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工力量：裁撤上海開發團隊？德州儀器進入“失敗輪迴”

【文/清檸】

前言

“允許人來，就要允許人走。”

“德州儀器MCU團隊裁撤”的消息，並沒有給秦華（化名）帶來波動。

5月7日，業內傳出消息，德州儀器將裁撤中國區MCU研發團隊，並將原本的研發業務遷往印度。中國區的團隊將會面臨轉崗或者裁員。受到傳聞影響，德州儀器也在第二天發出聲明：德州儀器中國區沒有裁撤任何員工。“中國是全球最重要的市場，會持續投資中國市場並履行承諾。”

不過作為北京某高校的任職教師，秦華不覺得局勢會有所改變：“上課的時候，我還是更願意帶學生看STM32的思路。德州儀器的430很好，但是學生未來要進修，要吃飯，430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秦華的不耐煩，或許暗示了德州儀器在中國MCU產業競爭中的落寞。

01.裁撤開發團隊，是市場的選擇

這場行業傳聞，核心只有兩個關鍵詞：MCU和MSP430。

秦華表示，MCU就是芯片上的計算機，“它的全稱是微控制單元，像是處理器，內存，計數器，各種接口都集中在了芯片上。這套結構本質上跟電腦主機很像，只不過是給汽車和冰箱用的計算系統。”受益於這樣的設計，MCU成為了高性能低功耗的芯片產品代表。

從技術指標來看，市場上主要的MCU可以分為8位，16位和32位。8位MCU專注於降低成本，32位MCU能提供更強的性能。德州儀器提供的，則是16位的MSP430，產品性能介於兩者之間。

“就事論事地説，德州儀器的MSP430很成功。”在秦華看來，MSP430的深度開發，本來就是中國團隊的功勞，“從市場到開發到技術，基本都可以認為是中國公司。”只要客户有需求，他們就會迅速反應。MSP430也靠着“低功耗”的定位打出了一片江山。

對秦華而言，MSP430最經典的應用案例就是煙霧傳感器。“國內興建高層大樓，要用煙霧感應器，裏面的MCU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們的產品。這個東西看起來不大，但是數量很多，一下就鋪到全國了。到現在我講課的PPT裏，還留着我拍的傳感器照片。”

這款產品雖然打出了江山，但是江山的傳承，並非千秋萬代。隨着電子產品的更新，MCU行業出現了“功耗”和“性能”的兩極分化：偏向傳統的電錶、鍵盤等產品，選擇了功耗低、成本低的8位MCU；像是指紋門鎖和智能家電，需要開發大量新功能，32位更符合需求。德州儀器的16位CPU，逐步失去了原有的市場。

面對市場的轉型，德州儀器也選擇了技術升級，跟隨意法半導體（ST）的腳步，引入Arm核心。秦華也算是那個時代的見證人，“德州儀器的MSP432，就是在Arm 的Cortex M核心上開發的。學校也很早就買了開發板，讓學生接觸新技術。結果開發板全是bug，不光學生處理不過來，老師有的時候都認為有問題。後來我跟企業的人聯繫，他們也不敢用。”

秦華的抱怨，也反映到了市場上。Gartner統計顯示，2021年，德州儀器通用MCU市場份額為7.3%。汽車MCU領域，德州儀器市場佔比8.8%。然而同為競爭對手的恩智浦，瑞薩，意法半導體等公司，市場份額都達到了兩位數。

德州儀器裁撤MCU開發團隊，不是中美碰撞的意外，而是王者下台的必然。

02.王者離去，行業熱度依舊

德州儀器的離開，並不影響中國MCU行業的羣雄逐鹿。

從全球市場估算，2019年數據顯示。MCU的主要市場是汽車電子（33%）和工控（25%）。中國相關領域的市場佔比卻僅有27%，具有很大的開發空間。另一方面，國內車用MCU市場被意法半導體、恩智浦、瑞薩、英飛凌、微芯科技等國際廠商佔據。在國際局勢突變的大前提下，國外廠商在華研發團隊也出現了收縮，為國產MCU企業提供了技術力量。

