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141期:俄烏衝突中的網絡信息戰-範勇鵬、張維為
“隨着俄烏衝突的展開,網絡信息空間裏也發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也許永久改變了未來戰爭的傳統形態。”
“後真相時代,參與國際輿論鬥爭,要有判斷能力——它是一個什麼樣性質的問題,背後意圖是什麼。”
在東方衞視5月2日播出的第141期《這就是中國》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副院長範勇鵬教授通過剖析俄烏軍事行動背後的信息戰,來理解信息戰的規律、瞭解信息戰的打法、尋求信息戰的啓發。
範勇鵬:
隨着俄烏衝突的展開,在物理空間的戰火之外,在網絡信息空間裏也發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這場信息戰我覺得是史無前例的,也許永久改變了未來戰爭的形態。
信息戰的第一個結果就是真相的消失。在開戰前就各種消息滿天飛,最早是美國言之鑿鑿地宣佈俄軍2月16日開戰,但俄軍做出了一個撤軍動作,隨後24日又突然進入烏克蘭。
戰局開始之後,更是各種真假消息大混戰。俄軍過去的各種排練演習鏡頭被當成俄軍的行動在網上瘋傳,其他國家的戰爭視頻也被張冠李戴安在烏克蘭戰場上,甚至烏克蘭自己的防空導彈擊中民房,也被説成是俄軍空襲。
從俄烏衝突開始,就有人擔心或炒作這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開端。這當然是誇大其辭,但在網絡信息世界裏,這確實是一場貨真價實的“世界大戰”。
首先,涉及範圍已經遠遠超出俄烏雙方。實際下場參戰的絕不僅僅是俄烏雙方,美國和北約都是直接插手,大企業、大銀行、非政府組織、國際機構以及各種專業、行業組織都參與進來,就連中國等等這些不相關的國家和地區也被裹挾其中。衝突已經不僅僅是兩個國家、兩支軍隊之間的戰爭。這就是未來戰爭的形式。
其次是引發了全世界範圍內的分化組合。美國和北約堅定地站在烏克蘭一邊,還搞道德綁架,要挾別國跟進,但多數國家抱之以冷淡姿態,就連美國盟友沙特和美國近幾年大力拉攏的印度都不怎麼賞臉。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採取中立立場,不跟進西方,批評西方的聲音也逐漸增加。
不少有識之士都看出來,這場戰爭動搖了美國的霸權體系,是“反對西方霸權主義持久戰”的序曲。俄烏衝突不僅僅在世界上導致了觀念的分裂重組,在西方內部也引發了意見分歧,匈牙利、塞爾維亞這些國家跟西方的衝突由來已久,相信隨着能源價格、難民問題的發酵,不久就能看到美歐之間的裂痕日益明顯。
最後一點是全球大眾深度捲入。信息戰本身不是什麼新鮮事,2003年美國打擊伊拉克的戰爭開啓了信息戰的一個新形式。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電視實況直播的戰爭,也是媒體參與度空前提升的一次戰爭,當時就給全世界帶來很大震動。2003年的這場信息戰,其主體是媒體,可以説當時誰操縱了大媒體和新聞社,誰就擁有絕對優勢。
然而今天的主角是社交媒體平台,普通網民都被捲入其中。《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裏德曼説,這是第一次由個人拿着手機在TikTok(短視頻平台)上進行報道的戰爭。這種變化對雙方都是一把雙刃劍,美西方沒有辦法再靠傳統媒體的優勢來壟斷信息;反過來,俄羅斯也沒有辦法壟斷戰場信息。所以,這場戰爭看起來好像已經沒有局外人了。
不少人認為俄羅斯輸掉了這場信息戰。比如,美國大西洋理事會的一位專家就説俄羅斯也許能在“開火的戰爭”裏取得勝利,但烏克蘭會在信息戰上大獲成功。我們國內也有不少人認同這種看法。但我的看法不太一樣。我認為從局部地、戰術地來看,烏克蘭及其背後的美國北約集團在信息戰裏獲得了一定的優勢,但是如果從全局地、戰略地看,這場信息戰的後果十分複雜,並且最終在戰術和戰略上可能都是不利於西方集團和烏克蘭的。

烏克蘭發佈的“感謝”視頻改了兩遍,補上“日本”。
