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蠻：幾乎每個斯洛伐克人都在抱怨政府和烏克蘭，因為……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曹野蠻】
自烏克蘭戰爭開始以來，歐盟花費了大約10億歐元來支持烏克蘭，但另一方面向俄羅斯支付了350億歐元用於購買石油、天然氣和煤炭等能源。
當談到俄羅斯石油時，許多歐洲國家都公開高談禁運問題。因為事實上在其他地方購買它並不是一個大問題，俄羅斯煤炭也已經被許多人拋棄了，但是俄羅斯天然氣完全是另一回事兒。目前歐洲國家並沒有找到取而代之的途徑——因為建設允許各國接收天然氣的基礎設施需要很長時間。
與此同時，俄羅斯天然氣的供給在歐洲國家之間的分佈非常不對稱。例如，德國人使用的55%是俄羅斯天然氣，法國人使用的俄羅斯天然氣只佔17%，意大利人只有3%。今天最糟糕的情況是在東歐，在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等國家。這些國家基本上完全依賴俄羅斯的天然氣供給，幾乎沒有其他來源可以取代它。
因此，如果你認為整個歐盟完全依賴俄羅斯的能源，那不是事實。事實是，許多歐洲國家能夠停止購買俄羅斯的天然氣或石油，並且不用承擔過於沉重的代價。但不幸的是，我的國家斯洛伐克不是這些國家的一員。
説到斯洛伐克，我們100%的石油和85%的天然氣來自俄羅斯，而捷克的情況是50%的石油和90%的天然氣來自俄羅斯。因此，如果今天俄羅斯停止提供天然氣和石油，如果歐盟不幫助東歐，我甚至無法想象會發生什麼。
俄羅斯的天然氣不僅為我們的房屋供暖，還用於供電發電。如果捷克共和國或斯洛伐克對俄羅斯天然氣實施禁運，人們將需要把所有的信任都放在歐盟身上，併為“艱苦生活”做好準備。
説到這裏，你可能會認為，在所有歐洲國家中，最反對禁運俄羅斯天然氣的將是東歐國家。但事實上，斯洛伐克——一個完全依賴俄羅斯天然氣和石油的國家，與波蘭一道，成為了歐盟中最支持禁運俄羅斯能源的國家。這是因為我們的政府非常親歐盟，非常親美國，並希望儘可能遠離俄羅斯。
這是斯洛伐克政府的官方立場，但實際上斯洛伐克民眾對於禁運俄羅斯能源的看法非常多樣。斯洛伐克總理和斯洛伐克政府都在説歐盟應該停止使用俄羅斯的能源，但即使在斯洛伐克政府內部，也有人不同意這一點。
最近發生了一個巨大的醜聞。斯洛伐克經濟事務部長在電視上説，如果俄羅斯要求我們用盧布為天然氣買單，我們應該這樣做。許多外媒把他的話作為斯洛伐克政府的官方立場，併發布了許多文章，稱“斯洛伐克是首個願意用盧布買俄羅斯天然氣的歐洲國家”。
許多人相信這些消息，我也收到許多中國朋友的信息，問我這件事……但事實並非如此，斯洛伐克政府的親歐反俄立場沒有改變。後來，斯洛伐克總理責罵了我們的經濟事務部長，並告訴他，與其在電視上胡説八道，不如去尋找天然氣的替代來源。
因此，我國目前的局勢非常緊張，不僅是普通人，還有政府成員都在説我們不能失去俄羅斯的天然氣。雖然斯洛伐克政府的官方立場是與歐盟、北約和烏克蘭站在一起，但許多人説斯洛伐克政府和歐盟正將斯洛伐克拖入一場與斯洛伐克無關的戰爭，並指責斯洛伐克政府沒有照顧自己的人民。
在我寫作這篇文章時，油價是每升1.70歐元。自今年年初以來，油價已經上漲了六分之一，與去年相比，則上漲了四分一。隨着天然氣，石油和其他許多物資價格上漲，越來越多的斯洛伐克人正在改變他們的觀點——他們不希望斯洛伐克再支持烏克蘭。
當然，也有斯洛伐克人持親烏克蘭的立場並讚揚斯洛伐克政府，但他們的數量正在慢慢減少。每次我和家人通電話時，他們都告訴我：“斯洛伐克幾乎每個人都在抱怨我們的政府和烏克蘭！”
2021年11月25日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街頭拍攝的戴口罩的行人。新華社/歐新
