯膽。希望美西可以學習領會。
謝謝大家!

2022年2月5日上午,國家主席習近平會見來華出席北京2022年冬奧會開幕式的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圖自新華社
圓桌討論
**主持人:**謝謝邱老師的演講。剛才提到的中東外交新突破,我一直在想這個新突破到底在哪,聽了邱老師演講,大家可能會有一個體會。乍一看是中東六國外長來華訪問,但這六國之間平時不一定會有這麼和睦的關係,甚至還會有摩擦,所以當這些國家同時段訪華,確實是一個新突破。
**張維為:**這次最精彩的,實際上是伊斯蘭世界的三個板塊:遜尼派、什葉派、突厥語國家都來了,而且在一個月之內,靠得這麼近,有的幾乎是同時。這説明是一個很重要的突破,某種意義上他們都在押寶中國。
一是經濟層面,美國隨着自己的油氣資源開發之後,對中東石油的依賴已經大大減少,中東石油現在最大的買家是中國,這是傳統能源。這些中東國家,特別是海灣國家,他們要考慮自己的未來在哪裏?傳統能源以後用盡了,或者大家都用新能源了,所以他們再次押寶中國,認為新能源就得靠中國,確實中國現在無論太陽能、風能、電動汽車,都是最大的投資者和產品的製造者;再加上整個基礎設施的改進也要靠中國,所以世界將以更快的速度向中國傾斜。
這就是一個跡象,西方是搞結盟,我們是朋友圈,這些國家都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在這裏促和、勸和,同時又跟他們發展經濟關係。你仔細看,很多合同很不得了,美國把伊拉克打得一塌糊塗,但最後恢復建設只能靠中國;無論是硬實力、軟實力,資源、工程師、施工隊伍、資金,整個工程管理,可能某個國家在某一方面有,但只有我們是全部都有。
**主持人:**中東那麼多國家,可能每個國家經濟發展情況不一,但不管是什麼樣的國家,都有發展需求,富裕國家也需要面對發展命題,中國跟他們構建良好的雙邊合作關係,就可以把發展這個事共同做起來。您剛才還講到一個關鍵詞,促和。中東這些板塊,可能彼此之間不和的事挺多,有一個平台,大家可以坐下來進行一些交流、對話,對他們來説是不是非常重要?
**邱文平:**非常之重要。要説新突破,其實最大的突破就是他們集體來華。因為這個事以前只有美國做過,勸和、促談,像以色列和阿拉伯國家,一般都在美國談,從來沒有這麼多、可以説是伊斯蘭、中東世界的代表通通到中國來,他們也可以協調自己的關係,這是前所未有的。
國際外交經常講“打牌論”,其實大家都在“打牌”。前面討論的阿拉伯國家或者是伊斯蘭世界,其實對強權很敏感,也帶有“強權即真理”的觀念,他們非常希望引入中國來制衡美國。王毅外長回答“中東是中東人的中東”,這一點既是反對美帝國主義的霸權主義行為,也表明中東應該自主地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們的態度,就是我們不會去形成和依從美西方帝國強權爭霸道路,中國不會作為一個強權進入“權力真空”,來跟美國爭奪。因為這種舊思路是中東一直陷入紛亂不止的一個重大原因。
**主持人:**就是説,我們不要成為一個制衡的力量。
**邱文平:**對,這是我們“人類命運共同體”外交的思路。
**主持人:**其實是給予這個地區絕對的尊重。
**張維為:**還有一點,中國發展模式特點是把發展本身放在最核心的地位,這對他們非常有啓發。我看到海灣國家一些報紙的報道,他們原來都不知道無錫這個地方,去看了一下山清水秀,經濟發達,高度現代化,他們從沙漠國度來到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印象非常之深刻。
背後就是展示中國模式,一心一意謀發展。有時候兩個國家的矛盾暫時擱置一下,先發展,從事經濟,改善人民生活水平,總體水平提高以後,對改善兩國關係有幫助的。
我相信我們專門選一些中國不同的地區——比如上次在桂林跟俄羅斯外長會晤,再比如選擇青島,實際上有一些考慮的,除了疫情原因,也要讓他們看一看中國各個地方,讓他們瞭解中國是一個文明型國家,內部豐富多彩。以發展引領的中國模式帶來的奇蹟。
