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勇鵬：迷信西方大學“權威”排名，何談發展中國的大學？

近日，“中國人民大學、南京大學、蘭州大學退出國際大學排名”的消息引發廣泛關注。

本期《範神論》中，範勇鵬老師便講述了所謂西方大學“權威”排名背後的故事——

【內容提要】

西方大學排名的標準體系大同小異，一般它都是依據比如教學水平、研究聲譽、論文引用、國際化和捐款收入等幾方面的因素來計算。另外像QS指標裏邊還有僱主聲譽、師生比例等等，這些看起來都是一些比較客觀的指標，但是大家要注意，這些所謂客觀的指標本身其實也是有傾向性的，比如像研究聲譽和僱主聲譽這樣的指標，我們中文世界裏的信息肯定不如英語世界裏的信息更容易得到反應。

再比如像所謂論文的發表和引用率、影響因子等等，它天然是有利於英語國家的，因為所有這些指標指定的刊物基本上全都是西方刊物。再一個就是西方有些特殊的現象，比如説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移民非常多，留學非常發達，而且西方很多大學嚴重缺生源，要靠大量的吸收留學生來賺錢，所以他制定了國際化的標準，他們肯定佔優勢。

然後，我們中國一些教育主管部門和大學盲目跟風，也在追求所謂的國際化。這幾年鬧了很多的笑話。

西方的私立大學有很多是靠捐款來運轉的，這和我們的公立大學體系是截然不同的。那麼我們拿這種標準來比，我們肯定也是拿不了高分。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這些所謂的標準裏邊，有一些先天性的、有傾向性的東西，裏邊既有西方的傳統因素，也有這些大學的生意經，另外還有政治因素。

但是今天社會上還有教育行業裏邊對西方大學排名的迷信，仍然根深蒂固。甚至我們很多的政策發展目標、大學評價的指標，仍然不知不覺在圍着這些西方的指揮棒來轉，這個問題不解決，我們中國大學的發展就很難找到真正適合自己的道路。

從大學排名的問題自然就引出另一個問題——西方的期刊排名。幾十年來，中國的科研很大程度上就是圍繞着西方期刊排名和影響因子的模式在運轉。

很多人認為這些西方排名是專業、客觀的，但事實並非如此，西方的期刊排名很多是由湯森路透、愛思唯爾這些大公司炮製出來的。它最開始都是一種商業活動。我在期刊界曾經工作過幾年，負責過一些期刊，所以跟這些大公司，還有國外很多出版社的高管有過接觸，逐漸才瞭解到它背後的小貓膩，才瞭解到這些標準是怎麼從商業標準逐漸搖身一變，變成了專業標準、學術標準。

大學的排名和期刊的排名，背後起主導作用的就是商業邏輯。大學可以通過排名來吸引學生，比如在英國、在美國確實有一些大學，它本來質量很高，但是它不願意花錢來做排名，所以在國際排名裏相對滯後。有些大學可能本身不是特別強，但是會花更多的錢來做公關，那麼它的排名就高。

另外期刊排名本身也是一個收益頗豐的行業。大學和圖書館要花巨資來購買數據庫，我們中國的科學家和大學教師要花鉅額的經費去國外發文章，甚至這裏邊還催生了很多行業亂象。在這種西方思維主導之下，中國的大學排名、期刊排名、論文數據庫等等也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產業。

對此，我們要辯證地看。一方面我自己做研究，我也會用這樣的工具，它確實給我們的研究工作提供了很多便利，但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它確實吞噬了大量的經費，這些經費本來可以用在創造，用在產生新的科學研究成果上，但是最後全部都花到了這樣一些商業領域裏邊。而且最可怕的一點是，這樣一種標準逐漸扭曲了科學研究的邏輯，最後讓科研圍着商業的邏輯運轉。

那麼我們怎麼看它？我認為哪怕它是商業標準，它也有貢獻，所以我不是主張要簡單地否定推翻它們，而是要認識到它們的侷限性。就像近幾年中央不斷在強調要“破五唯”，要反對過度重視論文影響因子等等這些標準，説白了就是任何標準，你都不能擁有唯我獨尊的地位，否則就不是一個科學的精神了。

今天中國學術界的一些亂象，其實有一些問題並不是必然的，而是管理的指揮棒出了問題。這些問題背後的一個深層原因就是對西方標準的迷信。只有我們破除了這種迷信，我們才能夠清醒科學地探索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