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帝董佳寧：一流企業做標準，為什麼這麼説？

企業界有一句名言：一流企業做標準，在科技領域尤其是如此。這句話值得深入思考一下，標準就是專利嗎？長什麼樣，怎麼賣？怎麼賺錢？憑什麼你定了標準，別人就要聽你的呢？為什麼要掌握標準，白嫖不香嗎？

首先要明確的是，標準和專利，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但並不是一回事。專利大家都知道，就是各種原創的發明和創造，有的很先進，有的很獨特，別人想要使用某個發明解決什麼問題，ok，交點專利費，就可以考慮授權。

而所謂的標準和專利，都是滿足特定需求的一系列技術方案，就像大家要做個項目，A給出自己的接口，B也提出自己的接口，都有專利，如何協同配合呢？就需要制定一套國際標準，如果A把自己的技術方案定成為國際標準了，那B必須得接受A的接口，還得給A交專利費。

那標準是怎麼定出來的呢？在一些成熟的行業中，為了避免大量無序的商業競爭，行業大佬們會聯合起來，成立一個標準化組織，來協商出適合的技術指標，這些技術指標，就會牽扯到用户的實際使用。

比如全球知名的螺絲企業們，聚在一起，組織了一個打螺絲行業協會，發佈了螺絲的孔徑標準，如果某個企業頭鐵，就要生產不符合標準的螺絲，那它生產的螺絲可能就賣不掉了，因為別人買來，擰不上去。所以標準對協調整個產業鏈，做到社會資源的最大化利用是很有必要的。

再比如打螺絲協會説，需要下一代的螺絲，就是要能存500G的學習資料，然後就開始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進行發明創造，申請專利。別人也會提出解決方案，申請專利。根據行業和社會的利益，標準化組織會選出最好的技術方案作為標準，這時候主要就要靠幾個技術方案的比拼，一旦誰獲勝成為標準，那他的專利就會利益最大化。

特別是標準中有些必要的環節，就是不論怎麼解決問題，都繞不開的路，這就叫做“標準必要專利”，這個就很關鍵了，如果你持有標準必要專利的話，別人拿下了標準，也得分你一杯羹。

這下，專利、標準，以及標準必要專利的區別就比較清晰了，重要性依次遞增。2021年，我國提交國際專利將近7萬件，連續第三年位居世界第一，但美國依舊在39個主要標準化組織（SDO）中保持着主導地位，而且遠超中國，下面這張圖枚舉了每個國家在SDO中的參與情況，藍色是美國，紅色是中國。

可見，中國產業升級的路還很長，專利數第一還遠遠不夠，必須向必要專利、標準發起衝擊。如果不這樣做，會怎麼樣呢？中國已經吃過這樣的虧了，在2G、3G時代，高通壟斷了CDMA的必要專利，並且將其標準化。凡是做手機的，都繞不過去，全世界每生產一台3G手機，都要向高通交一筆錢，一般是整機售價的5%，俗稱“高通税”，這個比例非常高了，當初小米承諾自己做整機的利潤率，也就才5%。

除了蘋果，歐美手機整機可能不強，但靠上游的芯片和標準必要專利，拿走了相當一部分利潤。根據高通2021財年的財報，芯片營收270億美元，專利營收63億美元。但芯片只有29%的淨利率，而專利淨利率則高達恐怖的73%，介於甘願鋌而走險（50%），和踐踏人間一切法律（100%）之間。中國手機雖然出貨量傲世全球，但其中多少要交給上游企業，大家心裏也有數。

躺着賺錢多香啊，誰不想，但這太難了。舉個例子，早些年因為IEEE（電氣和電子工程師協會）發佈的802.11 Wi-Fi標準存在嚴重的安全漏洞，2003年我國發布了同類型的WAPI標準，就受到了Wi-Fi聯盟強烈抵制，威脅要停止向中國銷售Wi-Fi芯片。即便當時為了爭奪標準已經用上了行政力量，但依然遺憾敗北。

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企業不信這個邪，一定要掌握國際標準制定權，回到39個主要國際標準化組織（SDO）那張圖，拉到最下方，可以看到，唯一一箇中國掌握最大話語權的組織，是3GPP（第三代合作伙伴計劃），全球通訊行業最大的標準化組織。

如果要説什麼行業最依賴標準化，莫過於通訊行業，全球近百億部電話，都要能通話，發信息，圖片，視頻和上網，需要無數企業來協作，標準重要性可想而知。

而一旦標準確定了，從通信基站設備到手機終端，整個通信產業就要按照標準來辦事。因此誰掌握了標準，掌握了標準必要專利，誰就領導通訊產業，掌控未來技術的升級走向，切下了行業最大的一塊蛋糕，甚至影響到其他行業的智能化發展。