**主持人:**您説到發展,我們在觀察中東的時候,都會説到它漫長的糾纏的歷史,包括宗教,大家屬於不同的派別,彼此之間的對抗,那麼未來有沒有可能擱置一些爭議?或者説可以超越以往千百年的羈絆,有可能嗎?
**張維為:**可能總是有的,但非常難,因為這個矛盾是上千年。你去問任何一個資深的外交官,包括我們駐那些國家的大使,包括聯合國的秘書長、副秘書長,只要瞭解中東的人都説是,哎呀,這個是永遠也解決不了,都很悲觀。這是一個普遍的感覺,因為矛盾太深。背後有西方大國,這個是親我的,這個是反我的,西方特點就是“分而治之”,這是它一貫的做法。
**主持人:**對,本身歷史的、宗教的糾纏,再加上域外勢力故意起作用,會導致對抗生生不息。但就像剛才我們兩位討論的,這個地區要發展,還是要有相對共同的一個理念,其次是不是能夠把過去的那些稍稍地放在一邊。
**邱文平:**這個其實曾經有過,像阿拉伯帝國和奧斯曼帝國時期,你去看《基督山伯爵》就知道,當年西歐人怎麼看待奧斯曼帝國的——不僅是道德,軍事、經濟都要超過它。伊斯蘭世界曾經非常雍容大度的氣魄,今天卻這樣子應激反應,説明當你在被迫害、被打擊、被凌辱的時候,稍微一點刺激和敏感,就會爆發非常強勁的衝突。
再加上域外大國的操弄,導致問題非常嚴重。所以我覺得這個解是什麼?就是帝國主義、西方殖民主義和霸權撤出中東地區。只要有“攪屎棍”在那,這些國家永遠都不可能安靜下來,就算中東國家想平靜下來,它馬上就會挑動你發生動亂,你不想動亂都得動亂。所以,這些中東國家會向中國來求援,但制衡會導致問題更加複雜。
其實美國撤離中東的戰略,我認為是給了中東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但他們現在又在討論重返中東,不客氣地説,美國離中東有多遠?什麼叫重返中東?這地方和你有任何關係嗎?你在這駐紮這麼多軍隊,挑動這麼多事情,製造這麼多軍事衝突,就是一個帝國主義霸權的問題。在今天,是一個非常難解的問題。
**主持人:**所以王毅外長的一段話裏頭,第一句話就説中東不是“權力真空”,某些域外勢力誤以為這是權力真空,急着要回去,就生怕別人來制衡,是一種非常不好的思路。
**張維為:**這個意思的話,當年周總理也跟尼克松説過。尼克松説如果我們離開越南的話,可能會出現權力真空。周總理就説了,你們美國人過去一直這麼説,説你們離開了中國,中國就有權力真空,離開哪裏就權力真空,實際上沒有權力真空,人民都會把它填上。

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喀布爾機場跑道上眾人扒美軍C-17運輸機的場面比西貢更“名場面”。視頻截圖