首先,任何一種武器都是雙刃劍,用得好可以殺敵,用得不好則會傷己,弄巧成拙。信息戰也是一樣,它對使用者的技巧和控制能力要求都很高,一不小心就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像衝突初期,烏克蘭在網上發佈了大量的宣傳產品,但頻頻穿幫,或被人發現造假證據,還暴露自己的納粹色彩。再像澤連斯基的演講,還有烏克蘭在推特等平台發佈的很多宣傳海報,結果經常不是得罪德國、得罪美國,就是得罪日本,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也説明如果沒有了一個真實的“道”,僅僅靠傳播的“術”,或是在信息戰裏邊玩一些小把戲,是很容易弄巧成拙的。
其次,就是悲情牌用力過猛,效果適得其反。烏克蘭和西方國家本來是想通過這場信息戰,打造烏克蘭作為一個受害者的悲慘形象,博取世界的同情支持。但由於它使用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對俄羅斯進行極限制裁,反而把烏克蘭的悲情牌打成了俄羅斯的悲情牌,還勾起了全世界很多國家對美西方長期霸權行徑的痛苦記憶,催生反帝精神的覺醒。就像美國經濟學家邁克爾·赫德森就説了一句話,美國的政策最大的意外後果,是把俄羅斯和中國以及伊朗、中亞和其他“一帶一路”倡議沿線國家拉到了一起。
第三,西方不斷把自己主導的國際制度武器化,其實也是一種“自殺”。這次信息戰向世界人民暴露了一個重要事實,就是西方所有的新聞機構和社交媒體平台都不是中性的,都可以拿來用作武器。這種武器化的做法短期內可能會產生巨大的殺傷力,但長期看卻會挖掉自身的信用根基。
其實不僅僅是信息戰,西方整個制裁行動全方位地破除了西方主導的國際制度的虛偽性。從SWIFT(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到國際銀行業,再到醫學、體育、科學、藝術等行業的國際組織全都不偽裝了。這是在挖掉美國主導的二戰後國際秩序的最後的信用和合法性。
在《這就是中國》第136期裏,張老師講了這麼一段話,“美國主導的一系列制度安排,都有可能逐步一路走衰”。這個判斷正在被當下的事態不斷證明,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在根本上已經沒有人信了。
中國從俄烏衝突裏邊能學到什麼呢?我覺得至少應該在三個層次上獲得啓示:
首先,在戰略層次上,我們要進一步做好話語建設。信息戰裏的輿論鬥爭,看起來非常熱鬧的都是“術”的層面的操作,但真正決定勝敗的往往是背後的“勢”。這個“勢”就是話語權和公信力。2003年伊拉克戰爭,世界上那麼多人都被美國西方的信息戰操縱,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它的價值觀和話語霸權是有這個“勢”的。今天的俄烏衝突,西方投入的信息戰手段遠遠超過2003年,但效果卻沒有那麼理想,也是因為西方價值觀和話語霸權本身已經千瘡百孔,沒有這個“勢”了。
而我們有自己的理論和話語體系,而且越來越得到世界各國人民的認同,所以我們的“勢”是上升的,是有生命力的。另外,我們還有五千年的文明底子,有發自內心的自信。
但是説到西方價值觀的影響,我們又不能過於樂觀,真的等到大敵當前的時候,我們想想自己身邊會不會有“第五縱隊”?一旦遇到對手發動的信息戰,我相信最終我們能打贏,但也許要付出不必要的代價。所以今天我們更要從民族存亡、國家安危的戰略高度來重視這個“勢”的建設,從根子上解構掉西方的話語,批判肅清那種認為西方就是代表國際社會、就是世界文明主流的觀念。
其次,在制度層次上,我們要打造新的信息戰指揮中樞和作戰系統。俄烏衝突信息戰再次提醒我們,戰爭絕不僅僅是軍隊的事情;一旦開打就是全面戰爭、超限戰爭,應對思路也必然是全局性的。
我們也許要考慮建立信息戰的指揮中心,戰時來全面領導網絡信息戰、輿論戰,打響中國話語的全面戰爭,不給敵對勢力的信息圍剿留下任何機會。建立起這個中樞機構後,要給民間力量和人民羣眾留出更多的空間,當然前提是有甄別鑑定、有約束懲戒機制,要形成信任和授權機制。這樣,我們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形成萬船出海、人民戰爭的格局。
最後,在戰術層次上,我們要充分吸取經驗教訓,鍛造出必勝之劍。
第一,要重視平台建設。俄烏衝突暴露出一切平台皆非中性,西方的平台在戰時一定會被當作武器使用,所以一定要打造自主的新聞和網絡平台,否則將來一旦戰鬥打響,我們將和今天的俄羅斯一樣面臨被封口的命運。