為此，中國從3G時代開始，就協調了全國多家企業，試圖衝擊通訊行業標準，很多人可能還記得TD-CDMA時代，中國移動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通訊行業不懈的努力下，歷經3G、4G、5G三個時代，最終中國企業實現了5G標準必要專利族佔全球近40%，排名第一。

得以在3GPP組織中，拔得了頭籌，成為了核心標準制定者。為了實現這個成果，不是一個企業，一大批企業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從資金投入上就能看出來，除了大型央企，中國每年研發投入超過100億人民幣的企業，只有5家，其中通訊行業就佔到了兩家——華為，中興。

華為大家很熟了，今天聊聊中興的現狀，最近幾年，中興不斷加大研發投入，目前已經是200多個國際組織的成員，包括各種標準化組織、產業聯盟、科學協會、開源社區等等。與5G有關的標準必要專利（SEP）數量，中興近幾年位居全球第三或第四。

3GPP裏兩個重要的5G工作組（RAN3和RAN2），由中興的兩位技術專家分別擔任主席和副主席。並且在諸多技術標準領域（NOMA、2-Step RACH、CoMP、5G切片增強），都由中興擔任報告人。

海量研發投入，讓中興培養出了一支技術精通、熟悉國際規則的專家團隊，不斷活躍在各大國際標準化組織裏。可以説，中國在5G的標準制定上，已經佔據了重要話語權。產業升級的目的，不僅要提升技術水平，而且要由產品製造者的角色，向標準制定者的方向邁進。

要想做到這一點，根本上還是對研發的考驗。標準是更高階的研發，各大頭部科技公司，每年的研發投入都是極高的。高通自成立以來，總體研發資金超過730億美元，相當於歐洲中等國家一年的GDP。而谷歌、蘋果、微軟等大廠，換成人民幣，每年的投入都是超千億的。這也是國際巨頭長期佔據產業上游的重要原因。

而最近這些年，中國企業也開始發力，不斷在研發上高投入。2021年，中興營收1100多億人民幣，而研發投入就高達188億，佔營收比例16.4%。正是在對芯片、算法、網絡技術架構等核心技術上的長期投入，為中興在5G上取得了一系列成果，構築了中國5G堅實的護城河。關鍵的是這些投入都是實打實的、用在刀刃上的，不是1000多美元買個咖啡杯的那種。

5G技術的經濟價值有多重要呢？比如諾基亞，雖然手機不行了，但靠着專利費，那日子相當滋潤，每部設備只要用到他們的5G技術，諾基亞就要收取3歐元的專利費。愛立信每部設備收取2.5到5美元。高通按照手機組網模式，收取設備批發價的2.3%~3.3%左右。

所以中國企業在5G上的成就，意味着突破專利封鎖、不用再受制於人，避免給國際企業打工的命運，維護了自身的通訊安全，同時也帶來較高的經濟價值。比如説中興包含5G在內的移動網絡收入，2021年就超越了諾基亞，全球排名第三。

隨着中國逐步掌握標準，通訊業也將進軍海外，賺外國人的刀樂。更重要的是，通訊標準的統一也會輻射到其他行業，拓展雙碳、基建、雲服務、汽車、家電等等行業的智能化轉型，構建一套龐大的物聯網。現在很多人對5G的感受不深，覺得沒什麼。實際上它涉及全行業的發展，以及關於通訊標準的主權。

現在5G網絡已經大量應用在企業服務上。比如中興在2019年幫廣州地鐵建的5G系統，不僅讓地鐵裏的網速飛快，還提高了客流監測、客流預測準確率、共享時效差等方面的能力，大大幫助運營管理人員的工作。中國地鐵已經出口到了70多個國家，同樣一套網絡系統，完全可以搭配着出售，買地鐵送網絡，還有相關的基建、服務、電子設備，全打包了。再也不用在地鐵裏看大書了。

所以掌握標準，不僅在於通訊業的話語權，對於整個高端產業都有非凡的價值。提升技術僅僅是一方面，產業競爭不只是打破“人無我有”的局面，還要把技術標準化，推廣出去，讓大家都用起來。

希望更多行業，能夠參照通訊行業的經驗，擠進產業鏈上游，最終獲取多數標準化組織中的話語權，到那一天，中國的產業升級，或許才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成為發達國家的願望才算有了根基。