**主持人:**這句話太妙了,人民都會把它填上的。中東人的命運要掌握在中東人自己的手裏。我們説到中東外交新突破的時候,當然也要看中國跟中東的外交關係,有哪些新的看點?
**張維為:**總體上,中國和中東國家的關係都相當不錯,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我當時做翻譯,走了十幾個中東國家,比如去科威特談投資保護協定,當時就談下來了。現在主要是中東國家看到了美國在衰落,和中國合作更靠譜,所以前段時間美西方拼命炒作新疆“種族屠殺”,中東國家中沒有任何一個是支持的。,沒有政府支持的。
中國現在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可靠的夥伴。所以美國人挺害怕。我們現在跟沙特,用的是“好朋友、好夥伴、好兄弟”;但這些詞,美國人看來就是沙特是我們的盟國、怎麼變成中國的好兄弟,這就是巨大變化。
而且,我們跟伊拉克的合作,美國人很嫉妒。我們有個協議叫“石油換學校”,就是我給你建一千所學校,你給我石油,美國人想都沒想過,這是中國模式的一部分。
**邱文平:**其實中國一直在支持阿拉伯事業的,從頭到尾都沒改變過這個觀點。但是過去,因為我們實力比較弱,你説這種正義的話,人家權當聽不見;今天談這些問題,也是因為中東國家認識到了你的實力。所以也是一種主動突破,它願意來找你談這個問題,所以一下子達成很多協議,當然主要是經濟方面的,中國和海灣合作委員會要新建一個新的倡議和結盟,還有今年和伊朗的二十五年協議要啓動了,還有我們的“新疆問題”,沙特等都表達非常清晰支持中國的態度。他們集體來訪,是落實之前達成的意向和觀念。
問答環節
劉鼎新:主持人好,兩位老師好。我叫劉鼎新,是一名在哈爾濱理工大學就讀的大四學生。近年來土耳其一直推行強勢外交,經常與美國的盟國產生一些矛盾,這構成了土耳其問題,我想問這個土耳其問題對於中東地區的安全有哪些影響?謝謝。
**張維為:**實際上中土關係原來是相當好的,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第一次去土耳其,當時的總統叫埃夫倫,他對中國特別友好。後來埃爾多安上台後,確實搞“泛突厥主義”,尤其是支持新疆的一些分裂主義活動,導致中土關係受到影響。土耳其四面出擊,敍利亞、利比亞、(外)高加索地區,現在又提出“突厥國家聯盟”,我們的態度比較謹慎。
但最近我覺得土耳其可能是陷入深度的經濟危機,恐怕也是調門稍微降了一點的原因。它經濟上絕對需要中國的幫助,但這個民族是非常自豪的;你去土耳其,去伊斯坦布爾,就會看到到處都是奧斯曼的歷史照片、文物、展覽、博物館,這種民族感情一旦激勵起來,容易形成或多或少帶點擴張主義、沙文主義的傾向,而埃爾多安又非常強調這一點。所以,我覺得他們最終要找到一個合理的界限,不能走得太遠,否則跟周邊國家關係會變得非常緊張。
邱文平:其實核心問題是什麼呢?現代土耳其國父凱末爾在一戰後建立了現代土耳其國家,剛才張老師講到的伊斯坦布爾——麼偉大的城市,不是土耳其首都,凱末爾選擇將首都從伊斯坦布爾遷到安卡拉,安卡拉是一個完全新建的城市,他遷都的原因是伊斯坦布爾是一個宗教神聖地方,根本不可能進行現代化改革。凱末爾的主張是脱亞入歐,完全去宗教化,世俗化,他是一個西化主義者,所以徹徹底底地打造了現代土耳其的制度。
但埃爾多安在近十幾年來,有一種宗教回潮的傾向,他陷入了“土耳其是伊斯蘭教天然領袖”這個陷阱;但你意圖恢復昔日帝國的榮光,要有相應的實力,他這種模式,基本上把所有的大國都得罪完了,所以在經濟上遭到了西方的金融資本的狙擊,里拉基本上要崩掉了。這種困局,只有他自己想清楚了,才有解。

凱末爾/資料圖
**主持人:**我突然想起了薩繆爾·亨廷頓在《文明的衝突和世界秩序的重建》那本書裏在觀察伊斯蘭世界的時候,提到這塊區域沒有一個特別大的大國。他列舉了幾個國家,都是比較大,但是不是絕對的大國。所以就像您剛剛説的,如果自己能夠認清自己,把這個合理的邊界界定好,恐怕是非常重要的安定之源。
**張維為:**你講到亨廷頓的“文明衝突論”,其中還有個觀點,我們可能不一定同意,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是有一定見地的。他説,未來世界跟西方文明的衝突,主要來源於伊斯蘭文明和中華文明。他還加了一句,而且很有可能這兩個文明會聯合在一起對付西方文明。
我們現在不這麼認為,我們認為至少中華文明本身,是一個和而不同的文明,我們完全可以和西方文明和平共處,互通有無,互相借鑑,我們非常包容。但是,客觀上,對中華文明和其他文明包括伊斯蘭文明的排斥,導致其他國家、其他文明更多地聯合在一起,也就是布熱津斯基講的我們要防範中國、俄羅斯、伊朗聯合在一起。事實上1月份,我們三國進行聯合海軍演習,這是國際局勢發展;應該説作為一個研究者,現在真的很精彩,很多東西值得觀察、分析、思考。