第二,要克服答辯心態,不落入對方設置的議題。由於長期的心理慣性,我們的一些人在面對西方時,仍存在某種答辯心態,往往不假思索地陷入對方的議題套路。在中美貿易戰、新冠疫情和俄烏衝突裏,都暴露了我們有些人急於自省的心態,這個心態一定要克服。沒有“心勝”是打不了勝仗的。
第三,要清理西方理論在新聞傳播等領域的不良影響。例如,美國新聞理論一向標榜所謂“新聞專業主義”,實質上強調的就是美國的一種意識形態,它鼓吹所謂的“客觀獨立”,實際是要獨立於黨、獨立於中國人民,説白了就是不講政治,不講“新聞是為了誰”的問題。
但是俄烏衝突表明,在真正的鬥爭中,如果你沒有了政治思維,就會變成被人欺騙利用的“傻白甜”,甚至是為虎作倀的“背叛者”。這次俄羅斯就沒有少出這種人。要解決這個問題,我認為我們要從知識生產的機制上開始深入改革。
總之,對中國來講,俄烏衝突是一個重要的學習案例,我們要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在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信息戰裏立於不敗之地。
謝謝大家!

圓桌討論
**主持人:**剛才範教授在演講當中舉了一些例子,比如在俄烏軍事行動、軍事衝突剛開始的時候,有一些熱點新聞、轉發視頻,很多觀眾朋友都可能閲讀過,事情過去之後,發現原來這是假新聞。但是對於正在進行的軍事衝突的某一方來説,可能這樣的信息戰就發揮了作用,所以信息戰對於個體來講往往是後知後覺的,但效果又已經造成了,這一點怎麼來破?
**張維為:**西方媒體包括CNN、BBC等,基調非常簡單的,就是烏克蘭人民在英勇戰鬥、抵抗侵略,俄軍打得一塌糊塗,最後就是侵犯人權等等。
但是稍微時間長一點,你就發現很多東西經不起推敲。比方説我自己看到的一條新聞,後來才知道是烏克蘭的一位網紅婦女,懷孕,在醫院裏受傷,臉上是血,然後就被打造成了一場輿論風波,它達到就是你講的這種效果。但後來這個女孩子自己站出來説,當時不是這樣一個情況。可見某種意義上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做得過火之後,結果反噬你自己。
現在處於後真相時代,對任何一個個體包括中國的觀眾來説,你自己要有判斷能力,很多東西憑常識就知道了,有些東西可能是帶節奏的。再比如,烏克蘭講的輝煌戰果,你一聽就知道里邊水分很多,大概就可以平衡一下,最後逐步逐步地水落石出。
**範勇鵬:**為什麼今天我們重點要聊這個狹義的、在網絡輿論空間裏的信息戰呢?在軍事學研究中有一個傳統的廣義信息戰,它是一個軍事概念,是指圍繞着信息的獲取、使用、控制,然後雙方通過破壞對方或者利用對方來保護己方的信息系統,展開作戰活動。它也有很多新現象,比如美西方的衞星或者馬斯克的“星鏈”、無人機等,但它是在原有技術應用上的一種提高,並沒有出現一種模式的轉換。
但是今天這個狹義的信息戰,出現了一個全新的模式,社交媒體和個人自媒體成為中心。它的威力主要有幾個層次,第一,在俄羅斯國內,它的一個重要作用是阻礙形成共識,有相當一部分人被洗腦,大量普通人被洗成了所謂的“國際價值派”,不自覺地服從於西方趨勢,還有一部分精英甚至與西方裏應外合,也就是普京講的“第五縱隊”或者“西方的耗材”,這給俄羅斯帶來很大的被動。
第二就是在戰場上,它用假消息轟炸,釋放俄軍失敗的信息,甚至還有一些非常反人道的納粹做法。比如拍攝俄軍的遺體照片發給他的家屬,這真的是很野蠻、很殘忍了;通過這種手段,打亂俄羅斯的一個重要計劃,即俄羅斯一開始是想打造一個仁義之師的形象,所以它一開始進去的時候,車隊等紅燈,遇到堵車還要排隊,俄軍士兵下來指揮交通,士兵去加油、購物還會付費,但西方搞的信息戰把俄羅斯的這一構想完全給破壞掉了,反而讓俄軍飽受自縛手腳之苦。所以,在未來的戰爭裏邊,我們不僅要關注怎麼做,更要關注怎麼講,正面形象往往是需要講出來的。
第三是西方的信息戰給烏克蘭的民眾打氣,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反俄情緒,給俄方的行動造成了更大阻礙。
第四就是在國際上給俄羅斯的聲譽造成了巨大損失。雖然非西方國家跟進制裁的不多,但各國都有一部分老百姓受到矇蔽,反俄情緒比較強。
**主持人:**其實隨着戰事發展,隨着信息戰的打響,我們明顯看到這些作用是在顯現出來的。我們觀察這將近20年西方在軍事行動中的信息戰用法,當然技術條件變化,具體的打法不一樣,但有一點是一脈相承,就是議題設置的能力,它總能夠產生很多議題,能讓你把目光聚焦到他所要帶的方向去,這一點給我們的啓示是什麼?或者説我們需要警覺的是什麼?
