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軍評：朝鮮洲際核威懾的新時代-王世純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世純】
本週雖然俄烏衝突仍在繼續，但本週最重要的軍事新聞，無疑是朝鮮試射了預估射程達15000公里的“火星炮-17”（화성포-17）洲際彈道導彈。本次試射，朝鮮向國內外再次展示了自己的洲際核打擊能力的再次飛躍，也反應出朝鮮方面對國際形勢的判斷。朝鮮信號是明確的，無論美韓日等周邊國家如何加強軍事同盟和軍事施壓，朝鮮都將步入一個主體核武力的新時代。
燦爛的人民祖國世世代代放光芒！本文圖源來自朝中社
百噸大彈
根據朝鮮方面的通稿，在朝鮮勞動黨總書記、國務委員長金正恩的親自指導下，朝鮮于3月24日成功進行了“火星炮-17”型洲際彈道導彈試射。
本次試射考慮周邊國家的安全，採取了高角度發射方式。“火星炮-17”型洲際彈道導彈發射於平壤國際機場，上升至最高頂點高度6248.5公里，用4052秒時間飛行距離1090公里，準確落在朝鮮東海公海上的預定目標水域。朝中社表示，此次試射清楚地證明，武器系統的所有參數按設計要求準確達標，並能夠為戰時環境條件迅速運營可靠性提供科技實踐保證。
朝鮮還在報道中證實，這款導彈已經入列朝鮮戰略軍。
報道稱，根據國家核武裝力量建設計劃，朝鮮戰略武裝力量將裝備並運營的這一超大型洲際彈道導彈——“火星炮-17”型武器系統，會可靠執行作為徹底管控反朝核戰爭威脅和挑戰、進攻性地應對任何軍事危機且捍衞共和國安全的強大核戰爭遏制力的使命和任務。
朝鮮方面公佈的數據和美日韓收集到的基本一致，根據簡單的射高-射程換算公式，朝鮮的這款洲際彈道導彈射程至少達到了15000公里，打擊範圍覆蓋美國全境，完成了朝鮮在勞動黨八大上“對美全境的核威懾能力”的要求。除了導彈射程之外，導彈的其他性能也有顯著提升。為了反擊南朝鮮和西方國家長期對朝鮮國力的貶低宣傳，加上朝鮮“以鬥爭促和平”的國家戰略，朝鮮在核武力的展示上相對大方，本次試射中，朝鮮就就發佈了多角度、長時間的近景視頻和不少照片，幾乎是“直球”向西方展示其技術能力。這樣相對的透明度，也方便了我們研判火星炮-17洲際彈道導彈。
啥都給你看清楚了
“火星炮-17”的性能相較“火星-15”有所提升。兩者都是典型的二級液體燃料洲際彈道導彈，但“火星炮-17”採用了似乎是全新的一級和二級推進方案。從“朝中社”發表的照片可以清楚看到“火星炮-17”第一級採用了4個發動機噴口，不存在外界推測的遊機配置。可以推測，“火星-17”使用的應該是“火星-15”同款推力矢量控制的“ 318革命”雙推力室發動機，但是發動機數量翻倍，總推力也應該是火星-1較80噸推力翻倍，達到160噸。多台火箭發動機並列對朝鮮而言早就不是什麼高難技術，加上朝鮮在2017年試車的“ 318革命”發動機如今應該已經相當成熟，朝鮮在“火星炮-17”上進行多機並聯以提高投擲重量，也是一個必然的技術選擇。
發動機翻倍
儘管如此，如果我們就此推測，160噸推力的“火星炮-17”投擲重量是火星-15的兩倍，顯然也是不合適的。因為我們第一不清楚“火星炮-17” 的二級佈局，第二朝鮮的導彈設計受限於朝鮮的機動載具水平，顯然要在導彈尺寸上作出一些妥協。火星炮-17導彈在發射中使用了朝鮮在2020年閲兵中出場的，自行改造的11軸發射車，比原WS51200型特車要多三個軸。儘管這批新的運載起豎發射場的來源尚不明確，，但更大的發射車“火星炮-17”的重量限制從WZ51200原版的80噸增加到100噸以上，火星炮-17也因此成為了“世界現役最大車載核載具”。 三八線北估測的“火星炮-17”的長度大概為從“火星15”的21米提高到24米，彈體直徑也有所增加，從2.4米增大到2.8米左右。雖然這個比例是“像素推測”的結果，不一定準確，但也反映出“火星炮-17的噸位變化。我們就此推斷，朝鮮製造了一款發射重量100噸左右，推力160噸的導彈也是比較合適的。