潘佳樂:主持人好,兩位老師好。我是來自華東師範大學學前教育的大三學生潘佳樂。中國和中東的文明有哪些相和之處?如何進行交流互鑑呢?謝謝老師。
**張維為:**你到土耳其去,他們會告訴你,我們土耳其菜僅次於中國菜,世界第二好,他們覺得中國菜更好。我有不少土耳其朋友,那次我跟他們聊文明型國家,他們説他們也是文明型國家,有些學者也這麼説;我説我們儒釋道相處得很好,沒有爆發大規模宗教戰爭,他説我們土耳其對東正教也是包容的。實際上,在學者、在老百姓這些層面的交流中,到阿拉伯世界是非常自在的,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他們也注重親情,也注重家庭,很喜歡中國文化,所以你看“一帶一路”倡議,幾乎阿拉伯國家都是贊成的。
**邱文平:**對,其實我們的歷史交流真是源遠流長。絲綢之路就是中國經過阿拉伯世界,通向歐洲。還有,中國伊斯蘭教最早的來源是從泉州進來的,不是大家想象的從西北進來的;那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在泉州的清真寺是中國最古老的,它的中國化非常徹底,實際上中國的四大清真古寺完全是中國模式的構型。當然,我們今天講宗教的中國化,主要是指將其中的宗教極端主義去除,使其與中國的本土國情、道德文化相符合。
再比如,現在在廣州和義烏,穆斯林太多了,因為這涉及大量的進出口貿易,你去義烏看就知道,全世界所有中東國家最好的餐館,遍地都是;去了之後,感到非常親切,他們的飲食和新疆很類似,當地還新建了一座清真寺。
更有意思的的一件事情是,我們長期搞宗教調研,有一個宗教信徒曾經跟我説,他説我到全世界轉過之後發現,中國共產黨執政是最好的,因為你們不歧視任何一個宗教,一視同仁對待任何一個宗教。
像我們剛才講的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原來叫君士坦丁堡;羅馬帝國是東正教的,大主教座堂在君士坦丁堡,只有東羅馬帝國滅亡後,羅馬主教才敢稱自己為羅馬教皇。羅馬的正統是在拜占庭帝國。伊斯蘭教説起來很尊重它們,但實際上我們去看過,東正教堂都悄悄的在小小角落,表面是尊重你。反之,去歐洲國家也可以看到,伊斯蘭清真寺很受壓制。他們以宗教為導向,會不由自主相互歧視,你會感到你被歧視的氛圍。而在中國,我們認為五大教都一樣的,都是宗教。

資料圖來自央視
馬騁迪: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我叫馬騁迪。我是一名中學歷史老師。我們知道自伊朗的重要軍事將領蘇萊曼尼被暗殺之後,美伊關係持續趨向緊張,近來美軍高調宣佈要在中東地區和多國舉行大規模的海上軍事演練,軍事威脅和挑釁的意味非常濃厚,美軍是否會進一步加速構建針對伊朗的戰略包圍圈?謝謝。
**張維為:**我個人覺得,這個世界已經進入“後美國時代”,美軍現在這樣做,虛張聲勢的感覺更強,為了表現自己的存在感。另外,伊朗和俄羅斯,伊朗新總統對西方是比較敵視的,在加強和俄羅斯、中國的協調,我想這對美國或多或少也是一種制約。
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伊朗堅定的意志,面對着超級大國毫不退讓。這麼小的國家,這麼小的炮艇,就朝着美國的大軍艦開過去,你稍微越點界我就開過去,逼迫對方退回去,把美軍大兵押船上,叫你磕頭。它敢這麼做,我覺得背後是一種文明的自尊,它認為我不能被你欺辱。
**主持人:**其實大家觀察美國在中東,尤其是跟伊朗彼此之間的動作,刺殺將軍、科學家,包括退出伊核協議談判,好像做了很多動作,但再來看這些動作之後到底又產生了什麼效果呢?尤其是據説美國方面收到情報説伊朗相關核活動一直在發展,所以他們又急了,覺得退出伊核問題談判是一個很不好的決策。美國不想放棄中東,所謂要“重返中東”,對它自己到底有多少好處?