**張維為:**實際上我們研究了西方和俄羅斯,俄羅斯這方面的能力是相當強的,但它這次沒有平台。我給你舉一個例子,2014年奪回克里米亞的時候, RT(今日俄羅斯電視台)在歐洲和美國都是可以播節目的;西方當時還比較自信,讓它自由播出節目,結果RT的報道設置了很多議題,大家記不記得,一開始西方全都是譴責俄羅斯這個行動的,然後突然俄羅斯推出一個美女檢察官,一下子又全是報道這件事,因為西方媒體也要賺流量;那次就證明RT和俄羅斯有關部門有密切合作,突然放了一個現任美國副國務卿紐蘭跟美國有關方面的電話,整個錄音全部放出來,紐蘭在裏面大罵歐盟,人家一下子就覺得原來是你們搞的一齣戲。最後民調顯示,法國、德國有一半的民眾、甚至超過一半,更相信RT的介紹。但是,這次RT的作用一點都發揮不出來,有點像特朗普一樣,哪怕有八千萬粉絲,説禁就禁。
此外,信息戰還分大國和小國,小國真是沒有辦法,不要説現在,即便是過去傳統主流媒體的時代,針對一個小國,BBC只要造一個謠,CNN造一個謠,馬上國內就政治暴動了,政權就要下台了。但像俄羅斯這樣的大國,畢竟是大國,即使一開始在整個輿論戰場上是失利的,但還是可以穩步實現我的戰略目標,以後看明白的人越來越多了,所以大國小國是不完全一樣的。
中國也是如此,要是完全放開打,也許就是他們更強一點;但隨着我們的戰略目標一個個實現,未來情況會不一樣,會變化過來的。所以我覺得大國可以自信一點,但是要研究他們的做法,他們真的是打仗。
**範勇鵬:**打仗裏邊是有很多戰術的,這個美國人研究得非常透。我就舉幾點非常有意思的,美國在信息戰裏邊用的話術,今天用在俄羅斯頭上的,將來都有可能用在別人身上,比如第一條叫“神棍算卦式指控”,意思就是開戰前先指控俄羅斯要動武,這個情況下如果俄羅斯不動,美國則可以説你看我威懾成功,如果俄羅斯動手,美國就可以説你看我預言成功,業就是説不管怎麼樣,正反兩面都是它得分。這種招術其實對我們中國人來説一點都不新鮮,過去的江湖騙子、封建迷信算卦用的都是這種話術,就是我用一句話説出來,它正反都有理。這一招將來是我們要非常警惕的,它會提前給你扣一個帽子,然後不管你做還是不做,最後都非常被動。
第二種常見方式是“誣告式指控”,俗稱“潑髒水”。比如最近説俄羅斯士兵屠殺平民;如果確實有,那麼西方肯定就贏了,如果沒有呢,就需要俄羅斯去做大量的證明解釋工作,等於把這個成本扔到你身上來了,你要付出這個代價。
這背後其實有一個科學方法論的問題,在科學上你要證明一個東西有,是很容易的,但要證明一個東西沒有,是很難的。比如説我們想證明世上有鬼,那我看到一隻鬼就可以了,但是我想證明世上沒有鬼,我花一千年也不能保證第二天不會看到一隻鬼,這就是“證有容易證無難”。今天俄羅斯就陷入了這種“證無”的困境,非常難。這種自證有時候代價還會非常慘重,就像《讓子彈飛》電影裏的六子,被誣陷多吃了一碗粉,最後要剖腹自證。但是,你證明了又怎麼樣呢?你證明完了,真相已經不重要了,節奏已經帶完,損失已經造成,想想利比亞、突尼斯、伊拉克這麼多國家,國家已經荒廢了,人民的命沒了,和平生活結束了。包括一些輿情事件,大眾的熱情已經耗盡了,這時候即使真相出來,關心的人也不如當初多。
