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疫情時代，兒童不明原因肝炎或許只是個開始
【文/觀察者網 王慧】新冠疫情尚未結束，一種神秘肝炎又在世界多國突然出現，向兒童伸去“毒手”。
截至目前，全球17個國家的200多名兒童中招，英國、美國、西班牙、以色列、法國、日本等均報告出現病例。當前病例主要集中於歐洲，其中英國最多，已增至145例。
按照世衞組織歐洲區域辦事處傳染病專家理查德·佩博迪的説法，患者年齡在1個月到16歲間，大約10%病例需進行肝移植，至少1例死亡。
讓很多人害怕甚至恐慌的是，目前這些肝炎病例的病因仍然未知，調查正在進行中。
病毒學專家常榮山告訴觀察者網，據他了解，新冠之前，中國每年都會發現幾百起不明原因的兒童肝炎，這些兒童肝炎的病因中既發現不了已知病原體，也不能完全歸結於感染。所以，現在海外報道了200多起病例，是在正常範圍內的，大家不必恐慌。
他認為，此次兒童不明原因肝炎不可能像新冠肺炎那樣造成大規模流行。“雖然消化道的傳染病的傳播沒有呼吸道傳染病那麼強，但如果流行的話，不會是這個量級，幾千例是最起碼的。”
常榮山稱，後疫情時代，隨着越來越多的國家打開國門，未來兒童不明原因疾病可能會越來越多，我們需要高度重視。
今年3月被確診不明原因肝炎的英國兒童 圖源：每日郵報
“兇手”是腺病毒？
由於所有病例均未檢測出甲、乙、丙、丁、戊這五種常見肝炎病毒，因此多國研究人員將病毒篩檢範圍擴大到那些不屬於急性肝炎常規檢測範圍內的病毒中，包括腸道病毒、水痘帶狀皰疹病毒、腺病毒等。
最終，他們找到了新的線索：腺病毒。
在世衞組織公佈的169例病例中，74例患兒腺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其中18例確定為腺病毒41型（Ad41）。20例患兒檢測出新冠病毒，19例為腺病毒和新冠病毒共感染。
4月25日，英國衞生安全局（UKHSA）發佈調查技術簡報。簡報稱，53例接受檢測的病例中，40例檢測出了腺病毒。基於血液樣本數據，腺病毒的初步分型為41型，但在非血液樣本中也發現了其他類型腺病毒。在確定病毒特性前，對多個病例進行全基因組測序是必不可少的。儘管血液中腺病毒含量很低對數據質量是一個挑戰，但這項工作仍在進行中。
英國醫衞部門數據顯示，當前常見病毒在兒童中傳播的水平目前高於往年，腺病毒感染病例顯著增加，特別是在1歲至4歲兒童羣體中。
英格蘭病例病原體檢測和結果 圖源：英國衞生安全局4月25日簡報
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4月29日發佈的報告顯示，2021年10月至2022年2月期間，美國亞拉巴馬州共報告9例不明病因兒童急性肝炎病例。在發病前，這些患者健康狀況總體良好，均無新冠確診記錄。
該中心介紹，所有患者血液樣本中都檢測到腺病毒，對其中5名患者的樣本進行基因測序時，在所有5個樣本中均檢測到41型腺病毒。
腺病毒是常見的人類病原體，為雙鏈DNA病毒，無包膜，分為7個亞組（A-G subgroup），一共有57種血清型，主要通過呼吸道和接觸在人與人之間傳播，常引起呼吸道疾病。腺病毒不同血清型可能導致其他疾病，如胃腸炎（胃或腸道炎症）、結膜炎（紅眼）和膀胱炎等。
41型腺病毒是導致小兒急性胃腸炎的常見原因，“因為致病性較弱，很少造成肝炎，像這種兒童肝移植甚至死亡是非常罕見的。”常榮山説。
圖源：微信公眾號“華山感染”
由於這些兒童肝炎病例的症狀並非腺病毒感染典型症狀，專家仍在調查其他可能原因，如新冠病毒感染或環境因素等。
英國諾丁漢大學病毒學教授威爾·歐文稱，腺病毒感染是一種可能性，但尚未得到證實。全球文獻中很少有腺病毒感染與免疫力正常的兒童或成人肝炎相關的病例報告，因此“如果確實發現腺病毒感染與這種疾病暴發有關，則需要解釋為什麼腺病毒感染的自然歷史在2022年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變化”。
兒童肝炎的激增或與長期封鎖有關
人類出生後，獲得免疫的途徑有兩條。一是自然感染/恢復中獲得的被動免疫，一是通過接種疫苗獲得的主動免疫。
常榮山稱，“腺病毒沒有疫苗”，所以被動免疫，只能在不斷的接觸中建立。
英國衞生安全局在25日的簡報中提出了一種假設，不明病因兒童肝炎病例增加或許是新冠大流行的連鎖反應。封鎖和其他限制意味着許多兒童在新冠大流行期間接觸的普通病毒比正常情況少，隨着社會重新開放，他們在面對感染時的免疫反應不足。