放大的彈體也讓朝鮮完成了一個成就：世界最大機動洲際載具
在導彈的整體噸位奔向100噸的情況下，“火星炮-17”更加類似於一個70年代的蘇聯同行：UR-100N液體洲際導彈。“火星炮-17”的體量和佈局可能都和UR-100N類似，同為100噸級。但從動力來講，蘇聯UR-100N的一級推力一級推力187噸，要優於“火星炮-17”。在發射重量103噸時，UR-100N在10000公里射程時投擲重量最大可達4噸，但一般是攜帶3.5噸的6個55萬噸當量熱核彈頭以及配套的突防誘餌。“火星炮-17”的推力低於UR-100N，此外“火星炮-17”的射程也需要高於UR-100N。可以判斷的是，“火星炮-17”的投擲重量在打擊美國本土時可能低於3噸，高於東風41但低於UR-100N，即便朝鮮在核武器小型化技術上有所不足，這一投擲重量冗餘也方便朝鮮在搭載核彈頭的同時，留出重量用於搭載額外的突防設備。
這一點也可以從本次試射的“火星炮-17”的外形變化看出來。本次試射的“火星炮-17”整流罩結構更長，這一點可能與載荷的核彈頭小型化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配套助推系統（PBV）機構佈置方式有關，也可能是朝鮮為後續的分導打擊技術（MIRV），乃至高超音速滑翔體佈置留下空間。
在佈局上，“火星炮-17”也接近他的蘇聯同行 圖源：社交媒體
朝鮮的導彈發展方向類似於UR-100N是十分合理的。朝鮮人在新一代彈道導彈的發展路線上，一方面有一個極為可靠的成功路線可供學習，因此朝鮮以超大型火箭炮、機動戰術雙錐體地地導彈、二級固體雙錐體中遠程戰略導彈和二級（可能有三級）固體潛射戰略彈的配置的導彈體系“神似”解放軍火箭軍。但在“歷史大業”洲際遠程彈道導彈上，使用固體火箭發動機的東風-41和東風-31AG，從技術角度講對於朝鮮都是短時間內難以攻克的。朝鮮的彈道導彈事業起源於仿製蘇聯二級液體燃料導彈。在此基礎上，務實的朝鮮利用液體燃料技術相對簡單，70噸級以上導彈液體燃料比衝高等優勢，研製理念接近UR-100N導彈也是很合理的，更不要説UR-100系列聞名於世的安瓿化導彈燃料系統十分有利於朝鮮保持“可信的戰略威懾”。
可以判斷，朝鮮的軍用衞星發射載具也很有可能是……
製造一款100噸級的導彈，也符合朝鮮後續的導彈發展方向。朝鮮的洲際彈道導彈數量受限於國力和手頭的特車數量，數量極為有限。為了核威懾美國，為數不多的洲際導彈需要搭載複雜的彈頭和突防設備，才能實現有效的對美核威懾。這一點在金正恩在八大報告也有所證實，金正恩提到，朝鮮的導彈發展方向是彈道導彈分導彈頭技術，彈道導彈搭載的高超音速滑翔飛行戰鬥部技術、研發完善射程為15000公里的核導彈、研製採用固體燃料發動機的洲際彈道導彈等等。這一發展方向的最終的實際上這和俄羅斯的發展路線最終相同：俄軍最早的“先鋒”高超音速滑翔飛行器也是裝在UR-100N UTTKh型導彈上進行試射的，只不過後續隨着UR-100N的退役，“先鋒”最終要適配到“薩爾馬特”重型液體彈上。
“火星炮”和我們式高超音速相結合的話……
值得一提的是，傳統上朝鮮試射洲際彈道導彈，要等到發射車與導彈分離並駛遠後再行發射，此次發射“火星炮-17”則是按照實戰流程，起豎就打，反應出“火星”系列導彈的實戰化能力。目前，我們還不知道朝鮮對於WS51200的改造情況。可以判斷的是，對於朝鮮來講，着一方面説明特車可能已經沒有那麼寶貴，同時朝鮮最終會“安瓿化導彈燃料系統”（可長期儲存燃料技術）與機動導彈結合起來，特車最終將直接起豎完成加註的導彈。