斯洛伐克一直是與俄羅斯關係非常密切的歐洲國家之一，斯洛伐克人感覺自己與俄羅斯人相似，許多人甚至依然稱俄羅斯為我們的老大哥。
當俄烏戰爭開始時，所有斯洛伐克的新聞報道都在渲染俄羅斯正在攻擊烏克蘭，它也可能攻擊斯洛伐克！所以許多斯洛伐克人感到害怕，並開始支持烏克蘭，指責俄羅斯——這只是出於保衞斯洛伐克的本能反應。
然而，在衝突持續很長時間之後，越來越多的烏克蘭難民抵達斯洛伐克，一切生活物資都開始逐漸變得更加昂貴。人們也瞭解到了更多關於俄羅斯為什麼襲擊烏克蘭的額外信息，人們對於烏克蘭的支持率隨之下降。
對此，我的家人分享了這樣兩種觀點：有些人改變了觀點，因為他們認為俄羅斯有足夠充分的理由攻擊烏克蘭；有些人只是認為我們不能繼續支持烏克蘭，因為我們需要俄羅斯的天然氣來生存。
我媽媽每天上班時都和我哥哥開同一輛車，他們每次加油時花10歐元。但我媽媽告訴我，這些天當他們花10歐元加油後，他們只能開3次車，就用完了汽油。因此，我媽媽和我哥哥對汽油價格感到非常擔憂，並認為如果天然氣也變得越來越貴，那麼支持烏克蘭真的不值得。
我父親也很關心物價，他也漸漸認同俄羅斯在襲擊烏克蘭時只是為了保衞自己的領土。他還告訴我，之前，他能夠閲讀許多支持俄羅斯的斯洛伐克語網站，但今天他不再能訪問這些網站。這是因為在我的國家，表達對俄羅斯的支持或試圖對俄烏衝突提出不同觀點的親俄網站都被指責為“傳播假新聞”並被封禁。
在我的國家，親俄羅斯的觀點和不斷上漲的物價相結合，使斯洛伐克人民逐漸改變了支持烏克蘭的想法。
在我看來，今天的斯洛伐克政府基本上沒有機會贏得下一次選舉，不支持烏克蘭的反對黨正在獲得更多的支持者。普通的斯洛伐克人沒有很多錢，但有家庭要照顧，他們擔心會發生什麼，所以即使一開始他們支持烏克蘭，但到了今天，他們也不想再幹涉這場與自己無關的戰爭。在物價的壓力下，更是如此。
捷克的情況非常相似，儘管捷克政府不像斯洛伐克政府那樣親歐反俄，但他們沒有發表聲明支持歐洲的能源禁運行動。與斯洛伐克人民相比，捷克那些希望政府禁運俄羅斯能源的人更加活躍，他們在街頭公開抗議，意見的對立與撕裂使許多捷克人深感疲憊沮喪。
日前，在捷克有多人跪坐在道路上舉着橫幅，聲援烏克蘭。結果，有被擋路的司機直接下車腳踢橫幅，並把人拖離車道。
我基本上可以把這兩個國家的局勢總結如下：一開始，許多人支持烏克蘭，是因為擔心俄羅斯會不斷擴張，但衝突持續的時間越長，烏克蘭難民就越多，人們遭受的經濟後果也越多，他們對烏克蘭的支持就越少。
今天你可以找到希望捷克或斯洛伐克站出來支持烏克蘭的民眾，但他們的數量正在迅速下降，因為人們意識到支持烏克蘭將花費他們更多的錢！
那麼，如果俄羅斯停止向歐盟提供能源，斯洛伐克或捷克這樣嚴重依賴俄羅斯油氣資源的國家會發生什麼呢？儘管今天有許多人在預測災難性情況的發生，但也有觀點認為俄羅斯停止向歐洲提供能源的可能性非常低。
儘管歐盟對俄羅斯實施着嚴厲的制裁，並直接表示他們正在尋找消除歐洲對俄羅斯能源依賴的方法，但俄羅斯仍在向歐洲提供天然氣和石油，並接受歐元或美元的付款——儘管幾周前他們説不會接受。
今天，俄羅斯也在尋找其他客户，但建設基礎設施需要很多年，並且需要大量資金投入。我知道最近俄羅斯與中國簽署了一項關於天然氣的協議，但增加供應的數量僅為100億立方米。這隻佔俄羅斯今天向歐洲出售天然氣數量的一小部分。俄羅斯無法承受他們在歐洲的能源貿易損失，所以我不相信俄羅斯會停止向歐洲提供天然氣，因為這將對俄羅斯經濟產生絕對的破壞性影響。
然而可能發生的情況是：如果歐盟真的決定對俄羅斯天然氣實施禁運，那麼斯洛伐克政府也會加入——無論這對斯洛伐克人民而言意味着什麼。因此，我相信，我國乃至整個東歐的人民都需要為沒有俄羅斯油氣資源的生活做好一定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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