“各國為了防控新冠病毒採取了隔離政策，戴口罩、保持社交距離、阻斷國際之間的人流等等。這種‘封控’讓正常情況下流行病的傳播途徑被大幅切斷，腺病毒傳播水平也因此降低。一般來説，成人體內對多種人腺病毒的血清型有預存抗體。但這幾年鮮少接觸腺病毒的兒童體內針對人腺病毒的抗體大幅減少了，5歲以下兒童普遍缺乏對腺病毒的被動免疫。因此，在北半球的國家放開後，才2個月內，就在腺病毒流行高發的每年2-4月份，發現了一些兒童受感染並且發病，是可以解釋的。”常榮山説。
2021年9月，馬德里，一位老師正給學生量體温 圖源：美聯社
他認為，後新冠時代，兒童不明原因感染還將會有不少，因為長期的隔離政策導致兒童長時間沒有接觸到各種呼吸道傳播的病毒，對免疫系統發育不利，難以產生各種預存中和抗體抵抗成長過程中不斷遭遇的病原體。
“從這意義上講，預防流行病最好的方式還是疫苗，”常榮山説，但是和呼吸道相關的兩種常見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和腺病毒一直都沒有疫苗，預計未來在兒童中的流行強度會增加，它們在兒童羣體的中的病死率（Case Fatality Rate，CFR）遠遠超過新冠的CFR。
他呼籲，社會各界要重視兒童病毒性肺炎，加大對兒童傳染病疫苗的研發。對生物醫藥投資行業來説，這是一個未來的藍海市場。“只要我們把風險投資的中很小的一部分用來開發這類疫苗，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減少這類流行病對兒童的傷害。”
實驗室檢測結果提示，腺病毒可能與不明原因兒童肝炎有關，但其他傳染病病因或環境因素仍不能完全排除。宏基因組測序和序列分析還在進行中，結果尚未公佈。
日前，復旦大學基礎醫學院病原生物學系主任、醫學分子病毒學重點實驗室教授、上海重大傳染病和生物安全研究院副院長謝幼華等專家於《微生物與感染》雜誌撰文，推測此次不明原因兒童肝炎的可能病因如下：
1、是一種已知病毒的新變種，可能為腺病毒，但也不能排除其他病原體的可能性，如冠狀病毒、鼻病毒、腸道病毒、副流感病毒等的變異株。如果是腺病毒的新變種，是否與腺病毒載體疫苗大規模接種後可能發生的選擇壓力下腺病毒的重組和變異有關，值得關注。
2、2019冠狀病毒病流行期間的疫情防控可能造成部分幼兒與常見病原體的接觸減少，導致其免疫系統的發育不同於2019冠狀病毒病疫情前的同齡兒童。當幼兒後續感染常見病原體如腺病毒後，即產生了不同於以往同齡人的免疫反應或疾病表現；也有可能在前期SARS-CoV-2（新冠病毒）感染基礎上後續感染腺病毒或其他病毒，或SARS-CoV-2與腺病毒或其他病毒共感染的情況下產生了不同尋常的免疫反應或疾病表現。
3、存在一種尚未發現的新病原體。
4、非感染性因素，如環境毒素、藥物等尚不能完全排除。
我國兒童是否有感染風險？家長應該怎麼做？
隨着多國曝出不明原因兒童肝炎病例，近日，類似“北京出現不明原因兒童肝炎病例”的消息在互聯網上不脛而走。
針對種種傳聞，4月27日下午，北京市衞生健康委員會官方微博發文稱，經北京市衞生健康委核實，北京市沒有發生不明原因兒童肝炎病例及因此導致死亡的事件。
儘管如此，謝幼華等專家還是提醒道，我國是否存在類似的不明原因兒童肝炎尚須調查。根據確診病例標準，可收集2022年1月1日以來我國臨牀上不明原因兒童肝炎（已排除甲、乙、丙、丁、戊型肝炎）的發生情況，與往年數據進行比較，分析我國是否也存在不明原因兒童肝炎病例增加的情況。另一方面，由於該疾病存在輸入性風險，須早做準備。考慮到不同國家、地區的免疫背景和流行的病原體存在差異，現階段尚無法評估我國兒童暴露於該病原體後導致的疾病風險。
至於個人防護，常榮山提到，預防腺病毒感染的主要手段包括：勤洗手，避免用不潔淨的手觸摸眼、鼻和口，避免與患者密切接觸。
他建議，兒童要廣泛接種安全、有效的新冠疫苗，比如重組蛋白疫苗，讓0-5歲的孩子早日摘下口罩。“否則，兒童免疫系統的不能正常發育。經由呼吸道的多種病原體的攻擊對兒童來説，是成長中不可或缺的‘錘鍊’，温室中的花朵註定是經歷不了大風大雨的，小几率的感染落到一家孩子頭上就是一塊大石頭。”
常榮山稱，當下，家長們應該保持冷靜，理性看待互聯網上將該罕見病與新冠肺炎相聯繫的各種言論。他説，目前還沒有研究報告此次急性肝炎與新冠病毒感染有關的直接證據。另外，世衞組織也通報稱，由於絕大多數患兒沒有接種過新冠疫苗，所以目前不支持急性肝炎與新冠疫苗副作用相關的假設。
根據現有病例的症狀，家長們要密切注意孩子是否有這些表現，一旦發現，需及時就醫：
· 腹瀉、腹痛；
· 嘔吐、噁心、不想吃飯；
· 尿液或糞便變色；
· 通常伴有黃疸（皮膚和白眼球呈淡黃色）；
· 乏力、肝區疼痛；
· 刷牙時牙齦出血、身上有青紫瘀斑；
· 皮膚髮癢；
· 肝酶顯著升高；
· 大部分孩子沒有發熱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