這一招美國實際用得非常老練,並且已經用在中國身上,包括在新疆、香港的所謂“人權問題”,包括“新冠病毒起源於中國”等等,都是它先提出來,潑了一盆髒水,然後你要去證明“我沒有”,這是很麻煩的一個情況。
**主持人:**但是你不解釋、不證明還不行,因為如果沉默,它就當你就是有。
**張維為:**我覺得不用太擔心,關鍵是第一一定要自信。第二,一定要有擔當。第三,一定要知己知彼,瞭解你的對手,一項項跟他比較,不用害怕。
我覺得一定要對中國道路、中國製度有整體的把握和認知,西方設置議題是可以破解的,比方説這次俄羅斯有大量資料公佈美國在烏克蘭的生物實驗室,聚焦每一個細節,人名、資金、編號等等,西方美國一點都不敢回答。他們不敢説你公佈的是假的,不敢説這是你的信息戰,實際上俄羅斯公佈這麼多的東西,美國哪怕指出一個細節是錯的,比如這個人名是假的,這個細節是沒有的;但就在這個事情炒得正熱、俄羅斯較佔上風的時候,突然出來一個布恰屠殺事件,對於布恰事件,當時俄羅斯的反應也是對的,它要求召開安理會會議來辯論這個事情,但英國代表説不討論,這就是美西方的一套組合拳。
所以,我們面對大國一定要自信,特別是給你一些比較公開的場合可以辯論、可以説明、可以講清楚的,要參與;戰略上藐視它,戰術上可以重視它,不用太害怕。有時候,美西方這種雕蟲小技玩得多以後,你可以告訴他,最終吃苦的是你。越喜歡愚昧,就呆在愚昧中,這句話是有力量的,背後是發自內心的自信。

4月3日,烏克蘭布查鎮。圖自烏國防部

**主持人:**我們為什麼要深度地剖析、一個個案子來看,在俄烏軍事行動當中,我們看到信息戰的影子,就是要讓大家學會去判斷他們的議題以及議題背後的目的。就像張老師剛才説的,我們自信擔當,這是一個道,但是在道的這個基礎上,我們再去學會術,這樣你就知道怎麼去打信息仗了。
**張維為:**參與國際輿論鬥爭的學者也好,普通人也好,講得誇張一點叫你要有“火眼金睛”,一瞬間憑直覺判斷出來,它是一個什麼樣性質的問題,它背後意圖是什麼。你身在這個環境裏邊,經常跟他們交流、交鋒,憑直覺就能判斷得出來。
**範勇鵬:**我剛才講到了它的一些手段,我再補充一條,就是它的整個話術邏輯基礎是,你看俄羅斯要佔領、要侵犯烏克蘭,是為了控制東歐,接着控制巴爾幹,最後控制歐洲、控制世界,製造一種“恐俄心理”。
它完全不講背後的是非曲直,實際上這是美國人在冷戰裏邊用的老把戲了。當初美國侵略越南,就是編造了一個所謂的“多米諾骨牌”,説你看越南這張牌一倒,共產主義就要擴張。今天在中國的國家統一問題上,美國也是採取一樣的話術,完全無視這是中國內政問題,它就説中國一旦統一台灣,就想控制東南亞,想控制印度洋,控制全世界,然後販賣這種“恐中心理”。
張老師剛才講得非常對,就是説面對這種“術”的層面的策略時,你在“術”的層次上跟它糾纏,其實是意義不大的。我主動出擊,以攻為守,不要被它設定的議題給帶到陷阱裏邊去,然後主動提出我們的議題,提出我們的觀點,這是最關鍵的。
問答環節
觀眾1:我是來自蘇州大學的一名碩士研究生。我觀察到俄羅斯在這場信息戰中,它的表現方式較為傳統,而烏克蘭則顯得更加新媒體化。採用了更加開放的形式,交給年輕人去創新,自由地發揮,這對我們中國有什麼啓示?謝謝老師。