除了充足的市場競爭，貨源短缺也讓國內MCU產業更加主動。2021年3月，瑞薩日本那珂工廠起火，其中64%產品為MCU。德州暴雪之後，恩智浦和英飛凌的晶圓廠也出現了一個月左右的停工。整個市場在2020年第四季度後出現了嚴重的供需失衡。

這段時間裏，多家國內MCU企業業務出現新進展：2021年11月，兆易創新車規級MCU流片；2021年12月，復旦微電子推出車用MCU產品，今年上半年上車；比亞迪半導體車規級MCU截至2022年已經鋪貨超300萬輛。除此以外，韋爾股份、紫光國微、傑發科技等企業的車用MCU產品均在穩定推進。

“大家聊的都是汽車。”MCU從業者周青（化名）不太適應這種氛圍，“以往還是關注工業設備多，或者是在消費電子上追求出貨。不過新能源汽車這兩年需求很猛，一輛車可以集成十幾個部件。所以企業也跟主機廠商眉來眼去，爭取機會。”

據周青介紹，他的一位前同事在外企團隊收縮後，加入了國內MCU企業。這家MCU企業對接了某自動駕駛企業的設備開發，攝像頭和雷達都需要使用MCU產品。這家自動駕駛企業很快就找到了國內車企合作，今年一直在準備擴產。

工控領域，國內MCU企業也不甘落後，以生產智能電錶的上海貝嶺為例，2020年公司MCU產品收入達2.35億元，銷量達1.84億顆，同比增長12%。兆易創新也已經連續7年在中國32位MCU市場本土排名第一，主要出貨市場就包括工業自動化、變頻器、物聯網等領域。

周青表示，他也收到了不少獵頭的電話，“如果真的有機會，倒想在車規產品上學些新東西。”

03.“不放棄中國”背後，巨頭陷入輪迴

德州儀器裁撤團隊，不代表放棄中國市場。

“根據我的瞭解，上海的市場團隊沒動。”周青表示，德州儀器的MCU研發，過去是德國團隊和上海團隊為主。2020年，公司去掉了德國研發團隊，並開始籌建印度團隊。“這次調整開發團隊之後，業務還要維持，印度的研發團隊還會擴招。”

技術團隊轉戰印度，目標是降低成本。如果按照德州儀器班加羅爾分佈的薪資估算：2022年，班加羅爾人均月工資達到4.6萬盧比，相當於人民幣6700元，是全國最高。然而中國國內MCU行業薪資水平，則是月薪2萬元以上。顯著的薪資差距，也在催促德州儀器降低成本，為MCU業務的後續發展爭取空間。

但是周青則給出了不同的看法。“就算中方的薪資降低到跟印度一個水平，情況也不會太好。432之後，他們整個團隊都不太穩定。有不少團隊成員出走，加入了國產MCU企業。沒人對接產品開發，開發者就會陷入‘產品失敗－團隊出走’的惡性循環。不如整個部門重新整頓。”建立印度團隊，也可能有這方面的需求。

周青分析，德州儀器MCU的發展，取決於轉型的速度：“德州儀器在過去跟Arm實際有合作，但是在MCU這一塊，我認為他們不夠上心。MCU現在變化很快，如果他們還在拖泥帶水，可能連業務都保不住。”

團隊裁撤之後，德州儀器的員工也不會太好過。根據公司的官方聲明，德州儀器並沒有“裁撤員工”。那麼MCU部門撤銷之後，剩餘的員工應該會轉崗到LED，音頻等部門。很多員工需要從零開始學習業務，對應的考核壓力也相對較大，很可能面臨“被動離崗”。

然而從歷史經驗來看，最受折磨的還是德州儀器本身。2003年，德州儀器推出了手機處理器OMAP1710，聯合諾基亞在功能機時代推出了6630、E70、N90等經典產品。但是從後續的產品開發來看，OMAP處理器並沒有跟進智能手機的需求。加上產品毛利率並不理想，德州儀器徹底放棄了手機處理器業務。

德州儀器這次MCU業務遇到困境，依舊遵循着同樣的邏輯：成功的產品，茫然的轉型，萎縮的業務，落寞的退出。

似乎一切都變了，一切似乎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