可以預見到的是，此次試射標誌着朝鮮的核武力進入到新的時代。朝鮮未來會將各種新的導彈突防技術不斷安裝到“火星炮-17”上，同時“火星炮-17”國防發展五年計劃五大核心任務中的第二項，“火星炮-17”將繼續執行戰備任務。朝鮮在“火星”（尚不清楚其他導彈改名沒改名火星炮）系列彈道導彈上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單數為陽”。一般偶數的“火星”系列導彈都是試驗彈，比如火星-12和火星14，就是基本用作技術驗證製造的。然而，“超大型核力量”從亮相伊始，就直接命名為“火星炮-17”，反映出朝鮮的“邊研發，邊裝備”的科研特點。而朝鮮在去年試驗的一系列新技術，包括“安瓿化導彈燃料系統”、高超音速乘波體/雙錐體技術、多級滑翔跳躍飛行與高強側面機動能力和末端精確打擊能力等等，最終也是讓有限的“火星炮-17”，發揮出更大的威懾威能。
一心團結自力更生
對於朝鮮將試射新型洲際彈道導彈一事，筆者作為一個軍事評論員有些“翻車”。筆者此前，認為朝鮮可能會將“火星-17”與近期重點提及的軍事偵察衞星項目結合在一起，認為朝鮮可能會用“星彈雙試雙射”的方式同時試射光學偵察衞星和火星-17，從而得到“一舉兩得”。這一方面政治刺激較小，另一方面比較省錢，符合“我們朝鮮式科研”。但事實證明，外界不應低估洲際彈道導彈和核武器這一“歷史大業”上的政治地位，朝鮮人還是將“強化國防力量”作為重中之重。
對於為何要在這個時間點重新強調朝鮮的核地位，可能和國際的大氣候、半島的小氣候以及主體110年的國內政治形勢有關。首先就是來自拜登政府的敵意。對於朝鮮人來講，美國人除了特朗普時代作秀式的幾次會談以外，從未真心實意地想停止朝鮮半島長期以來的對峙。朝鮮很明白，新上任的拜登當局還是一個單純將朝鮮視作“純粹敵對勢力”的美國政府，和特朗普時代前的歷屆美國政府無任何區別。
南方成為“世界上第三大五代機擁有國”不是什麼歷史成就，而是現實威脅
這一點也體現在拜登的對朝政策上，拜登政府自上台以來，徹底放棄了特朗普時代荒唐但是聊勝於無的對朝鮮接觸政策。拜登一方面無理由繼續加壓對朝制裁政策，妄圖延續前幾任政府“餓死朝鮮”的策略；另一方面無視朝鮮存在，單方面加強韓日軍備和實質化軍事同盟，大搞亞洲小北約，大搞印太新冷戰的反和平舉措。種種加壓舉動下，美國對朝保持長期化對抗的態度十分明確。
朝鮮可能已經習慣這樣純粹反動的美國政府，從1993年3月朝鮮第一次宣佈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爆發第一次朝核危機開始，美國已經更換過5任政府，但不管是民主黨執政還是共和黨執政，均沒有就朝鮮棄核後的制裁解除、和平方案、經濟補償和承認體制合法性等問題上提出可執行、具體、明確的機制性方案和政治承諾。即便是朝鮮國內災害不斷，即便是全球疫情加重、美國也從未放棄過對朝鮮全體人民的制裁，從未放棄過迫害2500萬苦難的朝鮮全體人民。只不過今不比夕，今天的朝鮮已經完成了歷史大業，面對敵意沒有理由不去搞一次讓拜登再次清醒認識到朝鮮核地位的洲際核武力宣誓。
他現在有戰略定力不代表他一直有，也不代表他死了以後美國還有 圖源：CNBC
也正是在這樣的敵對氛圍下，美國是最不應該對朝鮮本輪“火星炮-17”試射感到意外的——畢竟朝鮮已經預告過了。就在兩個月前的1月19日，在朝鮮勞動黨第八屆第六次政治局會議上，勞動黨總書記 金正恩 就表態稱，因應美國敵朝政策和軍事威脅連日來有所提高，朝鮮要更加徹底做好與美國的“長期對抗準備”，重新部署了立即加強和發展更強有力的物質手段以切實壓制美國的對朝敵對行為，並重啓暫停過的一切活動的問題”。朝鮮可能判斷，目前已經焦頭爛額的拜登不一定有空閒時間施加新的象徵性的制裁，同時，朝鮮也確信，當下拜登沒有顛覆本輪朝美關係的基礎——否定朝鮮的核地位的任何動作。
金正恩對於美國的態度是明確的，正如朝中社通報的那樣，朝鮮的國家防衞力量全面具備不怕任何形式的軍事威脅恐嚇的強大軍事技術實力，將繼續為同美帝國主義的長期較量做好萬全準備。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戰略武裝力量已做好一切準備徹底阻止並遏制美帝國主義者的任何危險的軍事企圖。