**邱文平:**我覺得這是“攻守之勢異也”,現在不是美國在進攻,現在是伊朗在進攻、美國在防守的問題。現在美國的收縮已經非常清楚了,它當年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駐軍幾十萬的時候,都沒敢去搞伊朗,今天你拿什麼呢?今天在阿富汗的徹底潰敗,哈薩克斯坦也搞得一塌糊塗,你拿什麼去威嚇伊朗呢?
我們只看到美國刺殺了蘇萊曼尼,但其實沒看到的事伊朗什葉派勢力在極度膨脹;現在的也門戰爭是他們的代理人戰爭,其實是伊朗什葉派勢力在全面進攻,美國是在被迫防守。所以美國的這種叫囂,我覺得是帝國夕陽的一種囈語而已。
我就想起英國著名歷史學家吉本寫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帝國過度擴張後,進入一個停滯狀態。當你開始收縮的時候,一般就是帝國衰亡的開始。而且他評價羅馬帝國説得非常之好,他説這就是在共和體制掩護下的一個君主政體而已。今天你去看美國,美國以“新羅馬帝國”自居。所以,帝國的夕陽,我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毛主席講的,就是一個紙老虎而已,虛張聲勢,到時候別嚇着自己就好。

上港集團以色列海法新港碼頭。圖自上海港網站
左培穎:我叫左培穎,是一名外事崗位的工作人員。今年是中以兩國建交30週年,兩國的關係在不同歷史階段也不同程度地受到很多外部因素的影響,美國其實也對以色列政府多次施壓,要求他們中止與中國的一些基建合作等等,所以對於未來中以兩國關係的發展,兩位老師認為會面臨哪些具體的挑戰?謝謝。
**張維為:**你講的是對的,中以之間特別是涉及軍事領域的合作,美國干預得非常厲害,過去像無人機、預警機都簽好合同了,美國就介入了,介入後只能中止,然後中以商討根據合同賠償。
但以色列是有一定獨立性的國家,所以我們不要簡單地給它加一個標籤——它完全聽美國的,並不是。比如上港集團跟以色列合作建海法新港,最現代化的集裝箱港口,遠遠超過美國,美國一直反對,但以色列堅持下來了,現在已經開始運作了。
所以很多地方可以發揮作用的,不要稱之為百分之百聽美國的。以色列在很多領域存在很大潛力,要把它充分調動出來。
**邱文平:**我在碩士、博士期間都搞了猶太人和猶太教研究,工作以後十幾年搞伊斯蘭教研究,所以我對猶太人、阿拉伯人都有着深刻同情,他們祖上是兄弟,今天變成這樣一種格局。
我一直認為猶太人和美國的關係非常怪誕,仔細去看,世界上猶太人佔多數的地方是美國,不是在以色列,所以以色列建國之初很多猶太人反對以色列建國,他們説上帝註定了猶太人要流亡,你們人為地建立這樣一個國家,把我們暴露在全世界的火力之下,永無寧日。
在這點上,我們和中以之間的合作模式多種多樣,因為猶太人不僅僅不僅在以色列,全世界分佈範圍廣泛,我們沒有必要用政治來劃線,這和美國帝國獨霸的方式是迥然不同的。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