**張維為:**俄羅斯這次吃的一個很大的虧,就是能打仗的上不了西方的主流平台,俄羅斯是有人才的。關鍵是俄羅斯也要總結經驗教訓。特別在第一階段,俄羅斯的輿論戰是明顯輸掉的,這裏面有西方控制平台的原因,也有它自己各方面做的不足的原因。對中國來説,我們一定要有一批一門心思謀打仗的人,跟西方媒體作戰的人,太需要這樣的人了。
**主持人:**剛才這位觀眾提的這個問題,大家可能也有觀察,在軍事行動當中,乍一看烏克蘭是處於弱勢的一方,但通過在自媒體的種種發酵,西方幫着一起做議題設置,會發現某些時候它也並不處下風。就像澤連斯基,每次出來,除了偶爾有軍事裝扮之外,大部分時候出來就是那件軍綠色T恤。很多人剛開始説他是不是不換衣服,我後來發現他這件軍綠色衣服最後也成了一種符號。這些細節,可能這個都是信息戰裏頭策劃的一些部分,它都不是簡簡單單發生的。
**張維為:**你看扎克伯格,他把“臉書”改名為“元宇宙”,背後的哲學或者理念就是虛擬世界、真實世界不分了,合在一起了。這跟信息戰背後的理念也是一樣的,虛擬東西,編的假消息,後真相的東西,也可以變成真實,某種意義上很多時候是非常卑鄙的。
**範勇鵬:**這位觀眾朋友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背後有可能是一種模式的轉換。其實自古以來都是講輿論戰的,輿論戰就是要講一個正義的宏大敍事,不管我們古代的武王伐紂、駱賓王的《討武曌檄》還是美國的《獨立宣言》,是要幹什麼?它都是要講出自己的道理,來證明我是正義的。
所以這次俄方毫無疑問還是採取這樣一個路子,普京總統發表了幾次重要的演講,他想把自己的道理給講清楚。但是烏方和西方現在在採取一種微觀敍事來解構他,它用一種就像何老師講的,用一種情緒的、感覺的東西,用個體視角、個體發佈、個體傳播,那麼傳統的俄羅斯模式跟它打起來,就像航母打蚊子,非常不靈便。短期效果烏克蘭是佔優勢的,但長期效果現在不好判斷。
這對我們的宣傳工作和可能發生的輿論戰是一個重要的警鐘。我們要注意什麼呢?一個是在平時的網絡輿情事件裏邊,如果出現了微觀個案的問題,不能只在宏觀上講我們取得了多少進步、解決了多少問題,這是不夠的,我們也要有一套精細的話語來應對。面對犀利的提問,我們也不能講八股套話,張老師經常講不要一上來就三點、五點,西方人三點記不住的。所以我們有時候在學校裏邊教學培訓的時候,張老師有幾個很重要的培訓技巧,比如説同一個問題,一個長回答,一個短回答,然後用一個一句話的回答,可長可短,你可以有宏觀、敍事,也可以有微觀的某一個感覺的表達,能夠把它一下子給回回去。
**主持人:**大家其實感受到這次的信息戰,不是基於傳統主流媒體的那種網絡表達,而是社交媒體的、自媒體的碎片化的表達,而這些媒體表達的方式,比較多的就是情緒的引領、感情的帶動。這一點就是剛才範老師説的微觀敍事這一塊,可能是未來大家很值得關注的。
觀眾2:我是來自温州醫科大學的學生徐璐璇。我的問題是我們説到網絡競爭除了在互聯網上的比拼,還有網絡基礎設施上的博弈,那麼怎麼看待此前俄羅斯開展的全俄境內的斷網測試?“自斷”與“他斷”最本質的區別是什麼?俄羅斯切斷海底電纜對美國會有什麼影響嗎?