雖然美國建立“亞洲小北約”的本意不言而喻，但朝鮮也要防止“順手”和“萬一”
説完了國際的大氣候，也需要考慮韓國大選帶來的半島小氣候。韓國政治氣候隨着極右翼尹錫悦上台，也為半島局勢帶來了一定的不確定性。作為一個政治光譜無出其右上的“極右派”，尹錫悦顯然要顛覆文在寅對朝乃至對華的陽光接觸政策，取而代之的是與美國推行軍事同盟，締造“亞洲小北約”，利用民粹威望以獲得政治資本。尹錫悦去年接受採訪的時候一度宣稱，希望讓美國在韓國重新部署核武器。儘管這一説法是尹錫悦諸多不靠譜言論之一，和“一週工作120個小時”一樣沒有太多可執行性，但尹錫悦的確實是昭然若揭。在選舉結束後文下尹上的節骨眼上，朝鮮再次展示主體核武力，也是對這位總長髮出的一種信號：朝鮮不在乎你反對，也不需要你支持，朝鮮才是朝鮮半島局勢擁有主動權的一方。
儘管尹錫悦上台以後，韓國的右翼勢力勢必會有反撲，實行各種反朝鮮動作，韓國的軍方勢力、美國駐韓軍隊，依舊將朝鮮視作“頭號大敵”，韓國的軍隊針對朝鮮拉開的常規武器代差依然會擴大。但歸根結底，隨着朝鮮完成了對美核戰備，南北關係已經沒有回到從前的戰略態勢基礎。半島局勢在2018年金文會“跨出了一大步”，隨後在2022年又“後退一大步”，但終究還是前進了，進入了一個新的較為穩定且積極的狀態。當南北的同胞們意識到半島不應該是棋子，戰爭對誰都沒有好處，雙方都不會再回到李明博時期那樣劍拔弩張，互相準備全面衝突的狀態。
當然説完了對外的武力展示，這輪試射顯然還有強烈的對內宣誓目的。對於金正恩本人來講，今年是一個有一定紀念意義的年份：今年是朝鮮第110個太陽節，也是金正恩執政的第十年。金正恩執政10年以來，幾乎是憑藉其一己之力主導了整個朝鮮的發展方向，這是當今世界上少有的，敢於在執政中展示理想與信念的政治林的高人。其個人意志的大力推動下，朝鮮在國內外反對聲音中強行推進洲際彈道導彈和核武器發展。作為一國領袖，金正恩在八大提出的“軍事經濟同步發展”的並舉路線是朝鮮完成核武大業以後的基本國策，朝鮮認為，建設核軍事力量，威懾千古宿敵日本、“美帝”和“逆賊敗黨”激進分子是國內經濟條件變好、物質條件改善的充分必要條件。建設核武力的同時讓朝鮮人民“享受社會主義榮華富貴”也是金正恩個人的政治承諾。這一次試射，也是在金正恩執政10年之際，無疑是對其個人意志和軍事成果的再次重申。
在這種距離觀看導彈發射，近距離引領特車，已經不光是“技術自信”能夠解釋的
除了重申朝鮮的領袖意志，我們也不能忽視火星炮-17這一武器在朝鮮乃至整個半島上的精神圖騰地位。朝鮮人的革命綱領講究“一心團結”，但同為人民共和國的居民筆者，經常會低估隔壁朝鮮的團結程度。此前韓國國情院曾經預言説，朝鮮“會在距離金日成廣場僅有25千米的平壤順安機場搞洲際導彈試射”。對此，我和另外一位朝鮮研究專家曾吐槽稱，那裏可是首都邊上，誰敢再在那個地方打彈道導彈，這樣下去國情院又成世界的笑柄。
但最終朝鮮用一部“威力十足”的視頻證明，我們可能瞭解朝鮮，但我們確實不是朝鮮人。無論是在首都旁邊試射還是司令官本人在極近距離觀看發射，但無法用“技術自信”來解釋，這我們只能從精神上尋找解釋。正如朝中社説的那樣，主體核武器試射是全朝鮮工農階級共同努力的結果。“火星炮-17”是2500萬朝鮮人民對於敵對和迫害的回應，也是唯物的朝鮮工農階級的主觀能動性的體現。對於長期在歷史上處於積貧積弱的朝鮮民族而言，平壤首都耀眼的光芒，不僅僅是朝鮮人民的意志，更是這個民族團結的象徵。在金正恩推進未來10年大政方針的今天，一發成功的“火星炮”確實有助於朝鮮做到“一心團結”。
圖源：微博@平壤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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