**張維為:**我們2019年的時候去過俄羅斯,他們就是那一年通過法律要建立自己獨立的網絡基礎設施,然後規定每年要進行斷網,就跟西方,跟所謂國際的基礎設施斷開。他們一直在進行這個演習的。據他們自己的描述,總體還是可以的。
再者,俄羅斯當過超級大國,它有一些做法,你也弄不清它什麼含義,可能是它嚇嚇美國。比方説,它確實派科考船時不時到那些電纜、特別是美洲和歐洲電纜比較多的地方轉一圈,展示它有這個能力;它從來不説我要這樣做,它説我和平考察,轉一圈就回來。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信息戰,我就釋放這麼一個形象,這麼一個信息,然後讓你自己去猜去。
**範勇鵬:**俄羅斯這個國家確實有很多思維方式值得我們學習的,比如它的安全思維和底線思維比較強。
其實早在2006年、2007年就擔心我們今天擔心的這個話題了,就是互聯網如果美國給它斷掉怎麼辦?單方面停止俄羅斯的DNS(域名系統)服務怎麼辦?所以俄羅斯一直就在批評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説它不是一個全球公共機構,是一個美國公司,它一直在講要把ICANN(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的職能移交給國際電信聯盟。當然美國人肯定不幹,這是美國的一個重要的戰略武器。
在這個思想下,普京在2019年簽署了一個《主權互聯網法》,要求俄羅斯在國內搞一套獨立於國際互聯網的基礎設施,確保在斷網的時候能夠運行。當年他們就搞了一次斷網實驗。這個斷網實驗根據當時的新聞報道來説是成功了,現在回頭看,可能也是在為未來發生的問題在做壓力測試,而且俄羅斯這些預防措施絕對是必要的。
未來的解決方案、包括中國未來的戰略選擇,可能要大力推進在國際上建立一個更加民主、多元和專業的全球網絡機制和網絡基礎設施,不能再被控制在任何一個霸權國家手中,這才是符合人類共同利益的,包括我們中國自己也要探索來建立全球互聯網基礎設施的方向。

觀眾3::三位老師好,我是來自湖南南華大學的一名大四學生曹星海。對於此次俄烏衝突,我的觀察點是,自衝突爆發以來,境外的一些網軍開展了所謂的“大翻譯運動”,他們把我們國內社交媒體上的一些極個別的極端言論翻譯成了多種語言並配以圖片,在境外平台上進行有組織的傳播,想請三位老師分析一下,他們的手段,以及對我們有哪些危害?我們普通網民應該如何識破?謝謝三位老師。
**張維為:**我也看到了“大翻譯運動”一些做法,背後是反華勢力,像包括台灣的“1450”,但某種意義上也不用太擔心,因為他們一直在這樣做的,現在只是有更多西方勢力的支持。
第一點,戰略上要藐視他們,當祖國統一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懲罰這些“1450”,特別是骨幹成員,該判罪一定要判罪。其次,我們自己一定要學會互聯網上打仗,一定要靠互聯網的人民戰爭。我們網絡主管部門肯定要發揮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別對這類創造輿情並反饋到中國國內的時候,要有辦法阻止、提示,但關鍵是我們自己的網民要長於跟他們鬥爭、跟他們打仗,找到他們的破綻,調侃他們、揭露他們,有時候都不需要用很多外語,用一些圖象就可以。其實,我記得當初“港獨”分子、“台獨”分子比較猖獗的時候,像“帝吧出征”的仗就打得很漂亮。中國網民有的是智慧。
範勇鵬:“大翻譯運動”這樣的現象,我倒覺得不用特別擔心,它確實會帶來一些危害,因為任何社會都會有一些少數的極端言論,你把它放大了翻譯到國際上,確實帶來一些聲譽損失。但是長期來看,它對我們帶來的害處,可能還沒有它給對方帶來的害處大。
應對這種問題有幾種方法,第一,用大道來壓倒這個邪道,特別是民間力量,像烏合麒麟,他一幅漫畫發出去,就起到很大的作用。第二,在技術上識別、清理。這個東西就像打蟑螂一樣,你永遠消滅不淨,你只能發現一隻消滅一隻,把它控制在低水平上。第三,我們自己心理上要有定性,要有自信。不要一出現這種問題,就馬上反饋到國內,我們自己就開始反思,就開始自我檢討,其實誰家的垃圾筒裏都有垃圾,不能説別人從你家垃圾筒裏一翻出垃圾,然後全家就開始反省了。第四,以後我們要花更大的力氣在第三世界、在“一帶一路”沿線,這些國家的人民分得清誰好誰壞,所以我們要通過立足於第三世界來建設世界統一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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